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設局(二更)(1 / 2)

白夜死了。

死前折騰了一回,把他在京城的暗樁暴露了大半。

皇城司、殿前司聯手拿人,刑部白天黑夜地審,終於把白夜身後整條私鹽線挖了出來。

白夜不僅在江寧、廬州等地有私鹽井,還和遼人有交易,遼鹽從遼國析津府運出,順著黃河北流直達大宋汴京城。

滿朝皆驚。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酒樓管事,竟能瞞天過海,做出這等大事!

官家出動龍衛軍,將白夜名下的店鋪、酒樓、妓館封的封,抄的抄,凡是同他過往從密者,全都拎到開封府走了一遭。

幸好有歐陽修和包拯坐鎮,案情雖急,卻有條不紊,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不會放過一個賊人。

如此折騰了三五日,終於肅清了白夜殘留的爪牙。接下來,隻需帶著查到的鐵證去遼國交涉,禁止遼鹽再流入大宋。

值得一提的是,白夜事先把滿庭芳賣給了一位姓張的官家子弟,倒讓虞美人等人躲過一劫。

但也並非全然是好事。

聽說那位張衙內不滿閣中行首們清高的作派,打算籌辦一個“花魁大賽”,高價拍賣她們的“初.夜”。

這是後話。

眼下,唐玄督辦私鹽案有功,朝中百官有目共睹,從前多少台諫官參他、罵他,這時候就有多少人誇他、推崇他。

大宋的諫官就是這麼現實,你敗壞了朝廷名聲,就集體討伐你;你於朝廷、於百姓有功,他們也不會吝嗇溢美之詞。

兒子被誇了,趙禎挺驕傲,下了朝特意把唐玄叫到福寧殿,問他想要什麼賞。

唐玄毫不猶豫,“請官家為臣賜婚,臣想求娶司家郎君。”

趙禎居然一點兒都不意外。

他沉默了片刻,說:“可以,我給你賜婚,賞他勳貴身份,如宗室子弟般食邑千戶。玄兒,你可滿意?”

唐玄並沒有欣喜,反而微蹙著眉,“您有什麼要求?”

趙禎對他的反應很滿意,笑了一下,說:“我要你娶一房妾氏,誕下唐家血脈。”

“不可能。”唐玄斷然拒絕。

即使在一國之君麵前都沒有絲毫客氣或委婉。

趙禎沒有生氣,反倒裝起了可憐,“玄兒,你可知道,我在你母親靈前發過誓,我是一國之君,不能食言。”

唐玄拆穿他,“我小時候不好好吃飯,您也是這樣說的。”

“這次是真的!”趙禎拍桌子,“我答應過你母親,要看著你成婚生子,親手把唐家虎符交到你手裡,四十萬唐家軍皆可為證。”

唐玄道:“不必,唐家軍不是我唐家的,而是官家的,是大宋的。您不必如此。”

“那不行,我還想看著你生兒子。”

“臣不要兒子,除非南哥兒能生。”

趙禎:……

“去去去,讓司小娃給你生去!”

“您先賜婚。”

“想都彆想!”

唐玄厚著臉皮不肯走。

趙禎開始打苦情牌,“玄兒啊,你還年輕,不知道沒孩子的苦,你看看,我就沒兒子,老了老了,連個承歡膝下的人都沒有。”

唐玄毫不動容,“這話需要我轉達兗國公主嗎?”

趙禎:……

然後,唐玄就被趕出了宮。

賜婚的聖旨沒要到,還被威脅年前必須娶一房妾室,他若自己不找就讓皇後給他找。

唐玄根本沒放在心上。

小時候,他不肯吃飯時,官家也是這樣張牙舞爪地威脅,卻從沒舍得下過狠心。

官家這次是真上了心。

他破天荒去了趟皇後宮裡,好聲好氣地跟她商量,給唐玄選一房貴妾。不出意外遭到皇後一通冷嘲熱諷。

為了兒子,趙禎忍了。

與此同時,刑部大牢。

範萱兒險些被嚇得精神失常。

自從被關進來,她一個安穩覺沒睡過,一頓可口的飯沒吃過,甚至一口溫水都沒喝過。

旁邊關著個風塵女子,據說是偷了恩客的銀錢被關進來。進來也改不了浪蕩習性,除了勾引獄卒,就是對著她唱些淫詞豔曲。

除了這個人,範萱兒唯一見的活物就是滿地亂躥的大老鼠。

起初兩天,她哭著喊著讓人把她放出去,不肯好好吃飯,結果全進了老鼠肚子,等她餓得饑腸轆轆,想吃已經沒有了。

隻關了三五日,範萱兒便體會到了什麼叫地獄。

尤其是昨晚,她親眼看到一個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身子如同軟麵條,被人揪著胳膊拖過去,地上留下長長的血痕。

