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實瞧上了他一點,時不時把他帶在身邊,教他記賬、進菜、處理店中的突發事件。
每天都比彆人上工早,下工晚,小茄子卻毫無怨言,總是笑眯眯地跑來跑去,像個開心的小陀螺。
崔實觀察了大半月,終於正式收了他,往管事的方向培養。
小崽也有好消息——
他要升入甲字班了,原本隻是上的預科班,因為旬考表現很好,山長特許他過了年就進入甲字班,順利的話,明年年底就可以參加太學的入學試。
冬棗和二郎也很優秀。
尤其是二郎,原本隻是初級班的“班頭”,現在已經是整個演武場的小頭頭了。
大概是繼承了生母月玲瓏的武學天賦,又有唐玄從旁指點,這小子以六歲之齡,一力碾壓了那些十二三歲的學長,成為最有希望參加下一屆武舉的學子之一。
七八歲的武舉人……簡直難以想象。
司南卻並不驚訝。
二郎有多努力、多專注,對武學多赤誠、多熱愛他都看在眼裡。這小子目標明確,毫不三心二意,每天都把大把時間用在這一件事上。
如果他都不能成功,那就沒有人可以成功了。
無關年齡。
至於冬棗……
在撞破兩扇門、拍斷三根木樁、打爛無數草靶之後,馬步軍都指揮使大人特意到若水書院瞧了瞧他,把人預定下了。
再學三年,隻要品性不移,就能選進馬軍營。
單單離開一個月,孩子們就成長了這麼多,司南欣慰又汗顏,撞了撞唐玄的肩,“老父親也要努力呀,不然就被孩子們比下去了。”
唐玄拿帕子擦了擦他嘴邊的油漬,輕笑道:“先從吃飯禮儀開始。”
司南……憤憤地咬了一大口肉。
就是不從容不優雅不修邊幅,就是要沾到嘴上。
反正……有人給擦。
唐玄含著笑,認命地擦了。
司南得意了,搖頭晃腦繼續吃。
孩子們紮著小腦袋,一邊啃骨頭一邊竊竊笑。
吃完飯,唐玄回郡王府報了個平安,待了不到一個時辰就又折回來了。
司南沒想到他會回來,正跟孩子們鑽在被窩裡講鬼故事呢!
外麵寒風陣陣,屋內燭火顫動,講到興起處,猛地一抬頭,窗外突然貼過來一張黑沉的臉。
司南魂兒都沒了。
孩子們哇哇叫著鑽進他懷裡。
唐玄的臉更黑了,大步走進屋內,把司南一扛就要往西屋帶。
司南一雙大長腿圈在他腰上,拽著門框不肯走,“那個屋冷,沒燒炕。就在這睡吧,一起睡,成不成?”
唐玄聽到“一起睡”,臉色好了一丟丟。
隻有一丟丟。
司南腿圈得更緊,“你挨著我,咱倆鑽一個被窩,正好——”
還沒說完就被唐玄扔回了炕上。
緊接著,司南親眼見證了什麼叫“一秒扒衣”,順帶著疊成小豆腐塊放在旁邊。
唐玄乾脆利落地躺到炕上,掀開被子一角,拍了拍,“過來睡,彆凍著了。”
司南……就乖乖過去了。
然後被緊緊抱住,手腳相纏。
孩子們機靈地側過身,把小腦袋藏進被子裡,不聽也不看,絕對不打擾大人們的“好事”!
***
司南窩在唐玄懷裡飽飽地睡了一覺,第二天吃過早飯,開開心心去了火鍋店。
還沒進門,就看見匾額上招招搖搖的大紅綢。進了門,對上一張張寫滿喜氣的臉。
司南頓時笑了,“行,每天都是這個精氣神,不愁咱們店沒人氣。”
於三娘小聲念:“一、二、三——”
員工們齊刷刷鞠躬:“歡迎東家回家!”
司南眼眶一熱,竟有點想哭,“發獎金,每個人都有,這段時間辛苦了。”
員工們再次鞠躬,“我們不辛苦,東家最辛苦!”
司南擺擺手,“行了行了,再煽情就假了哈!”
大夥嘻嘻哈哈笑作一團。
有來得早的客人,看到司南和店員之間平等又融洽的氣氛,不住點頭。
怪不得人家能賺大錢呢!
員工把火鍋店當家,把店裡的買賣當成自己的營生,自然會儘心儘力。
快過年了,司南決定搞個促銷活動。標語沿襲了他一貫的風格,沙雕又好笑。
“東家回來了!”
“跳樓大減價!”
“給東家賺嫁妝啦!”
——司南發誓,最後一句不是他寫的!
大早上的,他挨個摳展板,愣是把“嫁妝”改成了“聘禮”。
唐玄抱著手臂站在旁邊,笑而不語。
隻有真正的小媳婦,才會這麼在意嫁娶的問題。
既然要搞活動,自然少不了新菜品,司南定了兩樣,醬骨鍋和驢肉鍋。麵食增加了刀削麵。
刀削麵可以附加表演環節,削麵師傅走到客人雅間,當場表演“快刀斬麵片”。
於是,招聘告示貼出去的時候,除了找一個會做醬大骨的廚子,還增設了一個職位:削麵工。
備注:不會可以教。
於二娘看到告示,忍不住心動了。
她沒有那份自信,猜到司南會特意為了她寫這份告示,隻以為是巧合,是上天給她的機會。
長這麼大,她從來沒有為自己決定過什麼事,都是胡氏安排,或者跟著大娘三娘一起做。
這是第一次,她獨自做選擇。
不由想起很多事,父母重男輕女,三個姐妹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常常被胡氏罵“軟得像壞爛肉,三腳踩不死一個螞蟻”……
於她而言,這些記憶都是灰暗而麻木的,並沒有覺得傷心或難過,已經習慣了。
唯一一抹亮色是第一次去司氏酒樓,看到大廚炒肉,是用芋頭和水芹菜炒的,澆上醬汁,一下子變了顏色。
很濃重、很漂亮的金色。
不知哪裡來的勇氣,她跟月玲瓏說,想學做菜。
那樣一個耀眼的人,笑著拍了拍她的肩,用很輕快很爽朗的語氣說:“那便學。”
於二娘閉了閉眼,做出了決定。
火鍋店。
司南正在櫃台後寫請帖,看到於二娘跨進門,不等她開口,便笑著說:“恭喜,你被錄用了。”
於二娘不由呆住,不敢相信。
司南像他母親當年那樣,拍拍於二娘的肩,輕快又爽朗地說:“二姐姐做的醬骨頭十分美味,你這手藝打著燈籠都難找,既然進來了,我斷沒有放你出去的道理。”
於三娘一下子撲過來,“二姐快答應啊!你不是一直想做大廚嗎?大郎哥讓你專門負責骨頭鍋,工錢比我還多!”
“我、我……我答應,謝南哥兒,謝謝……”於二娘的淚唰的一下湧出來。
司南最見不得女孩子哭,輕咳一聲,開了個小玩笑,“注意啊,正經名叫‘醬肉火鍋’,不叫‘骨頭鍋’,嚇死人了!”
於三娘撲哧一聲,笑了。
大廳的客人也跟著笑起來。
有人扯著嗓子開玩笑:“司小東家,‘骨頭鍋’預定一份啊,不拘誰的,隻要彆是這位新來的大廚,咱們還等著嘗她的手藝呢!”
於二娘破涕為笑。
在於家小院裡關了這些年,她從未感受過這般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