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大結局)(1 / 2)

北境。

鵝毛大的雪紛紛揚揚,被風卷著往人身上撲,直讓人睜不開眼。

山坳中十幾座灰黑的屋子錯落排列,舉成一片村落。不高的山丘為它們擋去淩冽的風雪,為雪原的居民提供了一道生存的夾縫。

一道修長的身影從凍了冰的狹道儘頭走來,進入村落,停在第一戶人家前。

柴門被叩響,很快有人來開了門。

“老人家,可方便討碗熱茶喝?”敲門的人哆嗦著問來開門的老者,聽聲音是個年輕人。說話間他將鬥笠揭下,露出一張俊俏得出人意料的臉。

縱使是活了許多年月的老者也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當然可以。外麵冷,快隨我進屋。”

在老者的引領下,青年走進院子,他在堂屋門口褪下蓑衣,抖下一地的雪渣。

老人打起棉被做的簾子:“快進來烤烤火吧。”

屋內燒著碳,一走進去暖氣撲麵而來。兩雙黑亮的眼睛躲在灶台邊怯生生地打量這個陌生來客。兩個小孩兒一男一女,女孩看著年紀更大。

青年看了一眼他們滿是麵粉的手,笑了:“在做花饃啊。”

這是北境的一種特色吃食。

在屋子另一頭找杯子的老者應和:“是啊,要過年了嘛。小家夥們喜歡吃,費點事就費點事。”

老者拿了杯子回來,順手將炭盆挪到青年坐的地方,灶台那頭立刻暗了下來。

“老人家不必費神。”

抬頭發現兩個小孩還在盯著他,青年笑著招手,將他們喚道自己麵前:“吃不吃糖?”

說著抓出一把話梅糖。

糖在北境是稀罕物。兩個小孩子看向自家姥爺,在得到允許後迅速瓜分了糖果。兩個孩子躲到一邊排排坐,大的先把糖剝了紙給小的喂到嘴裡,然後才給自己剝了一個。

“年輕人不是北境人吧。”老者倒了一杯熱騰騰的茶遞給青年。

青年回神:“不是,中原青州的。”

“青州啊,那可是個好地方。不留在家來這艱苦的北境做什麼?”

“去天澤城辦點事情。”

“天澤城?”這個名字似乎喚起了老者悲傷的記憶,他悵惘歎氣,“那裡很多年不見外客了。你去辦什麼事啊?”

青年含糊回道:“是公事。”

“你說天澤城很多年不見外客了,連北境的人也不見嗎?”

老者歎氣:“夫人多病,自己都照顧不了,我們又怎好叨擾她。”

“不是有個少城主嗎?”

“少城主那麼年輕,擔不起這麼重的擔子的。北境啊,是個福薄之地。恐怕,連老天也忘記了這片土地上還有需要他眷顧的子民。”

“北境啊,也都要走空了。走了,都走了好,老頭子年紀大了,離不得故土,但年輕人還有未來。”

說到傷心處,老者開始抹起眼淚:“若不是這兩個孩子的父母前年進山打獵遇到冰獸,遭了難,他們也是要搬去中原的。現在隻能跟我留在北境了,可憐的娃娃。”

兩個孩子吃著糖,開心到雙眼完成新月,並沒有注意到這邊沉重的氣氛。

坐了一會兒,青年起身告辭。老者挽留:“天快黑了,要起風雪的。就留下來過夜吧。”

青年麵露猶豫。就在此時,一道玄奧的意識直接傳入他的腦中。

——天命冊所籙之事,汝阻止不了。

再度抬起眼時,他拒絕了老者:“不了,我還得趕路。任務重要,時間緊,馬虎不得。”

青年走後不久,又有一個趕路人敲響了這戶人家的門。

……

離開那戶人家的青年並未走遠,而是找到了一個山洞避風雪。燒好火堆後,他憑空凝聚出一本書與一支筆,小心地在上麵刪改起來。

這個青年正是黎青崖。

自從他離開黃泉已經十六年了,這十六年來他為了修補天命冊上的紕漏,按照天道的指示東奔西走,一刻也不得停歇。

天命冊以因果成書,前後環環相扣;沒有無因的果,也沒有無果的因。

而修改它也要遵循這個規則。

正在發生和以後發生的事,大部分因果尚未完全,可以直接在天命冊上更改書寫,隻要邏輯自洽,便能成為事實;而過去發生的事,因果已經定型,必須先糾正事實,才能下筆修改紕漏。

