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月至此(上)(2 / 2)

姬金吾最初專門去注意她的喜好,隻是為了撩她,萬萬沒想到現在派上了用場。他覺得自己這些體貼有些來路不正,又慚愧又不知該如何是好,但是最終這些負麵情緒還是被“馬上要見到她了”這件事給壓過去了。

等待的時間其實不算長,但是他來來回回地走,腦子裡的思緒又轉得快,卻真是“度日如年”四個字。

他思索得太過,又控製不住往壞結局想。到最後,已經不期望阿楨能夠再一次對他動心了,隻盼著她身體不要出什麼事情,不要像他一樣日日夜夜被疼痛折磨。他隻見一見她也是好的。

說是這麼說,但不過是過往那些“求不得”給他的心理陰影,覺得胞弟這次可能還是會更討人喜歡,先給自己找好退路。不然這麼一次兩次的,人早就瘋了。

然後姬金吾就收到了條新消息。

【範汝:人在你弟弟手上。方才我剛要搶,她就暈過去了,我怕這個時候搶要出人命,隻攛掇他回來,你快出來】

消息出現的瞬間,就聽見有人來報:“小郎君帶了個姑娘回來。”

姬金吾:“……”

姬金吾來不及多想,匆匆往外走,迎麵就撞見了杜常清。

杜常清一身白衣。

姬金吾一眼掃過去,他的同胞弟弟和那襲白衣全部變成了背景板,注意力隻放在他懷裡的那個姑娘身上。

她一身茜紅色龍綃衣,緊閉著雙眼,頭發全散開了,可能因為疼得厲害,鬢角汗濕了幾縷鴉黑色的發絲。

她臉上紅腫一片,一看就是被人下狠手扇了耳光。

姬金吾步子跨得很急,頭腦空白得生痛,勉強維持住正常的語調,又不敢伸手去接她到懷裡來,怕來回顛簸她痛得更厲害。

杜常清匆匆說:“是有人給她渡了大量真修,她根骨好沒出大問題,但是已經在反噬經脈了。”

她沒有當場發作,是因為身上的無間蠱起作用,現在翻倍返還到她身上了。

不敢耽擱,立刻請了待命的大夫過來。

大夫們進進出出,最後得出了結論:得她自己調息,現在不能再乾預她的經脈了。

沒有辦法,隻能請大夫施針,強行將她的意識喚回,熬了藥端上來,怕她又昏過去。

易楨痛得滿頭是汗,強撐著聽大夫說了一遍情況,耳朵已經開始幻聽了,渾身被火灼燒一樣。

她意識隻不過模糊了一瞬間,再清醒時,身邊圍著的大夫就已經到外間去了,擔心陌生人多了,會乾擾她調息。

因此隻留了她認識的杜常清下來,囑咐他有不對勁立刻喊人。

易楨怕再次陷入昏迷,摸索著從芥子戒中摸出那顆絞心蠱的解藥,直接往嘴裡塞。

對不起,雖然生活確實很操蛋,但是她還是想活著1551。

絞心蠱解開之後,用來壓製絞心蠱的無間蠱自然也會消失。

就像搭積木一樣,下麵那層積木被端走了,積木上麵的積木自然也會被一同端走。

杜常清就在她身邊,原本想守著她調息,見她忽然動作,嚇了一跳,伸手去攔住她的手腕:“你在吃什麼?”

易楨痛得眼淚汪汪,強行將藥往下吞,簡略地答道:“藥。”

她這麼硬吞,成功把自己噎住了,杜常清給她端了水來,她手抖得端不住,兩個人身上都被潑了水,最後到嘴裡隻剩下一口水,好歹算是把藥咽下去了。

藥一咽下去就開始發揮作用,她閉著眼睛,努力調息,坐在床沿,呼吸逐漸平穩了下來。

杜常清幾乎立刻叫來了大夫,檢查了一遍沒發現哪裡不對,又見她情況明顯好轉,倒是放下心來,臉上微微帶了些笑意,也不敢走開去拿乾帕子,對著她的濕衣服發愣。

窗戶開著,有微微的風,那一輪圓月綴在西邊的天幕上,這一夜已經快要過去了。

姬金吾端了能找到的最好的醒神湯進來——他修為不高,根本無法護著她調息——正好見他們二人在窗前明月下對坐著。

易楨閉著眼睛,披散著頭發,神色平靜,月光灑在她身上,她像是佛前的信女。

杜常清本來就一身白衣,現在在月色下更顯得乾淨,他想用自己袖子去擦擦易楨身上的水,又覺得她沾濕的地方不太好私下觸碰,猶豫了半天不敢伸手。

看著很配。

姬金吾:“……”

門口的大夫悄悄和他說了方才的事,姬金吾低聲答應了一句,得知已無大礙、控製住了,便請大夫去隔壁房間候著,不用人擠人蹲在這屋子的外間裡。

杜常清的眼神很清澈,比月光還清澈,一點欲念都沒有,一心一意地看著她,隻是單純在擔心她的身體。

又乾淨又強大,心無掛礙,喜歡一個人就是溫暖地付出,不會偏執得像個瘋子,私底下偷偷地癡心妄想,盼望著能光明正大地吻她。

姬金吾端著藥,甚至連走進內間的勇氣都沒有。

姬金吾並不是個自卑的人,甚至可以說是相反——很多時候他都非常自信。

但是現在看著他們倆這麼相對坐著,不免自慚形穢,隻覺得方才等待她來時那些見不得人的喜悅變成了一把刀子,在他心裡反複翻攪。

姬金吾想娶她、想活下來、想和她有個孩子、想她也愛著自己、想算計、想獨占、想為她報仇、想有高修為可以護著她……

他有好多想要的,可是都得不到。

明明是雙生子。

他這種朝不保夕的人,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還活著的人,竟然也在癡心妄想把她拉到身邊來。

況且他至今不敢告訴常清蠱毒的事情,就是因為或許他能活著都是仰仗常清……

他怎麼配。

為什麼常清是月色下的純白花朵,他卻隻是耗儘半生,成了湖裡的淤泥。

姬金吾低低頭,進了內室,把藥放在桌上,對杜常清說:“你待會兒……”給她喂喂藥吧。

杜常清卻十分不自在,刷地站了起來,在為方才自己伸手想去給她擦水而難為情,不知道兄長看到了多少,飛快地說:“我去叫個婢女來。她身上都濕了。”

姬金吾愣了一下,才發現內室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了。

他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這樣的獨處時間,幾乎是立刻把頭轉過去,想多看她幾眼。

這一看又看到了她臉上的紅腫,立刻心疼起來,俯下身子想去給她上點藥消腫。

人說久病成良醫,他方拿出藥來,立刻想到可能會有藥性衝突,這下也不敢用了,隻敢看著她。

怎麼他放在心上的人,給人欺負成這樣。

可是她情願被人欺負,也不願來找他。

姬金吾又想多看她幾眼,又心裡難受,索性站起來背過身去,隻望著屋裡滴滴答答的刻漏,雖然覺得這光景難捱,卻同時想要再多待會兒。

他站得挺拔,一身白底藍紋的袍服,王光劍氣,不可遮掩。

有雙手環過他的腰身,把臉埋在了他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