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不死蠱(上)(2 / 2)

所以……這位杜伯父,作為一個樂陵道修士,不會根本就不認姬總是自己的兒子吧?

小杜弟弟有些為難地偷偷看了她一眼,不太舍得的樣子。他根本還沒和她說幾句話,早知道剛才就不陪她練劍了,先說說話。

可是這一眼也沒逃過杜伯父的眼睛。

於是他終於搭理易楨了。

杜伯父先是朝她點了點頭,然後說:“小兒頑劣,姑娘見笑了。”

易楨連忙擺手:“沒有沒有,小杜……很好的。”她硬生生咽下了“弟弟”兩個字。

聽她又用回了原來的稱呼,杜常清有些意料之中的失望,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

杜伯父搖頭,繼續說:“他這人傻裡傻氣的,姑娘少和他來往比較好。”

易楨作為一個稱職的朋友,連忙繼續吹捧小杜弟弟:“沒有,他很機靈很聰明的。”

杜伯父又硬凹了幾個小杜弟弟的缺點,易楨深知絕對不能順著他說小杜弟弟不好,很多父母都是這樣。於是她幾乎是絞儘腦汁在誇小杜弟弟。

她可能過於能言善辯了,杜伯父硬凹不出小杜弟弟的缺點了。

易楨以為接下來就是常規流程,想聽到自己小孩被誇的父親求仁得仁,露出滿意的微笑,然後大家聊點彆的、有實際意義的東西。

誰知道杜伯父沉默了一刹那,直接對她說:“你一定要我說我看不上你,你才不繼續和我爭論嗎?”

小杜弟弟或許沒有反應過來他們現在的情況,但是他明顯聽得出來這句話不是好話,立刻出聲:“父親!”

杜伯父涼涼地瞥了他們倆一眼。

易楨:“……”

易楨腦瓜子“嗡”的一聲。

她從來沒有遇見過這麼尷尬的事情。

她以為自己是在禮貌地見朋友家人。結果對方是來拒絕她當自己兒媳的。

她剛才還和這位伯父battle來著對吧。

不是。她根本沒有“嫁給小杜弟弟”這個念頭。天地良心。

她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放,攥著劍的手出了一手汗,硬著頭皮說:“伯父,您可能誤會……”

她話還沒說完,就聽見杜伯父繼續冷淡地說:“接著。”

易楨還以為他要給自己扔東西呢,條件反射地抬頭去看,結果發現自己又被無視了,杜伯父是在和小杜弟弟說話。

小杜弟弟手上多出一個墨綠色的小盒子。

杜伯父繼續說:“彆打開。這是我從南嶺找來的不死蟲。附在瀕死的活物身上,可以維持瀕死狀態。”

小杜弟弟有些茫然,杜伯父的話題換得太快了,他有點跟不太上。

杜伯父說:“我之前沒反對讓你跟著姬城主,因為我在給你找生辰禮。你當年說希望喜歡的東西永遠不要死去,於是我在南嶺的密林中給你找來了不死蟲。”

杜常清記得這句話,他年少時有過不少QQ空間型發言,兄長有時還會打趣他,沒想到父親記得那麼清楚。

他攥著那個墨綠色的小盒子,先說了一句:“謝謝父親。”

杜伯父很不客氣:“真要謝謝我就跟我回去,好好的天資給你糟蹋成什麼樣子了。結束閉關之後你的修為有任何進益嗎?”

他們倆在父慈子孝,易楨也不好插話。她尷尬得恨不得原地消失。

杜常清說:“可是兄長有事需要我幫忙。”

杜伯父:“那你選跟著他?我養你這麼多年算是白養了?”

他一身勁裝,說話也像利刃一樣,就算沒被戳中痛點,也會感覺有冰涼刀刃貼在皮膚上,讓人難受。

杜常清臉上紅紅白白,他一向最是守禮,而且父親確實待他十分的好,幾十年都是這樣,現在也不可能當著人的麵和父親吵起來。

“我走了。你願意跟過來就跟。”杜伯父丟下這句話,轉身就離開了。

杜常清握了握手上的墨綠色小盒子,抱歉地朝易楨笑了笑,對她說:“楨楨,幫我和兄長說一聲。”

然後他就追上去了。

易楨:“……”

好吧。雖然被莫名其妙地拒絕了一遍,但是她之前煩惱的那個問題好像自己解決了。

怎麼和小杜弟弟道彆……

嗯,直接變成了小杜弟弟和她道彆。

杜伯父的修為應該非常不錯,而且姬總的人絕對認識他,他剛才這麼來一趟,都沒人出來攔他。

易楨把劍收起來,打算等姬金吾回來之後,同他說清楚,然後就離開上京。

太陽明晃晃的。婢女好像知道她練劍的時候不喜歡旁人看著,或許是姬金吾告訴她的,所以這附近非常安靜。

已經中午了,太陽暖和得要命,像是一壇烈酒。見過烈酒的人不知凡幾,可又有幾位放肆醉過。

易楨看見了姬金吾。

他穿著一襲黑底金繡的披風,立在院門下,一半身子在陰影中,另一半在烈日之下。

世界在熱鬨什麼。

姬金吾最近可能遇見了什麼開心事,身上的疲憊感不太濃烈。他像是一塊冷玉,就算是站在正午的烈日之下,好像依舊沒有什麼太過蓬勃的生氣,可是他身上那種氣場強大的自信和初見時並沒有差彆。

