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夢寐之間(上)(1 / 2)

()易楨愣了一下,慌忙卸掉手上的力道,把手縮回來。

對麵坐著的李巘道長幾乎是如出一轍的動作。

氣氛開始尷尬起來。

他們正相對無言,不知道該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繼續吃,還是該正正當當地道個歉、心口不一地說沒關係,忽然聽見門外喧鬨起來。

李巘仿佛瞬間找到理由,連忙放下筷子站了起來,說:“剛才梁大哥說他嶽家的人今天可能要過來……他們一向不對付,關係也不太好,可能要起矛盾,我去看看。”

梁存多年前入贅淩氏,娶的是淩氏長女,後來淩氏長女病逝,梁存與嶽家失和,被趕了出來,此後兩家幾乎再無聯係。

易楨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應了一句:“好的。”

她起身送他到門口,掩上門才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什麼事情做得不夠得體。可若是當時坐在桌邊目送他出門,好像……也不太對?

易楨站在門背後愣了好一會兒,搞不清楚這種渾身不對勁是打哪裡來的,心不在焉的,倒是把門外的對話給聽了個十成十。

原來這些年梁存和以前的嶽家淩氏關係還是在逐漸緩和,淩氏看著自己長女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梁源)漸漸長大,最終還是拉下高門大戶的臉來和好了。

現在門外喧鬨是淩氏的人帶著當初淩氏長女留下的一些遺物來了,想讓梁源對自己早亡的母親有個概念。

淩氏長女用命生下的那個孩子,梁源,今年都三十歲了。那都是三十年前的舊物了。

易楨心下歎息,忽然想起自己不也是在尋找一種三十年前短暫出現過的蠱毒,說不定還不如人家有盼頭。

她回去收拾了碗筷,用清水洗乾淨,整齊地放回籃子裡,便接著去練自己的劍了,練劍累了,便坐在花樹下刷刷楊朱真人死遁的進度。

結合三妹易如的那個日記帖子來看,可能……情況不容樂觀?

【楊朱真人:我最近在思考一個問題,是不是一個女孩子隻要臉好看身材好看,不管作成什麼樣子,都會有男人包容她?】

【易楨:我們把這種男人叫做舔狗】

【楊朱道人:你們女孩子把這種人叫舔狗嗎?有什麼能對付舔狗的辦法?】

易楨覺得不應該啊,軒轅昂這麼一個典型的虐文男主,什麼時候轉型舔狗了?他不應該是那種一個不對就把人拖下去打死的類型嗎?

【易楨:你對那個良娣易白下手了嗎?不應該啊,按理來說真人您捅良娣兩刀,接下來就是賜死結局了啊】

楊朱真人把事情詳細講給易楨聽了,包括“軒轅昂覺得易楨捅了自己妹妹兩刀是為了救她”。

【易楨:我有點搞不懂軒轅昂在想什麼?按理來說他不應該蠢成這樣】

難不成是他愛良娣易白愛到深處,愛到智商往低穀滑了?或者他本來就是個眼盲心瞎的人設,最後登上帝位單純靠男主光環?

【楊朱真人:我也是,我要是搞得懂現在的小男生在想什麼,我也不會坐在這裡給你發消息】

易楨思考了一會兒,給他出主意:

【易楨:要是實在光明正大賜死這條路走不通,要不然您就直接一點被良娣易白害死得了,反正我這個二妹段位挺高的,而且有她幫忙遮掩“易楨”的死因,我覺得軒轅昂應該會被她忽悠過去,查不到太深】

【楊朱真人:這樣好像也可以】

感覺楊朱真人解鎖了什麼新的關卡和戰鬥方式……

梁家的奴仆送晚飯來的時候,天都還沒黑,陽光還亮堂堂的。

晚上吃得很清淡,奶白鯽魚豆腐湯和香菇雞肉粥,賊香,易楨非常開心,覺得這種悠閒的日子可以再過個雙份。

李巘道長一直沒有回來,大約白天的事情尷尬到突破了他的心理底線。也可能是道長根本沒在乎,就是認真地去找無間蠱的線索去了。

反正太陽還沒落下去,她在林子旁邊散了會兒步,還是不甘寂寞地又扛著劍開始了。

她念大一太極算學分的那段時間都沒那麼用心地搞過傳統武術。

她原本打算隨便練練,結果一不小心用那把普通的劍也舞出了黑紅色的劍意。

易楨驚喜了一會兒,可再次舞劍,劍上附著的黑紅劍意又不見了。

易楨:……giao。

她不甘心,反反複複想剛才是怎麼揮出劍意的,試了一遍又一遍,但是都沒用。

易楨氣呼呼地坐在花樹下的大石頭上開始刷鴻蒙水鏡,找“劍意”相關的帖子看,攥著一股氣就杠上了,想著今天非得再舞出來一次不可!

她看了許久的文字資料,身上的汗水都乾了,忽然驚覺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天晚了,該回去了,明早起來再練劍吧。易楨這麼想。

如果爬到樹上去,應該是能夠看見大海的,站在院子裡,大海就被院子的牆給擋住了。

梁家的院子真是太美了,這種月亮剛出來的時候,站在花樹底下眺望大海,一定會是難以忘懷的體驗。

她一邊往回走,一邊想起一句詩:“龍吹過庭竹,鸞歌拂井桐。”

然後易楨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扯她的袖子。

她一下子僵住了。然後感覺扯自己袖子的力氣又大了一些。

李、李巘道長是不是白天才給她介紹過一種叫做“袖引小僧”的妖異??