她這才知道,冰涼的牢磚上,那些暗紅色是怎麼來的。

範萱兒終於知道怕了,也學乖了,把身上所有值錢的都褪下來,懇求牢頭幫她給將軍府捎信。

其實,狄詠早就打點過了,不然範萱兒不可能過得這麼安生。

其實,案子已經查清楚了,範萱兒純屬被利用,關幾天就能出去。

——前提是,她不作妖。

牢頭前腳把話捎給她,後腳旁邊那位風塵女就找她搭話。這次沒再說諢話,而是她指了一條“明路”。

範萱兒第一反應是不信,“你休想騙我!姓白的就騙了我,害我淪落至此,我不會再相信任何人。”

風塵女道:“你犯的是大案,勾結遼人,販賣私鹽,要是不想死,隻有這一個辦法。”

“不,不可能,姨母說過,官家沒定我的罪,過幾日就會放我出去。”範萱兒驚惶不安。

對方嗤笑:“這你也信?倘若你真無罪,為何現在不放,還要過幾天?魏氏不過是哄你罷了。”

“姨母為何要哄我?”

“想讓你死得安心點唄,誰知道呢!”

範萱兒嚇傻了,隻一味搖頭。

風塵女語氣變得溫柔,誘哄道:“你也說了,如今你隻信你自己,既如此,為何不替自己搏一搏?”

範萱兒頭腦終於清醒了些,警惕道:“你是何人?為何對我說這些?”

“我隻是一個苦命的女子。”

風塵女從頸上掏出一個核桃大的小墜子,在她眼前晃了晃,說:“如同你我這樣走投無路的女子還有很多,我們組了一個小小的教派,相互提攜,彼此扶持,隻希望天下的女子不要走我的老路。”

範萱兒滿臉鄙夷,“你放心,我寧可死,也不會像你這般淪落風塵。”

對方嗤笑:“你可知我為何淪落風塵?”

“要麼自己不知檢點,自甘墮落;要麼父母不爭氣,日子過不下去,把你賣了。”範萱兒不甚在意地說。

她覺得,這跟她沒關係。

她是江寧範氏的女兒,母親早就給她備好了厚厚的嫁妝,嫁到誰家都是便宜了對方;她自小學習琴棋書畫、詩書禮樂,隻會做官家夫人,一個風塵女,怎麼配和她相提並論?

風塵女扶著鐵柵,幽幽道:“曾經,我也是官家女,父親的官職比刑部侍郎還高,隻因犯了事,才累及全家獲罪,男子充軍流放,女子為奴為妓——而你,勾結遼人,販賣私鹽,下場隻會比我更慘!”

“我沒有!我是被冤枉的!”

“官家說你有你就有,你以為他老人家會聽你解釋嗎?指不定降罪的折子已經放在案頭了——讓我猜猜,是罰你到掖庭做個洗衣婢,還是流放三千裡,充為軍.妓?”

“啊!彆說了!不許再說了!”範萱兒嚇瘋了,捂著耳朵尖叫。

對方看著她,微微一笑。

她知道,計劃成了。

***

刑部出事了。

有一個女囚劫持了範萱兒,試圖越獄。

女囚不是重點,範萱兒更是無關緊要,讓眾人忌憚的是女囚身上戴著一塊潛龍教的木墜。

不知是搜身的獄卒大意了,還是女囚本事了得,關押的時候竟然沒發現。

刑部擔心她有更大的圖謀,隻得請求皇城司支援。

是唐玄親自去的。

女囚見了他,才露出“真實”目的,“我舍身入獄,就是為了替白爺報仇,唐狗,拿命來!”

一邊大聲喊叫,一邊握著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朝唐玄刺去。

唐玄不閃不避,不以為懼。

以這個刺客的身手,他動動手指就能解決。

滑稽的是,範萱兒突然撲了過來,擋到他身前。原本唐玄輕而易舉就能擋開的匕首,愣是紮進了範萱兒肋下。

肋下三寸,不足以致命。

範萱兒卻表現出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深情地看著唐玄,“郡王,萱兒願意……為您去死……”

那你就去死好了。

——真的,唐玄差點沒忍住,說出這句惡毒的話。

他的心情比吃到蒼蠅還惡心。

差不多相當於吃到一對正在進行和諧運動的蒼蠅夫妻。

他不瞎,一眼就看出範萱兒在演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