明窗之下,白晝遷延。他在遠遠望著易楨。

易楨:“……”

怎麼說呢,小杜弟弟還是少年,但是眼前這個人已經完全是個男人了。俊美的容貌、挺拔的身體,還有強大的氣場。

多看一眼活十秒,易楨覺得自己都快成仙了。

易楨走近了幾步,說:“小杜弟弟和他父親先走了。他讓我轉告你一聲。”

姬金吾點點頭:“我知道了。”

很平靜的樣子。他方才是不是聽見了?

說起來,如果小杜弟弟的生辰在這兩天,姬總的生辰應該也在這兩天。

杜伯父好像根本沒給姬總準備生辰禮?他是不是隻把小杜弟弟當成自己的孩子啊?

樂陵道修士好像就喜歡這樣一碼歸一碼,算得清清楚楚。

姬總還非常習慣?

姬金吾凝視著她,她站得有些遠,但應該不是怕他。現在害怕的其實是他,但是他太能演戲了,臉上一點也看不出來:“我昨晚說的那些話,你覺得怎麼樣?”

易楨誠實地說:“我記不清楚了。你後來說的話我都沒聽到。”

說完這句話,她覺得應該為自己昨晚唐突的行為道歉,於是說:“我很抱歉,我昨晚不受控製做出了一些出格的舉動。”

姬金吾臉上倒是沒有笑容了,易楨才發現。他以前和她說話的時候,臉上總是掛著遊刃有餘的微笑,說話也滴水不漏的。

可是他現在根本沒有笑容,看著倒有些忐忑不安,甚至說話的時候有點不自然:“我再說一遍昨晚說過的話,你會答應我嗎?”

易楨謹慎地回答:“應該不會。”

姬金吾:“……”

姬金吾:“你都沒聽。”他好像有點委屈,可是又被他自己強行壓下去了。

易楨十分冷靜:“你應該想說喜歡我,希望我和你在一起。我之前是對你有一點點心動,但是我覺得這心動沒有意義,你不要誤會。”

姬金吾:“……”

姬金吾明白她的意思了,他為自己辯解了一句:“我沒說假話。”

易楨:“可是你還喜歡彆人。我很感謝你昨晚收留我,可是我要離開上京了。”

姬金吾走近了幾步,壓低聲音,他對“耳語”這門技術掌握得很好,確定隻有她能聽見,更何況附近也沒有侍衛:

“我沒有喜歡她,我隻喜歡你。我可以解釋。我是中了不死蠱,是陳清淺給我下的,這些年找她,我隻是想好好活著。”

現在不說清楚,以後可能真的沒機會說清楚了。她可以不喜歡他,但至少要知道他是真心的吧。

易楨直接說:“我不信。”這個人可會騙人了。她決定對他說出的所有話都保持懷疑的態度。

姬金吾:“……”

姬金吾:“你不信我,我可以立真言之誓。”不等易楨說話,他就直接在她麵前割破自己的手,立了一個貨真價實的真言之誓。

易楨:“……”

她說:“你告訴我的是個秘密是吧。”然後她也不等姬金吾說話,直接也割破手,立了個保密惡咒。

這是非常普遍的、用來保證彆人可以“保守秘密”的咒術。秘密一旦泄露,不管是有心還是無心,被下過保密惡咒的人都會收到錐心的折磨,除非當初告訴她秘密的人用自己的血給她解開惡咒。

她的手本來就腫著,現在又割破流血了,看起來慘兮兮的。

姬金吾心疼得想去牽她的手,可是又不敢,怕她對自己生出更多惡感。

姬金吾歎了口氣,他看出她堅定的抗拒態度了,低聲說:“你隨我來,手上的傷口要處理的,不然以後拿不了劍。而且你連惡咒都立了,不想聽完整個秘密嗎?”

易楨……確實想。她在博白山心心念念就想知道姬金吾身上的蠱毒怎麼回事。

但是她其實有點尷尬。

因為他這麼明明白白地把“隻喜歡你”說出來,令她有些……不好意思。

她默默地跟著他,進了某間屋子,然後看著他拿了傷藥出來,遞給她。

以這個人之前在萬方船上的作風,絕對會握著她的手給她上藥的。怎麼現在倒是規矩了起來?

易楨給自己上完藥,將傷藥退還給他。他便直接收了起來。

易楨有些驚訝,提醒了一句:“你手上也有傷。不痛嗎?”怎麼會忘記呢?

姬金吾早就對疼痛脫敏了。他要是不小心割了個傷口出來,很可能自己都發現不了,就一直讓它流血。

可是易楨一提醒他——甚至不是心疼他——他立刻就委屈地說:“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