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北鎮司(下)(1 / 2)

易楨作為一個陌生人,在街上看見這種撕逼大戲,一般都是繞著走的。

虐文裡麵好像還挺喜歡這種情節的,就是那個被撕、被欺負的一般都是嬌嬌弱弱的虐文女主本人,也不會有普通的英雄救美、匡扶正義戲碼。廢話,都叫虐文了,怎麼能不現實向一點。

現實生活中,被人欺負霸淩了,哪有彆人會來幫你救你呢。

那幾個奴仆罵得很臟很碎嘴,稍微聽聽就明白是怎麼回事。

這個布衣姑娘好像是出身於某個不太富裕的言官府上,父母早亡,跟著親哥哥生活,因為長得不算好看,家裡又窮,言官哥哥還是各大世家的眼中釘肉中刺,一直嫁不出去。花朝節前夕來琉璃廠買點便宜又好看的新首飾,也是為了早日找個好郎君。

沒錯,知道的那麼詳細,因為這幾個奴仆就用這幾個點反複罵她。不過他們嘴太臟了,就不複述原句了。

仔細一看,那個被奴仆拽著罵的布衣姑娘確實是清秀柔弱的長相,被人這麼抓著罵“嫁不出去就搶人首飾,是想男人了吧”顯然很難過,眼圈都紅了,又掙脫不開。

和布衣姑娘起矛盾的華服姑娘高高在上地坐在一邊,都懶得開口,就聽自己的奴仆抓著那布衣姑娘罵。

華服姑娘應該是戊地郭家的人。而且她絕對認識這個布衣姑娘。

易楨進店之前就看見了那輛華麗鋪張的馬車,上麵有戊地郭家的徽記。

再結合眼前這些奴仆罵人的話,不難推測:

布衣姑娘的言官哥哥和郭家是政敵,說不定日前剛在朝堂上給戊地郭家下了絆子讓郭家吃了虧。

按理來說,布衣姑娘沒錢、郭家的姑娘有錢,她們倆買首飾是不會碰到一起的,偏生這個首飾店東西便宜還偶爾出珍品,倆人還真就湊巧碰上了。

既然碰上了,現在郭家的姑娘自然沒事找事也要抓著布衣姑娘欺負回去。

易楨剛進店的時候,那個被抓著罵的布衣姑娘還紅著眼圈看了她一眼,發現不認識她之後迅速轉開了目光,好像怕自己求助的目光給陌生人擔上不該負擔的負疚感。

這下易楨倒是有點遲疑,起了惻隱之心,想著看能不能偷偷幫一把這姑娘。

易楨還沒得出結論,忽然聽見身後的琉璃廠的大門被碰的一聲推開了。

有個紅衣壯漢小旋風一樣從她身後跑過去,一人兩耳光把抓著布衣姑娘罵的奴仆給打飛出去一米多。

郭家的華服姑娘有些詫異,但是看清動手的紅衣壯漢具體模樣之後,並沒有立刻出聲斥責,而是站了起來轉向店門口,臉上的表情從“我今天就是要教訓你”迅速收斂成了標準的“溫文恭謹讓”。

易楨跟著她回頭。

還沒看清是誰來了,一股淡淡的芳香就從她鼻尖飄過去,一個快得全是殘影的女孩子快步走到店內,上來就給了方才那個華服女子一記耳光。

易楨:“……”

救美的英雄來了!!英雄比被救的美人還好看!!!

美人剛被欺負英雄就來救她了!肯定是一直偷偷關注著美人!天哪!這是什麼神仙百合情誼!

郭家的華服姑娘也不敢還手,被打了一巴掌,隻是迅速低下頭,鼻血也不敢擦,標準地行了個禮:“見過延慶公主。”

“郭穎?數日不見膽子倒是大了許多,光天化日之下動起私刑來了?怎麼?你郭家就是這麼教女兒的?”被稱為“延慶公主”的女子眼若寒星,盛氣淩人,斜斜地瞥了她一眼,嘴裡的話一點也不客氣:“帶著你的人給我滾。”

延慶公主顯然是個火爆性子,罵完身著華服的郭穎,轉頭去罵自己帶來的紅衣壯漢:“你是死人嗎?扶餘侍郎的妹妹出去。”

剛才被抓著罵的布衣妹妹原來姓餘。

郭穎分辨道:“是餘鶯兒搶我看上的首飾,她先不講理的!”

延慶公主瞥了她一眼,轉頭去柔聲問那個布衣姑娘:“鶯兒,是這樣的嗎?”

餘鶯兒連忙怯生生地搖頭。

延慶公主又一巴掌扇在了郭穎臉上,清脆的巴掌聲聽著就痛:“撒謊撒到我麵前來了?啊?再不滾就彆走了,我讓蔣虎帶著你回我宮裡住兩天怎麼樣?啊?”

