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怕你想我(1 / 2)

任是這些自恃甚高的皇親貴胄,也想不到還能用吃食“作畫”。還不是普通的畫,而是《千裡江山圖》!

用食物拚出來的畫,說不上多精細,貴在這份巧思。

司南拍了拍手,宮人們依照事先排列好的隊形,半蹲著,將食盆舉至頭頂,一份份“卷軸”拚接起來,組成整幅畫卷。

離遠些看,儼然是一幅絕妙的山水圖景!

眾人皆是驚歎。

趙禎撐著龍椅,顯然很滿意。

司南特意解釋:“這幅畫並非小子所作,是聽一位雲遊的僧人說的,具體畫作沒有見過,隻知作畫之人名為王希孟。”

其實,《千裡江山圖》作於宋徽宗時期,這時候還沒出現。司南猶豫過,要不要用彆的,後來實在沒舍得。

他太喜歡這幅畫了,喜歡它的配色,也喜歡其中飽含的情懷。初三暑假,他在自家火鍋店打工,賺來的第一筆錢就買了一幅《千裡江山圖》的拚圖。

那幅拚圖陪伴了他的整個高中時期,壓力大的時候、不開心的時候都會拿出來拚一拚,總共拚了不下上百回,每一寸畫麵都記在了腦子裡。

對於在場之人來說,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份巧思讓官家、讓在場的所有宋人長了臉。

諸位朝廷肱骨瞧著司南的眼神頓時不一樣了——這氣度,可不是區區一個“小男寵”能有的!

夏國來使陰陽怪氣:“小小年紀,口氣不小,這圖真有一千裡?牛皮都要吹破了!”

司南挑挑眉,看向趙禎。

趙禎隱晦地點了點頭。

司南的口才他早就聽說過,相當放心。

司南清了清嗓子,笑眯眯地回:“想來貴使沒有聽過‘神韻’之說,也不懂‘誇張’修辭,沒關係,小子不會跟您計較,畢竟夏國文字剛剛推行二十年——哦,抱歉,確切說是十九年——不像中原文化這般博大精深。”

夏國使臣麵紅耳赤。

西夏自元昊稱帝方才創夏字、建蕃學。蕃學中所教授的,依舊是用西夏文字翻譯的《孝經》、《爾雅》等儒學經典。

所謂先撩者賤,還撩不過人家,就是又賤又蠢。

彆國使臣皆是暗笑。

司南侃侃而談:“之所以稱‘千裡江山圖’,並非這幅畫有一千裡,而是作畫之人心中存著國朝的壯美山河、千裡風光。實際上,彆說一千裡畫卷,縱然是一萬裡、十萬裡,也不及國朝江山的萬分之一。”

“說得好!小小少年便有這等才思、這般情懷,實乃國朝大幸!”歐陽修一拍桌子,開懷大笑。

其餘諸官紛紛點頭。

再次肯定,男寵之說,多為無稽之談。

說了半晌話,菜還溫著。

眾人不舍地看了好半晌,才狠狠心下了筷子。

吃的時候依舊帶著十足的小心,實在不忍心破壞這等美景。

最從容的反而是司家的幾個崽子。

這些時日,司南天天在這裡試驗,成功的、失敗的,最後都進了孩子們的肚子裡。

所以,他們一點都不驚奇,還有心思竊竊私語——

“我這份是‘亭子’,我上次就吃到‘亭子’了。”

“我的是‘大河菌子湯’!好鮮好鮮!”

“師父哥有飯吃嗎?”

“應該沒有吧,待會兒還要安排表演。”

“我這份還沒動,給師父哥留著吧!”

“那我的分你一半。”

“我也分給你一半。”

孩子們懂事地分起了菜。

高滔滔不由笑道:“你們安心吃,不用擔心南哥兒,他人就在禦廚,想吃什麼沒有?”

