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沒有臉和不高興(下)(2 / 2)

她隻是在不知道他身份的情況下好心指了個路,他不會把自己姐姐的死亡直接和她聯係在一起來找她報仇吧……

不對,連環殺人案的凶手有什麼理智可言。

易楨立刻起身,摸到自己的劍,警惕地盯著門口。

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易楨還沒看清門口站著的人是誰,就已經聽到一聲兵刃相擊的清脆響聲。

準確的說,刀鋒和指爪相擊的聲音。

村子裡的屋子都是平房,小杜弟弟的房間就在斜對麵,他聽到異響趕到她門口的速度已經很快了,剛好趕在那孩子把她門推開的瞬間把他整個人擊退了。

杜常清無意傷他,把人逼退之後迅速進了屋子,確定易楨一點事都沒有才放下心來。

這麼大的動靜,那兩個寡婦姐姐也被驚動了,匆匆穿了衣服出來看怎麼回事。

易楨輕輕說:“他速度好快。”要是來修隱生道,絕對是蒼老師夢寐以求的好材料。

杜常清見她不自覺地靠近自己站著,心裡有微末的歡喜,低聲解釋道:“他母親應該也是速度快的妖修,在他身上速度快的天賦更加強橫,但是同時恐怕也加強了妖修身上嗜血偏激的性格。”

易楨:“異族通婚好危險啊。”沒有生殖隔離也麻煩多。

雖然魚哥確實長得好。

杜常清見她一臉確信,想著自己反正和她是同族,雖然並沒有多讚同她的觀點,還是附和地點了點頭。

杜常清護著她出去,那孩子修為極為淺薄,卻擁有令人難以置信的高敏捷,被杜常清擊飛出去,在半空中調整了一下姿勢,也不敢再去找易楨,匆匆忙忙想重新隱沒到黑暗中去。

然後就被一鞭子從半空中抽得滾在地上爬不起來。

易楨心裡咯噔一聲。

她原本在有光的屋子裡,驟然走到漆黑的夜裡去,眼睛不適應,一下子看不清外麵具體是怎麼回事,先是聽見了一聲冷冷的嗤笑,隨後才發現這個簡樸的院子裡已經站滿了人。

宮中的禁衛和穿著黑色控鶴襖的北鎮司諸人涇渭分明,方才徐賢的那一鞭恐怕已經抽斷了那孩子的大半肋骨,他躺在地上動都動不了,嘴裡依舊是那種哭得說不出話來才會發出的喘息聲,破風箱一樣的喘息聲中,還有破碎的小聲呼喊:

“姐、姐姐,姐姐救救我……”

可是他姐姐已經死了。

北鎮司諸人和宮中的禁衛對峙著,一時雙方都沒有輕舉妄動。

兩位寡婦小姐姐縮在牆角,不敢有任何動作。

“這次是我先來的,徐督主。”延慶公主的車架停在這個簡樸小院的正門外,因為車架太豪華,比門都大了一圈,延慶公主已經從車架上走了下來,慢條斯理地說。

她換了身衣服,現在身上的衣服都是紗製的,茭白輕紗,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的,隻有手腕微微露出一點光潔的皮膚。

“北鎮司抓不到人就罷了,現在還來搶功,徐督主的臉還要不要了,嗯?”延慶公主是剛到,微微揚著下巴,一副盛氣淩人的模樣。

徐賢眯著眼睛笑:“哦?我哪裡搶功了?人是我趕離上京的,抓是我親手抓的,搶了公主哪門子的功?”

延慶公主冷笑道:“明明是我的人在這裡守株待兔逮到的,徐督主真會睜著眼睛說瞎話呢。之前幾個月都抓不到人,現在我一抓到人就出來搶功了?”

徐賢:“公主硬要說是自己的功勞,徐賢也沒有辦法。但是這凶犯落到公主手上,隻怕公主要被他蒙騙了,徐賢實在是擔心。上刑我們北鎮司最是專業,保證扒他一層皮他也還活著,一句騙人的假話都不敢說。”

延慶公主冷聲道:“你以為我是三歲小孩嗎?被他蒙騙?”

