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正南門(上)(1 / 2)

徐賢和姬金吾其實沒有特彆多的話好說。

他們倆的出身到底懸殊,雖然因為利益持方一致所以站在一起、有了交情,但是興趣愛好乃至性格都有些格格不入。

隻不過如今徐賢實在是興奮,看著窗外的夜幕和姬金吾交談,越聊越興奮,站起來來回地走動,最終覺得姬金吾滴水不漏的回答有些滿足不了他如今亢奮的神經,做出了決定:“我待會兒要去一趟修花萼樓。”

姬金吾看了一眼下屬傳來的消息,說:“延慶公主已經得手了,世家剛剛得到消息,還在慌亂中,並沒有立刻入宮。你現在去?”

徐賢:“我現在去!”

姬金吾不是很讚同:“你在其中可以成為中立者的,沒有必要自己下場。”

徐賢說:“沒關係的。既然那四位家主板上釘釘是死在了她手上,現在宮裡的局勢已經亂得沒法再亂了,我摻和進去也不會對最終的結果有任何改變。”

姬金吾冷靜地說:“你不下場,也不會對最終結果有任何改變。”

徐賢哈哈大笑:“可是我開心啊。人生能有幾回這麼開心的時候?”

姬金吾看見他仰頭大笑,笑得都有些失態,有點不是特彆能夠理解,於是臉上又露出了那種標準的社交笑容。

徐賢瘋起來也夠瘋,拍著姬金吾的肩膀說:“這種開心的時刻,有時候我真願意拿十年壽數去換,姬城主,我等這一刻等了許多年了!”

姬金吾淺淺一笑,即使不能理解他,但是依舊維持了基本的社交禮貌和交談中該有的信息傳達:“恭喜徐督主,我就不隨你去了。今日宮中危險,我也沒有名正言順出現在宮中的理由。”

他們話語間並沒有給予“皇宮”這個令人生畏的詞語任何該有的敬畏。不過也確實,“皇宮”是因為有“皇室”才令人生畏,當“皇室”本身變成了棋盤上□□縱的棋子,那麼自然,“皇宮”也就失去了威嚴,變成了一個可以隨意來去的場合。

徐賢朝他一拱手:“我也沒什麼好說的,沒有姬城主當年幫我,也就沒有我的今日。”

他們倆說了幾句客套話,才真的分開。

姬金吾明白自己不能隨意走動的根本原因其實是:他的修為遠不如徐賢,就算帶上侍衛,一不小心,也很可能會被不知何處的刺客狙殺,不能冒這種險。

他若是有徐賢那麼高的修為,今日就親自去找阿楨了,而不用拜托範汝前往。

範汝其實不太靠譜。

雖然姬金吾同範汝有許多年的交情,少年時還經常同他混在一起胡鬨,但是也不得不承認這一點。

姬金吾隻能在他走之前反複叮囑他,希望範汝能夠意識到這件事對他的重要性,不要胡搞。

範汝就差給他一個白眼:“當初人家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不好好哄著,現在不理你了你倒是上趕著了。”

姬金吾立正挨打、乖乖承認:“我自作自受。”

範汝:“……”

姬金吾也很想打當初的自己一頓。

這幾天姬金吾的心情起起落落,像漲潮一樣。

最初在易楨身份不明、目的不明的時候,他對她沒法完全信任,所以一直刻意去撩她,想讓她喜歡上自己,日後萬一出了什麼事情,也好掌控她。

她沒喜歡上他,他倒是喜歡上她了。

這就叫天理輪回,報應不爽。

等他意識到自己喜歡她的時候,她卻橫眉冷眼地拒絕他,說我們再也不要相見了,我不想再看見你。

原來她以前在姬家對他還算不錯的態度,也是不情願的嗎。

姬金吾那些天不止要麵對“我喜歡上的人討厭我”這種人生慘劇,還要為了自己親弟弟的修為,瘋狂給常清輸送觀點“阿楨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

也就是“我喜歡上的人根本和我沒有關係”。

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根本沒有得到過的愛情無所謂失去。

更何況姬金吾沒法得到的東西多了去了。

他早就熟練地掌握了拯救自己最後尊嚴的技巧。那就是:假裝自己並不想要。

不是我沒法得到,而是我不想要。

比如他的修為。

姬金吾經過十幾年的努力,終於認清了,他在修行上天賦不算太高,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達到一個差強人意的效果。