不、不會吧,不是說袖引小僧是出現在路邊,拉著行人的袖子想找人玩的頑皮小孩嗎?

她現在不是在院子裡嗎?袖引小僧也會跑到院子裡來嗎?如果不是袖引小僧,又是什麼東西在扯她的衣袖?

易楨的劍已經收回劍鞘裡去了,頭上還戴著帷帽,白色的絹紗被風吹得微微揚起。

她上一秒還在猶豫要不要回頭,下一秒意識就已經模糊到無法再維持正常的思維。

易楨強撐著念了個清心咒,剛覺得好了點,忽然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澎湃了起來,仿佛有泡泡從骨頭裡冒出來,一批泡泡破了,又再冒出另一批來。

這下更糟糕了。按理說她剛給自己念了個清心咒,效果怎麼也不會褪得那麼快,但是應該有另一種、更強大的力量在繞過咒術,試圖支配她的身體——血液的力量。

好像有絲線遊走在她的血液中,現在握著絲線的那個人來了,要收回這個美貌的人偶了。

她麵前的一切都開始晃起來了,天地全非,像是一層扁平的畫。

易楨想起自己剛才念的那兩句詩“龍吹過庭竹,鸞歌拂井桐”,然後才猛地察覺到耳畔一直有歌聲在回響飄蕩……

鮫人的歌聲。

李巘發現屋子裡黑漆漆的、沒點燈時,心裡就有了不詳的預感。

屋子裡沒人。

他舉著燈,先到偏院後麵的林子裡去找。果然在林子中的那條小路上發現了一頂雪白的帷帽,帽子反著扔在地上,雪白的絹紗覆蓋著落葉,還有些許花瓣和殘葉掩在絹紗之上。

這頂帽子被扔在這裡的時間還不久。李巘下了判斷,腳步更快了些,幾乎是跑了起來。

接著他看見了一柄劍,劍和劍鞘分開來,劍身上有幾顆血珠,被風吹得沾在了劍身上。

李巘把劍撿了起來,繼續往前走。

前麵就是那口湖了,梁存梁大哥還囑咐過他,說那口湖比看起來深很多,不要輕易下水。

碧藍的天空變暗之後顯得十分飄渺而遙遠,碎玉鵝梨花的影子低低地壓下來,蔥蔥蘢蘢,其中似乎透著些許螢光。

微月的光芒被花樹擋在外麵,視野範圍內的事物都朦朦朧朧的,像蒙著一層薄紗。

然後李巘就看見了她。

美貌的姑娘跪坐在湖邊的青石上,那塊青石不大,所以她的雙腿沒辦法全部放在石頭上,半截小腿都浸在湖水中。

她今天穿著件月白色的衣裙,湖麵是沒有花樹遮掩的,那點微微的月光照在湖麵上,映在她的衣裙上,讓人疑心這個美人和湖水其實是一體的,隨時要墜入水中、回到故鄉去。

湖裡還有個男人,裸著上半身,手臂的肌肉線條流暢,披著銀白色的長發,手臂環著她的腰身,仰著下巴在舔她的鎖骨,很憐惜的樣子。

姑娘已經貌美到了令人覺得冒犯的地步,可是湖裡的那個男人卻還要比她長得更好些,兩張臉挨在一起,叫旁觀者連呼吸都忘記了。

簡直妖異。

李巘其實已經站得很近了,但是湖邊的一對人卻好像根本沒有看見他,眼裡隻有對方。

易楨脖頸上有傷口,她剛才極力反抗海妖魅惑的時候割出來的。銀發的鮫人一下子就發現了,有些心疼,在舔她的傷口,幫助她恢複。

傷口遇見海水會很痛的。

因為幾日前剛經曆過帝流漿,鮫人的力量比原先強了許多,舔了幾口,美貌姑娘鎖骨上尚在流血的傷口就愈合得看不出來了。

有人來了。

鮫人並不驚慌,他知道海妖一族的魅惑能力是刻在骨子裡的,更何況碰巧是這麼個微月之夜。

果然,那人站定不動了。

懷裡的姑娘幼時喝過他的血,但是量太少了,還不足以支撐她在水下呼吸。她需要吸收更多的鮫人體液。

讓她喝自己的血應該是個好辦法。但是銀發的鮫人顯然想到了另一個更好的辦法。

李巘尚在遲疑,想著這是不是就是扶蕖姑娘腹中骨肉的父親,他是不是該退開讓人家小夫妻敘一敘衷腸。

其實他剛才就該轉身退開的,人家小夫妻在親密,任何一個正常人都不應該這個時候湊上去。

但是李巘也不知道到底怎麼回事,他站在原地沒動,覺得驚心動魄,好像站在一個充滿濃霧的懸崖上,一個選擇沒做對,就是墜入萬丈深淵。可他現在不知道這個選擇重要在哪裡。

李巘忽然發現湖裡的男人動了。

他手臂攔著姑娘的腰,一隻手伸出去護住她的後腦,然後直接腰身用力,把她整個人拖進了水裡。

就是這個瞬間。

李巘看見了他的魚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