對哦……

孩子們眨眨眼,衝著高滔滔憨憨地笑起來。

高滔滔心下一軟,把專門為宗親命婦準備的甜果子端給他們。

小崽作為代表,奶聲奶氣地道謝。

高滔滔溫聲道:“好孩子。”

心下不由想著,這樣一個乖巧可愛的小娃娃,若能給自家大郎做伴讀,想來是不錯的。

以往宮宴,君臣續話的時間遠遠多於吃飯,這次卻不然。

眾人吃完“山川”,又想吃“河流”,邊吃邊猜測是用什麼做的,還興致勃勃地跟旁邊的人討論。

這邊,趙禎剛吃完“千”字,發現是芋頭,又去吃“裡”,居然不再是芋頭了,而是香軟的白蘿卜,開心得像個尋寶的孩子。

還委婉地向皇後顯擺:“我瞧著你那份都是綠油油的‘山頭’,要不要我夾幾片‘屋頂’給你?”

“官家的好意妾心領了,妾不吃肉。”皇後沒好氣地說。

趙禎笑嗬嗬:“司小娃當真細致,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是啊,一個外邊來的小廚子都知道她不吃肉,同床共枕的官家卻不知。

皇後很憋屈,想找茬。

趙禎機智地轉移話題:“時間快到了吧?該表演了。”

司南接到他的暗示,衝殿外打了個手勢。

一聲鑼響,震驚四座。

皇後滿肚子的牢騷頓時哽在喉嚨。

就……很憋屈。

眾人的注意力終於從食案上□□,看向殿中央。

開宴前已有數名宮人布置好了場地,圍著簾幔,隔著屏風,瞧著倒是挺神秘。

眾人其實並沒有多期待,左右不過鶯歌燕舞,區彆隻是今年舞娘的腰或許比去年更細——

欸?

這是啥?

帷幔撤去,殿中沒有舞娘,隻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圍欄、木樁和人工搭建的斜坡。

正疑惑,就聽見一陣清脆的鈴聲,殿外衝進來一個英姿勃勃的少年郎。

少年騎著一輛塗著彩漆的自行車,轉彎、跳躍、過障礙、翻跟頭……各種高難度動作輪著來,就像那車子長在他身上似的。

第一位少年的表演還沒結束,緊接著又來了一個,動作難度更大,也更加精彩。

眾人幾次想要叫好,又生生忍住。

趙禎沒忍,笑眯眯地叫了聲好。

騎車的少年吱的一聲停在原地,雙手離把,前輪淩空,就這樣連人帶車一並朝官家見了禮。

眾臣實在沒忍住,連聲叫好。

大遼使臣激動地站起身,“敢問官家,這是何物?怎的像匹鐵馬?”

趙禎朗聲一笑:“貴使說得貼切,這物就叫‘鐵馬’。不用喂食,不用放牧,也不會生病,還能像馬一樣馱人帶貨,隻要人不累,這‘鐵馬’便不知疲倦。”

使臣豪爽一笑,“這敢情好!這物是如何生出來的?單是宋地能生,還是我大遼也能?”

這話說得巧妙,玩笑中又藏著機鋒。

趙禎沒答,故意繞了個彎子,“先看表演,看完了,貴使大可自己判斷這‘馬’能不能在貴國紮根。”

遼使抱了抱拳,欣然坐下。

司南依著場上的形勢掌控著節奏。

又是一聲鑼響,表演進入趣味環節。

再進來的便不是單人單車了,要麼雙人,要麼三人。還有一個人騎車,後麵擠著數位“疊羅漢”的少年,或坐或站,擺出好玩的造型。

有人故意從車上摔下來,攤開手,做出一個誇張的表情。

眾人笑聲不斷。

殿內的氣氛達到高.潮。

再往後才是重頭戲,也是官家一直捂著沒有公開的“秘密武器”——

先出來的是一排與現代自行車高度相似的單車,主框架和鏈條皆是鐵製,有的載著人,有的拉著貨。

再往後是帶鬥的三輪車,車鬥有大有小,或裝著糧食,或放著箱籠,有單人騎的,也有雙人騎的,為了表明載重量,最後一輛車裡足足撂了十大筐銅錢!