回報率太低的事情不要做,是浪費時間,姬金吾明白這一點。

為了維護自己可笑的、可能還剩了一點點的自尊心,他說是自己對修行沒興趣。

在被蠱毒纏上前的時間,他一直算是天賦不錯,後來又用長時間的時間投入彌補了一部分的天賦流失,他這麼說,大家竟然也都信了。

假裝自己不在乎。這招確實挺好用的。

他才不喜歡阿楨呢。阿楨愛喜歡誰喜歡誰。

就是最好不要是常清,她要是離得那麼近,他自欺欺人是很難的。

但非要是常清也可以,常清是個很好的孩子,阿楨和他在一起,姬金吾也沒什麼好說的。

唯獨不可以是張蒼。

他哪裡比不過張蒼。

一時激憤下的出口質問,卻有了意外的收獲。

阿楨當初並不是沒有動心,他單純是自己作沒了。

姬金吾真想給自己一劍。

但是要是她動過心,是不是意味著……他還有機會?

姬金吾有點不敢想。

因此他現在隻是沉默地目送徐賢離開,一身素色袍服立在窗前,看著天幕上的一輪明月。

他和易楨已經離得很遠了,他們共有的東西,似乎也隻剩下這一輪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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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慶公主疲憊地從內室出來了。

她草草披了件長袍在身上,把濺在內裙上的血跡都遮蓋住了。

一邊的仆從心領神會端了水來給她洗手,延慶公主反複洗了幾遍,把血淋淋的手洗乾淨了,終於從剛才那種麻木的狀態中掙脫出來。

蔣虎依舊是那副憨憨的模樣,從她出來開始眼睛就一直黏著她,他向來忠心耿耿,見她神色緩和了才問:“公主,裡麵的人怎麼處理?”

延慶公主又想起裡麵血氣熏天的氣味,條件反射地反胃了一下,對他揮揮手:“你去看看,我第一次殺人,不一定死透了,沒死多補幾刀。”

馮家的家主馮譽已經走到了壯年的末尾,長得不錯,就是喜歡玩花的。到底是外室子,就喜歡這些見不得人的陰私手段,她越受折磨他越喜歡。他不僅要自己折磨她,還喜歡同人一起折磨她。

延慶公主早想著殺了他。

還好馮家這位外室子家主沒那個修行的天分,死活像了他那個短命娘,不然延慶公主也沒辦法直接了結了他。

另外幾位,熊家、蘇家、林家,那就好解決了。他們本來就是聽馮譽的攛掇才來加入的,未必有多喜歡她這具年輕貌美的身子,可能都不如喜歡她所修歡喜道帶來的修為增長。更何況早就給他們下過藥了。

“外間他們帶來的侍衛都處理了麼?”延慶公主問。

一邊的仆從點點頭:“藥性已經起來了,等完全倒下就可以去割他們的頭了。”

延慶公主滿意地點頭。

“明早把他們的屍首給我扔出午門去。”延慶公主說:“罪名是指斥乘輿,情理切害。”

她狠狠地咧了一下嘴角:“正趕上花朝節,上京到處都是世家子弟,正好殺雞儆猴,讓這些人看看。皇家給他們的權力,皇家自然能收回來。”

一邊的仆從恭敬地俯首:“是。”

蔣虎已經檢查完屍首出來了,喜氣洋洋地向延慶公主道賀:“確定都死了,恭喜公主。”

延慶公主笑了一聲:“恭喜我做什麼,我費時費力謀劃了許久才殺了這四位家主。倒是徐督主,什麼都不用做,平白無故就少了四位針鋒相對的政敵,恭喜他才是。”

一邊的仆從用很委婉的語氣說:“穎川王守在宮門外斬首聽到風聲的世家子弟,徐督主真的完全不會管他嗎?這樣的話,徐督主也會被世家視作公主的黨羽呢。”

這是在擔憂延慶公主沒有和徐賢達成鐵板一致的聯盟。

延慶公主說:“穎川王同徐賢說定了,而且徐賢向來對皇室態度很好——到底是皇家養出來的狗。”話說到最後,她輕蔑地笑了笑。

但她這句話大抵並非出自真心,說完之後就很快覺得不太舒服,迅速地轉移了話題:“蔣虎,姑娘還在太醫館,去把她請來。”

蔣虎領命出去了,延慶公主就開始從盒子裡挑匕首。

她要給易楨挑一把好看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