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月至此(下)(2 / 2)

大夫說她體內的真修已經不再繼續損毀她的經脈了,但是之前經脈受到的損傷還沒完全消去,可能要靜養兩三天。

“就是太累了,所以睡著了嗎?”姬金吾問。

大夫點頭,又說:“但是姑娘好像有點火性上炎,這樣下去火邪旺盛,也不好。”

大夫們商量著開了調養身子的藥方,正好和給易楨換完衣服的婢女一同離開。

姬金吾低聲說:“常清,很晚了,去休息吧,你一直奔波。”

是想支開他,再進去看看那姑娘。哪怕是看看她,也不敢當著旁人的麵。

杜常清不肯走,左右環視一周,確定侍衛站得比較遠,悄悄對自己哥哥說:“兄長,我有個事情想請教你。”

姬金吾唯恐他看出自己的目的,拚命維持著正常的表情,淡淡地問:“什麼?”

杜常清其實也知道不該和兄長說這事的,但是他自小養成的習慣就是遇事不決問兄長,而且眼下一時心急,也找不到彆人可問。

“我之前……逼楨楨改稱呼,”杜常清小聲地說:“然後她哭了。我怎麼做能夠讓她原諒我呢?”

姬金吾:“……”

姬金吾:“改什麼稱呼?”

杜常清扭捏著不肯說:“反正就是改稱呼。”

姬金吾沒見她哭過,也沒見過她穿嫁衣,更沒有和她喝過同一盞“喜生貴子”的四果茶。

姬金吾垂著眼睛,淡淡地說一句:“準備些她喜歡的禮物,這些小事說開了就好。沒什麼事,你不要太擔心。”

杜常清和易楨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他上次給易楨挑的那對耳墜又被明確說“不喜歡”了,完全摸不準她的喜好,又不敢按自己的喜好挑,糾結地繼續問:“兄長知道楨楨喜歡什麼嗎?”

姬金吾:“……”

姬金吾:“不知道。”

杜常清“哦”了一聲,想想今天已經見到楨楨了,和她說過話了,還抱她了!他覺得已經很滿足了,於是便光明正大地說了一句:“兄長你也早些休息,我再看看楨楨,然後就回去。”

之前姬金吾反複給他洗腦,說服他“喜歡一個人”的心情是沒有錯的,現在杜常清的心結倒是不存在了,隻是姬金吾有點心梗。

杜常清一走,正好範汝路過,見姬金吾身邊空著位置,直接坐了過來,笑著問他:“怎麼樣怎麼樣?”

姬金吾輕輕地瞟了他一眼:“什麼怎麼樣?”

範汝:“強扭的瓜甜嗎?”

姬金吾:“……”

範汝:“你不會覺得她喜歡你,你們是兩情相悅吧?”

姬金吾:“……”

範汝:“姬金吾,我們做壞人也要做坦坦蕩蕩的壞人,你擱這兒自欺欺人有什麼意思?待會兒你不要和我說是人家姑娘強迫你的哈?”

姬金吾忍無可忍:“你閉嘴。”

他們倆已經是多年的好友了,範汝被他罵了一句,也不惱,撐著頭說:“你這種強搶的行為,在我們中洲是很缺德的。”

範汝出生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居住在中洲,雖然他後來在陽城住的時間更長,但是他對自己的身份認同依舊是“中洲人”。

姬金吾不想和他貧嘴,也不搭腔。

範汝見他不搭理自己,慢悠悠地說了一句:“哦,我忘了,這種行為,在你們陽城也比較缺德。”

姬金吾:“……”

其實真的要吵、要掰扯邏輯,範汝大概率不是他的對手,但是姬金吾方才被裡麵那姑娘柔情蜜意地抱了,現在心神不寧,根本沒有吵架的心思。

範汝見他根本不理自己,覺得無聊,終於換了個話題:“昭王那個寶藏還挺有意思的。”

姬金吾:“還好。”

範汝難得見自己這位好友不是一副遊刃有餘、自信自負的模樣,恨不得抓著他多聊會兒,好好觀察一下這幾十年難得一見的神思不屬。

範汝:“昭王的寶藏可是分理天地玄機、粉刷諸天時空,這什麼意思呢?意思就是你可以讓這世界隨著你的心意改變。”

“比如你可以讓世界是這樣的,”範汝說:“你家裡父母和睦,你少年時一點也不浪蕩,是個正人君子,你母親也沒讓你滾出去說沒你這個兒子,然後你長到昌黎之年,豁,覺得易家那個姑娘挺好看的,趕緊自己娶回來寵著,她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現在你抱著她好好躺床上,而不是在這裡吹著冷風聽我瞎扯。”

假如,他好好地長大了,沒有瀕死、沒有被蠱毒從幽冥之地拉回來、沒有渾身永不停歇的疼痛,也沒有自暴自棄、沒有為了稍微緩解疼痛而行為浪蕩,而是按他少年時夢想的那樣,成為了一個行止有方的謙謙君子。

這樣到了昌黎之年,他帶著聘禮去娶阿楨,一心一意地對阿楨好,阿楨肯定也會喜歡他的。

然後他們兩心相知,有自己的孩子,培養孩子長大,然後再像尋常夫妻一樣老去。

姬金吾:“……”

姬金吾眼中有光彩微微一動,但是他不肯承認,隻是彆過頭去,說:“哪有那麼好的事情,騙人的。”

範汝笑了幾聲,倒也沒有繼續逗自己的好友,順著他說:“是,騙人的。”

姬金吾想了幾秒鐘,又忽然轉過頭來問:“你是不是知道了什麼額外的事情?”