徐賢煞有介事地點點頭:“是啊。公主彆看他小就覺得他可憐了,他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呢。之前公主明明覺得那個刺殺郭穎的小刺客可憐無辜,但是那個小刺客當街殺人,罪無可赦。現在隻好把一切的罪魁禍首——喏,郭家這小子殺了血祭那孩子一場。公主不覺得這建議好極了嗎?”

延慶公主質問道:“郭家這小子什麼時候是罪魁禍首了?”

徐賢拍拍手:“哎呀,公主,都說了我們北鎮司用刑有一套啦,那小刺客什麼都說啦。”

“那個郭家的郭穎小姐呢,要把這小刺客趕出上京去,就是因為這個小刺客發現了她那位庶弟的秘密呢……隻不過那小刺客根本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郭家的庶子,隻以為是個什麼怪物呢。他也挺冤的。”徐賢往院子中間望了一眼,笑了:“郭小姐到底是個姑娘家,都下手了,還不乾淨利落一點。現在你看,反而把命送掉了吧。”

他眼底有譏諷,不知道算不算恨鐵不成鋼,眼神一轉,落到延慶公主身上,多了幾分看不清的複雜:“公主,我說的對吧?”

延慶公主有什麼表情,易楨看不見。她在杜常清身邊,聽見徐賢說了這麼些話,心裡“啊”了一聲,想著果真是……一報還一報。

郭家的妖修庶子野性未改,半夜跑出去殺人玩,最後被北鎮司收監,恐怕要極刑收場。

郭家的郭穎小姐,為了包庇殺人的庶弟,把來投奔郭家的鄉下孩子打斷手趕出上京,最後被這個鄉下孩子一刀斃命。

帶著一個劣質手鐲的破落貴族後裔,從鄉下來到上京,以為憑著自己的刀法可以成為郭家的門客,卻被打斷手趕了出去,一刀殺了毀掉自己未來的郭家小姐,最後因為當街殺人被北鎮司治罪。

延慶公主大約是有些累,往護衛在一邊的紅衣壯漢身上一靠,眼皮一掀,直接不講理了:“這到底是世家的子弟,就算是殺了人,也應該歸世家處置。花朝節在即,徐督主也不想鬨得太難看吧?”

徐賢見她懶洋洋的,心裡知道她這麼姍姍來遲是去乾了什麼,音調也憊懶起來:“我倒是不知道公主原來是世家出身。殺人就是殺人,殺了那麼多人就要關起來準備秋後淩遲。”

延慶公主大約以為他這句話依舊是像以前那樣陰陽怪氣,但是細細分辨卻不是,她的眼眸中浮現出幾分匪夷所思:“徐督主,這天下最沒資格說這話的就是你。你手上有多少人命自己不知道嗎?”

徐賢眯著眼睛笑,仿佛在挑釁:“對啊,公主記得早日殺了我給那些枉死之人報仇,這才是維護了世間的公平。”隻不過公主打不過我、也殺不掉我。

易楨有點讀不懂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但是她好像明白延慶公主的行為邏輯了——延慶公主其實並沒有什麼堅定的立場,所以她前後兩次持方自相矛盾,她隻是習慣站在徐賢的對立方。

延慶公主覺得他又在陰陽怪氣,真的有些累了,打了個哈欠,挑了挑眉:“我從來就不是你放在心上的對手——反正你就是要和郭家杠上是吧。郭家這次好像不打算保這個妖性未脫的小子,你下手太重也沒人在乎。”

還是在暗示他下手快點,給孩子一個痛快。

徐賢也沒做什麼承諾,行了個標準的告退禮,背過身去示意自己的下屬將在院中痛苦呻/吟的男孩帶走,幾個刹那,滿院子黑色控鶴襖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延慶公主覺得很無趣。

她想救的人並沒有救下來,給徐賢添堵的目的也沒有達到。正轉身要走,忽然餘光瞥見了易楨,十二時辰之內幾次三番地遇見這個姑娘,她忽然起了興趣,往易楨的方向邊走邊問:“這位姑娘到這裡來是做什麼?”