而黎青崖寫在天命冊上的倉頡書,是大道誕生之時伴生的文字,自帶玄奧的法則之力,是唯一能在天命冊上生效的文字。

他的本命法器“墨斷”上刻的就是這個。

為了掌握倉頡書,黎青崖在天道監管下上了足足三年的語言課。

往事不堪回首。

將前麵的錯漏一一補足,黎青崖的筆尖落在這一頁最後一處空白上:“這裡修繕完我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是。

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

黎青崖閉眼長舒一口氣,恨不得現在就飛回裴雨延的身邊。

他抬頭看向洞外:“什麼時辰了?”

——剛過子時。

就在此時,一個嬌軟的聲音響起,弱弱地喚了一聲:“哥哥。”

黎青崖循聲看去,白天在老者家見到的小女孩立在洞口,小心翼翼地盯著他。

“嗯。什麼事?”

小女孩怯怯地站在陰影中,沒有上前。

“哥哥白天說自己要去天澤城,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那能幫我送一封信給少城主嗎?”

黎青崖爽快答應:“好!”

小女孩立刻喜笑顏開:“謝謝哥哥!那我把信放在這裡了。我要回去找爺爺和弟弟了,他們還在等我。”

黎青崖貼心囑咐:“天黑路險,小心些。”

“好的!”小女孩脆生生應道。就在她轉身之際,火光有一瞬間照亮她的背部,一片鮮血淋漓。

而黎青崖仿佛沒有看見一般,勾勾手指,將那封信召到了自己手中。

……

清晨的陽光升起。山洞內不見了黎青崖的身影,隻剩一片炭火。

這天早上,烽火郡的村裡起了騷亂。一聲尖叫打破了村莊的寧靜,最先發現情況的婦人踉踉蹌蹌地跑過巷道,挨個敲開各家的房門。

“大清早鬼吼鬼叫什麼?黑子他娘,怎麼了?”

婦人劇烈地喘著粗氣:“裡長和他的孫子孫女——被人殺了!”

很快,村民都聚集到了村口的院子裡——

“連孩子都不放過,造孽啊。”

“裡長多好的一個人,誰這麼沒良心,連他都害?”

“又是逃匪乾的吧。”

住在隔壁的婦人掩麵:“昨晚快到子時的時候我聽到一陣怪聲兒,想來就是那時候出的事。但我還以為是冰獸又下山來了,要我出來看看就好了。我怎麼就不出來看看呢?”

“都跟他說過多少次,彆亂收留人。這世道自己都顧不上,還顧彆人做什麼?唉!”

眾人雖然悲傷,卻對此表示無能為力。世道衰微,賊寇四起,遇到事情也申冤無門,隻能當做自己命不好。

……

當陽光照亮雪原儘頭,天澤城開門掃雪。

清理完台階上的雪後,須發花白的老者又掏出軟布,仔細擦拭起門前的匾額。這樣的事情他每天早上都會做,每一次都做得和第一次一般認真虔誠。

忽然,他踩到了什麼異物。老者眼神不太好,彎下身尋了好一會兒,才在白茫茫的雪地裡發現同樣泛白的信封。他將信從雪地中拾起,拂去上麵沾著的碎雪。

“沒落款?”

“趙總管,在看什麼?”門內響起傳來一聲問候,聲音清冷,接著一個高挑俊俏的少年人走出來。

“少城主,是一封信。”趙總管將信封遞給少年裴雨延。

裴雨延拆開信封,掏出信紙展開。隻見第一行赫然寫著——

訴狀!

……

完成任務回到現世的黎青崖深吸了一口屬於自己時代的空氣,隻覺渾身舒暢。

“現在是什麼年月了?”

——汝從黃泉出來的七年後,汝進黃泉的三十年後。

黎青崖驚了:“三十年?不是說好的什麼時候離開,什麼時候回來?你給我打折扣?”