值得一提的是,這些車子的車輪不是常見的木製,而是用鐵環和輻條組裝而成,車胎外麵用獸皮包裹,裡麵塞滿了皮毛、布料和茅草。

就算磨壞了也不怕,換起來方便,且不貴。

騎車的人沒有玩花樣,隻是像正常行路一般或快或慢地騎著,拐彎、上坡、過窪地,皆不成問題。

在場之人不由嚴肅起來。

能參加宮宴的,沒一個不帶腦子的,他們敏銳地覺察出這些“鐵馬”的用途。

尤其是彆國使臣,本就心癢難耐,偏偏司南還在旁邊極力推銷——

“方才官家已經說了,這‘鐵馬’不用喂,不會生病,不怕累,一用就是一輩子。”

“好用,還不貴,除了個彆位置,其餘部件皆能用竹、木代替,即使普通百姓也能買上一輛。”

“運糧食、送信件,趕集上店,拖家帶口,想乾什麼乾什麼。”

“哦,對了,後座綁個犁還能代替老牛耕地。還是那句話,牛要吃喝、會生病,車子不會!”

司南激情收尾:“還猶豫什麼?買它!”

夏使第一個站起來,“大夏要十、不,二十輛!”

二十輛,足夠他們拆開,琢磨出怎麼做了。

趙禎笑著擺擺手,“這車子我大宋尚且供不應求,實在沒有餘力再賣與他國。”

司南拍拍自己的臉,連連告饒:“官家恕罪,小子賣火鍋賣習慣了,一時順嘴,沒收住。”

——這就是為什麼官家不安排官員解說,而是讓司南上場。

他臉皮厚呀!

他會給人挖坑啊!

這不,立馬就有人上來踩坑了。

夏使抓住他的“口誤”,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大宋貴為禮儀之邦,怎能說了不算?今日是宮宴,如此嚴肅的場合,無論是誰,無論說了什麼,都需以邦交論處。”

司南苦下臉,“我隻是一個賣火鍋的……”

夏使咄咄逼人:“你現在代表的是宋國,是你們的官家。你出爾反爾,就是宋出爾反爾,就是宋帝出爾反爾!”

司南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弱兮兮地看向趙禎。

趙禎歎了口氣,試圖打圓場:“貴使何必為難他一個小家夥……當真想買這‘鐵馬”?”

夏使執了執手,一副非買不可的架勢。

司南小聲嘟囔:“這‘鐵馬’可難做了,二十輛還不夠辛苦費的,若是必須賣,至少得一百輛起步。”

夏使被他的邏輯整得無語,權當他是個傻子,反倒更為放心,“一百輛就一百輛,隻要你敢賣,我大夏就敢買!”

司南吃了一驚,“一百輛可不便宜!”

夏使被他的表情愉悅到,傲慢道:“儘管說來,我堂堂大夏,難不成連幾個鐵架子都買不起?”

司南戲精附體,暗搓搓給他挖坑,“不然還是彆說了吧,小子以為,在座的除了大理,其餘諸國都不適合買。”

大理使臣詫異地挑了挑眉,不明白司南為何這麼說。

難不成是因為剛才他勸了夏使兩句?

果然好人有好報呀!

當然了,“好人”也想買“鐵馬”。

為表厚道,就……二百輛吧!

大理有礦有藥材,確實買得起。

夏使怒了,“好大的口氣,難不成這幾輛破玩意還能值一座金山?”

司南道:“金山算不上,頂多鐵山。”

夏使冷哼:“到底多少錢,彆磨磨蹭蹭,趕緊說!我若不買,是我沒藏氏無能;你若不賣,便是宋人小氣!”

