“媽媽, 你也是, 好久不見了。”
董母看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大女兒, 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上一次見到她,還是在半年前。
那時候的梅疏麵色蒼白得像是透明的一樣,縮在醫院雪白的被子裡麵,低著頭, 一言不發。陽光從窗戶外麵穿透進來,打在她的臉上, 卻帶不來一絲暖意,隻剩下心灰意冷的無奈失意。
那時候的梅疏,脆弱到隻要用指尖輕輕一碰, 便能不堪一擊。
可是現在的她不一樣了。
董母看著她的大女兒, 幾乎認不出來。
這真的是梅疏嗎?
她記憶中最後的梅疏好像隻是一個灰暗的影子, 看不清楚神情。
而現在站在她麵前的少女, 卻是微微抬著下巴,麵容就像那時候十六歲的她一樣美麗,隻不過神情寡淡,不冷不熱地衝她點了點頭,好像見到她與沒見到她都是那麼一回事,不值得她費多大的心思與精力。
董母看著,心中微微一酸。
她還記得小時候的梅疏,小小的那麼一點,完全看不出日後長大以後的手長腳長,簡直就是一團肉包, 短手短腳,走路的時候都要被蹌得滾一圈,看起來就像一個圓鼓鼓的饅頭在地上溜了一段兒。
那時候的梅疏眼睛黑亮,看著她,色的唇瓣微微張開,嫩聲嫩氣地叫她“媽媽”。
“媽媽,”她細聲細氣地說,眼睛睜著,“不要走。”
很長一段時間內,就算生下了玉雪可愛的小女兒,梅疏那一聲聲的“媽媽不要走”都成了她的夢魘。
每一天晚上,她都大汗淋漓地從夢中醒來,心中愧疚難當,覺得對不起被她撇下不管的大女兒。
隻不過時間久了,那一點愧疚就變成了不耐煩,不耐煩每一天晚上都看見那個小姑娘,每一天晚上都難以入眠,所以她最後索性就將梅疏置之腦後,徹底不管了。
她乾脆把心思放在了牙牙學語的小女兒身上,對她噓寒問暖,像是要彌補當年的不足。
隻可惜她彌補錯人了。
她該愧疚的,並不是在她身邊長大的董素。
也許有時候大人就是這樣,把對於第一個的遺憾彌補在了第二個的身上。
很多時候,梅疏想,她的母親的感情總是來的莫名其妙。
當年說走就走,後來一麵都不見,再後來又要費儘心思地彌補,彌補的同時卻又縱容著董素的所有行為。
梅疏覺得,董母要麼就一刀兩斷,從此不要再見麵,本來她就給了她生命,這樣也不算虧欠,要麼就再對她好一些,不要一邊好,一邊又傷害她。
從前這會讓她十分為難,可是現在不會了。
因為現在的她不再去計較了,因為她不在意了。
她看著麵前的母親,點了點頭。
董母回看著她,嘴唇蠕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開了口:“小疏……”
她想要說很多,卻最後隻能喊出這麼一聲輕輕的呼喚。
梅疏偏頭看了她一眼,什麼都沒有說。
董母看上去有些猶豫,隻不過還是問到:“小疏,你的腿……是怎麼回事?”
你是怎麼站起來的?
梅疏彎了彎嘴唇,看向宋觀山:“媽媽是不是感覺很奇怪?畢竟您上一次見到我,我還是在病房中站不起來。”
董母艱難地搖了搖頭:“不是……媽媽不是這個意思……”
梅疏搖了搖頭:“不管您是不是這個意思,我都沒有什麼關係。”
這個時候,董母才看見與她握著手的宋觀山,目光留在他們相握的手上。她停頓了片刻:“小疏,這位是 ——”
\"宋觀山,”梅疏笑了笑,輕輕捏了捏他的手,“這是宋觀山,我的男朋友。”
宋觀山點了點頭,伸出了手:“伯母,你好。”
董母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是伸出手,昏頭昏腦地碰了碰這個青年的手:“啊,你好。”
握完手之後,她看向了梅疏:“小疏,你怎麼都沒有跟媽媽說?”
梅疏歪了歪腦袋,嘴角邊帶著一點難得的嬌俏的笑意,幾乎要讓嚴寒看得挪不開眼睛。
當她還在他的身邊時,她從來都沒有這麼笑過。
或者說就算她有,他也沒有注視到。
“說什麼?”
“媽媽的意思是,難道又讓我告訴您,然後您再一次告訴我彆再無理取鬨?還是我再一次告訴您,然後您告訴我不可以?”
梅疏微笑的時候像是一個小姑娘,帶著一點點無傷大雅的調皮,董母卻仿佛受到了打擊,往後退了一步:“你怎麼會這麼想媽媽?”
“那難道還要怎麼想?”梅疏指了指董素,“當初董素搶了我的未婚夫,媽媽您是怎麼和我說的呢?”
“您指著門,說,你給我走,馬上走。”
董母的臉色慘白。
“所以,您還要我該怎麼跟您說呢?”
董素不甘,輕輕喊了一聲:“姐姐,你怎麼可以——”
“這位小姐,請你不要說話,”宋觀山看都沒有看董素,隻是輕輕調了調帽簷的弧度,漫不經心,隻是握緊了梅疏的手,拿自己的小拇指勾了勾她的手指,“作為第三者的你竟然還有臉說話?”
梅疏詫異地看了一眼宋觀山。
他的嘴竟然這麼毒?
宋觀山向來以一副恬淡寡欲的麵貌示人,沒有想到他的舌頭竟然這麼厲害,直接讓董素麵色漲得麵紅耳赤,說不出話來。
不過她覺得可愛。
又想親一次。
她朝他彎了彎嘴角,眨了眨眼睛。
宋觀山什麼都沒有說,隻是手掌纏得她更緊了。
梅疏感到他的指尖在自己的手掌上畫出了兩個字 —— “挺你”。
她被逗得笑了。
有的時候宋觀山就像一個孩子一樣,幼稚地想要令人發笑。
梅疏看向了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