蔣虎應該是指那個紅衣壯漢。紅衣壯漢聽見自己延慶公主叫自己的名字,條件反射地憨笑兩聲,去摸彆在腰間的兩個大錘子。

易楨作為現場的吃瓜群眾,表示這瓜反轉賊快,打臉非常痛,吃瓜人覺得很爽,是個好瓜。

很快,盛氣淩人的延慶公主、被扇了兩個巴掌的世家出身的郭穎,還有那個柔弱清秀的餘鶯兒都搭乘各自的馬車走了,隻留下空空蕩蕩的琉璃廠。

效率太高了。

琉璃廠的幫工默默打掃衛生,把地板上疑似血跡的東西擦掉。雖然鬨了這麼半天一件東西都沒賣出去,但是誰也不敢有怨言,怕方才那位延慶公主再衝進來給他們一人幾巴掌。

瓜都吃完了的易楨,才看見李巘道長和一位老人從後院走出來。因為老人家走的慢,他們走了好一陣才到了店裡。

“阿楨過來啦。”李巘看見她就笑:“你在前麵有看到什麼喜歡的首飾嗎?”

一直沉迷吃瓜的易楨完全沒有看首飾。

“方才我同店家一起去庫房裡找了找,那對白玉燈籠耳墜已經被人訂下了,抱歉。”李巘走到她身邊,很是歉疚地說。

“沒關係,換個類似的也沒問題。”易楨說。看來李巘道長是完全錯過了剛才那個瓜,要不要告訴他呢。

“類似的也都沒了。”店家是個年紀很大的老人,不是易楨設想的那種孤傲的老藝術家,還有點和藹可親:“宮燈形狀的耳墜都被訂走了,早就收回庫房裡去了,不過客人一直沒來取,可能是有事耽誤了。”

易楨其實一直不太理解為什麼李巘道長會那麼喜歡一對小燈籠樣式的耳墜,她把這個歸結為詭異的直男審美,就像直男總會喜歡死亡芭比粉一樣。

現在看起來,還有個有錢的直男和李巘道長一樣喜歡小燈籠耳墜。

“沒關係的。”易楨其實並不在乎。

於是他們買了另一對花藤樣式的耳墜。看得出來李巘道長有點耿耿於懷。

“店家不告訴我下了訂單又不來取的人是誰,”李巘說:“不然我就去問問。”

易楨戴了新耳墜,覺得還是自己挑的耳墜更好看,安慰道:“沒關係的,我真的很喜歡這一對耳墜。”

可是李巘道長還是覺得有點對不起她。他剛才給她說了那對好看的耳墜,結果根本沒法送給她,簡直是在溜小姑娘玩嘛。

他們倆住在一起挺久,一並搭夥吃飯也有些日子。李巘很清楚這姑娘的口味,也很清楚這姑娘多麼喜歡好吃的,便說:“我帶你去吃茶餅吧。”

易楨眼睛立刻又亮了起來:“真的嗎!茶餅是什麼!好吃嗎!”

茶餅是佐茶的小點心。做茶餅最好吃的衡山茶居就在蘭若酒居對麵。

上京真的很大很奇怪,菜品最好吃的地方是一家酒居,點心最好吃的地方是一家茶居。

“因為這幾家店都開在北鎮司旁邊啊。”李巘說:“北鎮司的人經常過來,不好吃可能會被……”

他聲音壓得很輕,在易楨耳邊滑過,明明靠的不算太近,還隔著帷帽,但是拂過的溫熱氣息卻讓她覺得耳朵癢癢的。

他很正經地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打算走到茶居裡麵去給易楨買好吃的點心。

易楨耳垂都紅了,一時間神思浮動,沒跟上他的腳步,比他慢了半步。

李巘有些疑惑地回頭看她:“阿楨不想進去嗎?在外麵等我也可以。”

易楨也沒法解釋自己不是因為不想去才慢一步,他越看她,她越覺得心裡發慌,耳後熱得厲害,想必已經紅了一片,隻好點點頭,期盼自己一個人在外麵待會兒能冷靜下來。

她身上那件襦裙雖說撞色很多,但是外麵罩著的裝飾薄紗還是偏粉色係。現在這姑娘臉上起了薄紅,一身都是粉色係,簡直是在正統直男李巘的心裡瘋狂屠殺得分。

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好想摸她的頭發,好想抱在懷裡,太可愛了太可愛了——

李巘匆匆轉身往茶居裡去,怕再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唐突這姑娘。

易楨見他走了,連忙摸摸自己的臉,以手作扇試圖給泛紅的臉降溫,眼神遊移,想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然後她看見了之前的那個年輕男孩。

就是那個讓她把劣質玉鐲還給他的年輕男孩,站在街邊不知道在等誰。

或許是因為現在在人前,他的目光沒有那種惹人注目的凶狠了,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自閉,嘴唇很乾,他不停地在舔自己的嘴唇,讓嘴唇至少不要出血。

還是個半大孩子。眼神再嚇人也隻是個半大孩子而已,都沒她高。

不知道怎麼不在父母身邊,一個人在上京這種地方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