範汝本來就是胡謅來逗他玩的,見他真的當真了,好笑中倒是帶了一絲心酸。

不過放蕩不羈愛自由的貓貓是不會承認的,揮揮手否認:“沒有。我騙你的。”

姬金吾:“……”

姬金吾瞪他一眼。

範汝又認認真真地和他討論:“不過你看這姑娘身子不太好,你打算什麼時候讓她有孩子?”

姬金吾幾乎是瞬間看向了房間門口,見沒人出來,鬆了口氣,才回過頭鄭重地警告範汝:“你再說,下次彆來找我。”

姬金吾終於認命了,不打算再進去多看她幾眼,吩咐了婢女多留意,索性抓著這隻貓一起去書房,叫他亂說,必須留他下來做苦工。

姬金吾確實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

他來上京之後,不僅要處理各方的消息網、各地商路的衝突、姬家舊衛和新衛的矛盾、高修為或高天賦修士招攬,還又加了北幽政局紛爭、上京勢力變化、北鎮司動向辨析等各種複雜問題。

生殺取奪,一念之間。

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工作是不會有做完的時候的。隻要你想做,什麼時候都有的做。

其實也沒讓範汝做什麼事情,就讓他就處理一下那些客套往來的信件,結果範祭司事沒做多少,在書房裡上竄下跳地和他聊天。

範汝:“南嶺那個蛇堀部族的統領新添了個兒子誒,他問你去不去喝他的滿月酒。”

姬金吾簡單地回答:“不去。”他手上原先在看其他文書,一心兩用依舊看得飛快,幾下揪出關鍵點所在,記在心裡了,又換了一本。

範汝:“欸,姬金吾,我什麼時候能喝到你孩子的滿月酒。你不是喜歡小孩子嗎,現在姑娘都給你搶回來了,快搞一個出來,我當那孩子義父。”

姬金吾:“不生。”

範汝轉頭看他:“你這個人怎麼回事!你明明自己喜歡小孩,又不是給我生,我就順便玩幾下而已。”

姬金吾也不好和他解釋自己是因為這一趟不一定能活下來,就算兩情相悅,也絕沒有讓心上人懷孩子的打算,到時候萬一他死了,孤兒寡母怎麼過日子?

姬金吾:“你再說話就出去。”

範汝不服氣地朝他翻了個白眼,倒真的安分下來。不過他耐不下性子,不過安分了半個時辰,處理完姬金吾扔給他的事,立刻就扔下筆跑去浪了。

姬金吾看了一眼刻漏,發現離天亮隻有一個時辰了,猶豫了一下,想著常清應該回去了,這個時候應該可以去偷偷看一眼她。

他一路悄悄地走過去,路上遇見的侍衛也都悄無聲息地行禮,姬金吾這身衣服他們都是見過的,倒也不會認錯人。

其實就算是都穿著一身白衣,隻要他們兄弟倆不刻意混淆,都還是很好區分的。

聽說當初姬老夫人會執意留下雙胞胎中的哥哥,是因為有個相熟的樂陵道修士給姬金吾算的卦詞:

王光劍氣,直出人間。麟角鳳毛,終為世瑞。

是的,哪怕這人平常愛笑,在至親至友至愛麵前都好說話得很,但是平日裡也依舊是那種“把你最好彆惹我寫在臉上”(易楨原話)的人。

婢女原本在裡間守夜,見他進來了,行了個禮就往外間去。

易楨不像姬金吾那樣有睡眠障礙,就算在極亮的圓月下也睡得著,但是婢女都是按照姬金吾的習慣來,早早把床前的簾帳給放了下來、窗戶關上,把月光遮住。

她換了白色的寢衣,散著長發,乾乾淨淨地睡著。

月色從窗戶縫隙中漏出些許,姬金吾俯下身子去看她的側臉,還好上過傷藥之後,不過是簡單的皮肉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臉上的紅痕。

姬金吾正要離開,忽然發現她額頭上全是細密的汗水,眉頭也微微皺著,想是睡得不太好。

怎麼回事?怎麼明顯的不對勁婢女都看不出來?

姬金吾心裡轉過這麼一句,忽然意識到自己剛來的時候,好像她睡得很安穩。

他接近她,她會難受嗎?

他心裡琢磨不出什麼來,想輕手輕腳離開,去找值夜的大夫問一問。

有人從身後一把抓住他的衣袖,把他拉倒到床上,翻身騎在他腰上。

她長發披散,朦朧夜色中看不清神色,一雙芊芊素手用不上力氣,虛虛地從他胸膛往上摸索,最後撐在了他肩膀上方的錦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