這個使臣是小皇帝李諒祚的母族沒藏家族的嫡係,因著外戚勢力才得以出使大宋,回去就能加官進爵,本人衝動自大沒腦子,最受不得挑撥。

司南正是了解了這一點,才定下這個計策。

原本,把歌舞表演換成“花樣自行車表演”隻是為了好玩,跟唐玄商量之後才有了如今的計策。

唐玄告訴他,官家之所以捂著自行車的設計圖,一直沒在民間推廣,其實是在秘密造車,想著多多造一些,同鄰國交換鐵礦、馬匹和藥材。

自行車的技術並不複雜,多拆幾輛就能仿製出來,說到底是一錘子買賣,能多訛、哦,不,多賺一些是一些。

司南三言兩語就給沒藏吾惱挖了個大坑。

接下來,彆管他要什麼價,沒藏吾惱都得乖乖掏錢。

司南清了清嗓子:“不要金,不要銀,隻要馬。成年河套馬,一輛車換三匹,一公兩母,騸過的不要。”

“啥?三匹成年馬?你不如去搶!”沒藏吾惱瞪大眼。

司南皺了皺臉,學著他方才的口氣說:“你若不買,便是沒藏氏無能……”

沒藏吾惱拍桌子,“你這價錢不合理!”

歐陽修哈哈一笑,重複他的話:“堂堂夏國,難不成連幾個鐵架子都買不起?”

包拯也跟著湊熱鬨,學著他方才的語氣說:“你現在代表的是夏國,是你們的君主。你出爾反爾,就是西夏出爾反爾,就是夏君出爾反爾。”

沒藏吾惱真惱了,想殺人,想放火,想把這些人的嘴都堵上!

趙禎十分快樂。

往常都是聽這些大臣們合起夥來嘮叨自己,煩得要死,如今看著他們懟彆人,真爽!

宰相富弼穩重地打了個圓場:“諸位貴使,官家特在此中秋佳節招待爾等,便是把鄰國當成了友邦。諸位都聽到了,這‘鐵馬’我們本就不想賣,是沒藏大人抓住那少年的口誤,愣是要買……”

信了你的邪!

眾使臣回過味兒來,心裡罵得風生水起,麵上皆點頭稱是,反正挨坑的不是他們。

富弼大度道:“若是沒藏大人執意不買,我大宋絕不強迫,畢竟是‘禮儀之邦’。”

——這話,是沒藏吾惱剛剛說的。

眾人暗笑。

夏國副使頂著一腦門汗,絞儘腦汁找台階,“沒藏大人飲了酒,說了幾句醉話。此等要事,還需陛下和太後娘娘聖裁……”

司南脆生生道:“今日是宮宴,如此嚴肅的場合,無論是誰,無論說了什麼,都需以邦交論處。”

——又是沒藏吾惱方才說過的,一個字都不差。

夏使……卒。

大理使臣惦記著方才司南說過的隻有大理買才合適的話,原本想給夏國留點麵子,私下再問。

剛好,沒藏吾惱也想起這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溫文爾雅的大理使臣:……

那就彆怪他不客氣了。

“敢問官家,大理若想買,也是用河套馬嗎?”

“貴使說笑了。大理若有意,用藥材換即可。”趙禎笑著擺擺手。

今年四處水患,中原藥材幾乎用儘,若能用自行車同大理換一批,無疑是雪中得炭。

趙禎看了眼司南,眼中滿是慈愛,儼然把他當成了福娃娃。

司南眼底含笑。

這下,官家一定滿意了吧?

不會把唐玄扔到西北了吧?

大理使臣又問:“用藥材的話,如何說?”

“換市價折算即可。”趙禎輕歎一聲,煽了個情,“去歲國朝大疫,大理千裡送藥,這等情誼朕銘記於心,權當賠上些人工吧!”

大理使臣極其配合,站起身,深深一揖,“官家仁愛,今日之事,我等必會轉告國君。”

大宋諸臣皆起身,代趙禎還禮。

兩國之間其樂融融,和夏國對比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