易楨還沒答,紅衣壯漢蔣虎就已經把剛才她的話全部轉述給了延慶公主。

“哦?找藥?在苦山?是要找陰沉木嗎?”延慶公主問。

延慶公主雖說是公主,但一身華貴的珠寶首飾,再加上她本身的氣質偏成數,看著不像是公主,倒像是個貴妃。

她身邊又總跟著一個紅衣壯漢,看著像是貴妃帶著擁戴自己的皇宮禁衛軍首領,氣勢洶洶要去砍了皇帝和皇後,自己來坐江山。

易楨見她沒有惡意、隻是關切的語氣,有些不好意思,照著記憶中的樣子行了個應該合規的禮:“是的。”

延慶公主已經完全回想起來了:“哦,那個道長的傷啊。”

她非常大方地朝易楨發出邀請:“陰沉木我有啊,彆蹲在山上找了,我送你!”

易楨一直到被延慶公主拉上車架都覺得有點不現實。

她隔著紗帳朝小杜弟弟偷偷揮了揮手,被延慶公主看見了,穿著茭白輕紗的公主倒是沒生氣,撐著下巴看她:“小妹妹,你真是年輕,還喜歡這些臭男人呢。”

延慶公主懶懶地趴在榻上,她剛才拒絕讓小杜弟弟一起跟著,理由也很充分:“帶外男回宮裡像什麼樣子!”

易楨覺得這個延慶公主似乎還可以指望一下,更何況昨晚找了一晚上也找不到陰沉木,要是能走一趟就拿到手,那絕對是血賺。

她心裡還抱著一些不好對他人說的心思。易楨一直覺得祝由科這種靠蠱毒來治病的醫科有些匪夷所思——因為她這一路以來的目的都是要解掉身上的蠱毒,蠱毒在她心中是非常危險、非常不好的東西。

道長幫了她那麼多,她也要儘力幫道長治好病才對。

多和延慶公主套套近乎、討好討好她,延慶公主好像還挺大方的,也挺喜歡漂亮小姑娘的,萬一她有什麼特彆厲害的醫修朋友呢……

真的有點擔心道長啊。

易楨在心裡悄悄歎了口氣,忽然又想到在原書《禍心》裡看到的關於道長對原書女主“易楨”一往情深的隻言片語,有些恍惚,但還是朝延慶公主露出了大家都喜歡的,小姑娘的嬌憨笑容。

外麵的天色已經漸漸亮了。

各地的世家子弟都在全力往上京趕來,自北戎而來的穎川王軒轅昂已經離上京不遠了,他遞給延慶公主的正式拜貼已經遞到公主帳外了。

雖說已經提前用玉簡通過氣了,但是正式拜貼還是要遞的。

延慶公主掃了一眼那張拜貼就躺回榻上,漫不經心:“知道了,收著吧。”

她回頭看了一眼易楨,覺得這個小姑娘一點首飾一點妝也沒有,真是乾淨得要命。

延慶公主真喜歡乾淨。

雖然知道這麼做很危險,但是延慶公主覺得這個乾淨的小姑娘並不會對自己下手,於是就很自然地枕在了她的腿上。

延慶公主很信任自己的感覺。

她身邊是沒有特彆親近的婢女的。原本皇室成員身邊親近的女官都是從世家裡挑出來的,但是現在的世家已經不是皇家可以指揮駕馭的了。而一般出身的婢女,總是被查出來和北鎮司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延慶公主最喜歡乾淨的女孩子,可惜她認為自己已經不是了。她把手覆蓋在自己眼睛上,拉高的衣袖下是泛著青紫的淤痕,感歎地說了一句:“不知道這個花朝節的煙花好不好。”:,,,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