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指萬丈天(2 / 2)

他才十六歲,他不想死。

哥舒成還活著,他的母親也還活著,他怎麼就可以這麼去死。他一定要活著,好好地活著。總有一日,他會活到要所有人仰視他,再也不敢輕他,賤他,辱他,罵他。

所以現在的他不能倒下。

可是他的心聲好像並沒有被上天聽見,因為在踉蹌走了幾步路之後,他幾乎是絕望地聽見了一聲狼嚎。

明明他已經看見了大唐的城牆,就在咫尺之間。

這種聲音他並不陌生。小的時候,他為了混一口吃的,偷偷跑出帳篷,結果碰見了三匹野狼,至今他的胳膊上還留有一個疤,就是當時胳膊被咬穿所導致的。

當時的他可以一個人打死三匹狼,可是現在他連站都站不穩了。

那是一匹孤狼,眼中泛著饑餓的綠光,也同樣為他所熟悉。這樣的狼才是最可怕的,因為它已經沒有了退路,所以隻能背水一戰。

就像他一樣。

他們都是兩匹掙紮在死亡線上的野狼。

哥舒元看著那匹狼,隻覺得眼前一黑,身形一晃,直接站不穩,跪了下去,雙膝“噗通”一聲地砸進了黃沙,濺起了一片塵土。

那匹餓狼漸漸逼近。

哥舒元卻不為所動,一直低著頭,一動不動。

那匹餓狼越來越近,後來直接縱身一躍,撲了上來。

這時,少年的喉嚨中擠出了一聲不成人聲地嚎叫,死命地咬著牙,也拚命地撲了上去,與那匹野狼糾纏在一起。

他們揚起了一片片的黃沙,翻滾著,那匹餓狼想要咬斷他的喉嚨,而他也死死地扼住它的咽喉,不肯撒手。

這個時候,你死我活,均在千鈞一發。

那匹餓狼的利爪在他的身上抓撓著,掀起了本來已經結痂的傷口,留下了更多的血道子,幾乎將他變成一個血人,隻有兩隻琥珀色的眼睛裡麵亮著近乎瘋狂的光芒。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那匹狼掙紮得越加厲害,而少年的力度也越來越鬆弛,手指越來越沒勁兒,終於堅持不住了,眼看就要鬆手了。餓狼張開嘴,腥臭的獠牙慢慢逼近他,眼看就要一口陷進他的咽喉中了,扯下一塊血肉。

隻不過少年還是沒有放棄,依舊在拚死著想要躲開狼嘴,卻最終還是徒勞,不能避開。

他甚至都可以聞到死亡的味道。

那是一種野狼的腥臊,將他整個人環繞起來,幾乎要窒息。

哥舒元血紅著眼睛,此時滿心上下都是不甘心的憤怒。

憑什麼其他人都可以好好活著,而他就要一個人孤獨地葬身狼腹?

難道這就是命嗎?

他不信!

這不公平!

他不信所謂的命,他相信自己還不到該死的時候。

他還有那麼多的人沒有殺,那麼多的時間可以走下去。

可是誰能來救他呢?

血紅的狼嘴越來越近。

可是他依舊沒有放棄掙紮。

可是他已經絕望了。

就在這一刻,一支箭在夜色中劃出了雪白的光芒,迅猛地衝了過來,帶著“嗖”一聲的力度,死死地釘在了那匹餓狼的腦袋上。

那頭狼甚至都還沒來得及哀嚎一聲,便斃於箭下。

滾燙的狼血濺了他一身,燙得他一個哆嗦。

這一箭的力道太大了,將狼屍帶得向後衝了幾步,差點就射/在了他的胸上。巨大的狼屍壓在少年的身上,將他壓得咳嗽起來,嘴角淌進了野狼的熱血。

隻不過咳著咳著,他就忽然哭了起來,一邊哭一邊笑,滿臉滿手是血,臉上又是淚水,口中發出大笑,像是瘋了一般不能自己。

最後他喘不過來氣,撕心裂肺地咳了幾聲,用力抹掉了淚水和血水,睜開了眼睛,看向了那支箭射來的地方。

城牆上站著的是一個姑娘,穿著在風中獵獵作響的玄色騎裝,後麵披著的是鮮紅的披風,在狂風中高高揚起,不停翻動。

她有著一張雪白的臉龐,眉眼是子夜的漆黑,神情帶著那種與大漠冬天一樣冰涼的冷肅,仿佛千尺寒冰,融化不了,眼神像鷹鷲一樣鋒利,手中的巨弓還沒有放下,依舊持在前麵,幾乎與她一樣高,卻怎麼樣都擋不住她的風采,反而加上了一分近乎強悍的美麗。

那是一種天地都要為此失色的鮮豔。

她的身邊有很多人,又在那裡聚起來觀望的守衛,有她的侍女,有那個叫“顧笙”的將軍,可是此時少年的眼中,卻隻能看見她一個人。

他知道那是誰。

她真厲害啊,懷著這樣的念頭,他漸漸閉上了眼睛。

可就是在他迷糊的時候,他依舊可以感覺到一個人將他背了起來,讓他的頭搭在她的肩頭上。他聞到了她的衣領處傳來的皂角味兒,清香淡然。那背著他的脊背是那麼的單薄,卻又是那麼的驚奇地令人心安,而那一雙托著他的手又是那麼得有力。

就是那張嘴有點討厭。

他聽到她嘀咕道:“哎呀,好臭好臟,又渾身是血,長得那麼醜,真是太委屈我了。”

少年在朦朧之中費力地睜開了一絲眼睛,在她的耳邊喃喃出聲:“你他媽就是一個混蛋。”

作者有話要說:  端午節加更,小寶貝們平安快樂,高考學子前途似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