天道平靜解釋。

——前麵二十三年是汝自己在黃泉耽誤的時間,與吾無關。至於後麵七年,吾隻說儘力,並沒有給過確切保證。時空穿梭並沒有汝以為的那般容易。

黎青崖冷笑:天道的嘴,騙人的鬼。

得虧以後不用再穿了,否則這家夥指不定將他送到什麼年代去。

不過哪怕心裡不滿快要溢出來,黎青崖也隻能忍著。

畢竟天道現在是老板,他的工資和年假都在對方手裡捏著。

“算了,不說這個。之前說好放我年假,你可不能耍賴。”

——吾從不違約,後麵十六個月吾不會再尋汝。

說完這句話後天道果真不再出現,時隔十六年,黎青崖再度感受到了自由的幸福。

接下來的問題就是如何安排假期。

第一件事當然是把想見的人都見一遍。

這些年來黎青崖在兩千年前到一百年前這個時間段反複穿越,這裡麵當然會有他認識的人存在的時代。但因為法則約束,即使遇到了,他也隻能遠遠看上一眼。

不過現在,他可以儘情去找他們了。

最想見的自然是自家道侶,但北境路途太遙遠,還是先去太一仙宗性價比更高。

剛到山腳下,便聽得下山趕集的女弟子們閒聊。

“哎哎哎,你知道嗎?蓬萊道君上個月向洛師叔求親,被罵了個狗血淋頭。是這麼罵的,咳咳‘這什麼年月了,還給老娘玩替身情緣?那麼喜歡和她一起去死啊!老娘幫你火化殯葬一條龍,價格優惠,買一送一,還能把你倆骨灰拌一起,要不要?’。”這個女弟子將洛梓靈的神態學得活靈活現。

走在最左邊的附和:“是啊是啊,道君當時的臉色可好看了。”

中間的感歎:“他可真有勇氣,中原誰不知道洛師叔好看是好看,卻是個魔鬼辣椒。數來數去也隻有滄瀾峰的雲師叔不怕辣了。”

左邊的打趣:“你怎麼知道這顆辣椒在雲師叔嘴裡不是蜜糖味兒的?”

三個女孩子笑作一團。

忽然,中間那個想起什麼,又問:“說來洛師叔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這蓬萊道君做了什麼,被罵得這麼慘?”

“這你就問對人了。”最右邊的女弟子繼續爆料,“我跟你們說,相傳蓬萊道君的白月光就是被他自己逼死的。他把人家全族都殺了。”

說著她比了一個抹脖子的姿勢:“但這家夥卻在人死後表現得一往情深,全天下找和白月光相似人。和收集周邊似的。”

左邊的總結:“我看他這種行為就純屬感動自己,折騰旁人,膈應觀眾。”

右邊的女弟子拍手稱快:“你這話說的妙,我要記下來。”

“彆記我頭上,跟洛師叔學的。”

與她們擦肩而過的黎青崖聽得一愣一愣的。

他一直擔心洛梓靈遇上弈璿樞被欺負,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

也是,以那丫頭現在的性子哪是能吃虧的。

他輕笑了一下,放下這些無謂的煩憂,繼續上山。

一路過來,他得知了不少關於修界這些年的變化。

魔道在持續二十多年的擴張後終於放緩了腳步,與正道以洛水為界,分庭抗爭;墨宗與歃血盟時有爭鬥,不過基本保持和平;妖族在南疆漸漸紮穩腳跟,雙極門拉起的誅妖聯盟未成氣候,反倒被崛起的妖皇處處打壓;而太一仙宗在杜行舟的帶領下,依舊在動蕩中坐穩了修界魁首的位置,江山代有才人出,倒不必太多擔心未來……

黎青崖來到問道峰,沒能找到杜行舟。

他拉住一個路過的弟子問話,是個麵生的,想來是在他離開的三十年中收的。

“杜宗主在嗎?”

“宗主去參加乾坤書院的舉辦的品書會了,還要等半個月才回來。”

杜行舟之前做掌印的時候便包攬了宗門上下的事務,當上宗主不過更換個名頭,做起來自然有聲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