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曲星君科舉路(1 / 2)

這位下人是家生子,在薑家呆了也有二十年了,除了大少爺和二少爺因著他那時年紀尚小,沒有正式進府,其餘幾位少爺托大了說,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他還是頭一次知道,有少爺的待遇,能像小少爺那樣辛酸的。

七年來沒有正式過過一次生辰也就算了,明明是和妹妹同一天大,卻總是被叮囑要照顧妹妹。飯桌上基本出現的都是小姐愛吃的菜,恐怕老爺和夫人到現在都不知道小少爺喜歡吃甜食。

下人微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搖搖頭,繼續掛花燈。

主家的事情,他一個下人還是不要多事了。

薑星秀安安靜靜地順道過完自己的生辰,晚上再無所謂地合群看完戲曲。

那是一出名為《雷峰塔》的戲,賢淑的白蛇,重情的青蛇,迂腐的許宣,凶神惡煞的法海,有情曲,無情戲,熱熱鬨鬨一開鑼,落幕時結局仍是以往的千百遍。

薑順心將杯子往地上砸,憤憤不平:“那和尚好壞啊!白雲仙姑和許宣明明一起好好的過日子,他不說出來仙姑是白蛇,許宣就不會怕了。”

大哥捏了一塊豌豆黃喂進妹妹嘴裡,“為什麼這麼說?許宣也是個壞人啊,他騙了仙姑,仙姑對他那麼好,他還找壞和尚來打仙姑。”

小女孩腮幫子一鼓一鼓吃著糕點,“但是,許宣怕蛇啊。”

“我也怕蛇。”她咽下豌豆黃,發出了小孩子獨有的見解,“如果大哥給我送條蛇當生日禮物,又沒有告訴我盒子裡裝的是蛇,我還是會怕,會不高興。許宣怕蛇呀。”

這……這好像也挺有道理的樣子啊……

薑聞先幾乎是在女兒剛說完就抱起她,用胡子蹭了蹭嫩嫩的臉蛋,“我們家小神女真聰明,爹爹都沒有你聰明,爹爹看過三遍這個戲了,也沒有想過許宣怕妖……怕蛇。”

小女孩咯咯笑:“癢——”

“星哥兒。”另一邊,當家主母端走了薑星秀麵前的奶酥,或許是端得太快了,那盤子晃了一下,其中一塊奶酥摔到了桌上,淡黃色的碎酥在薑星秀眼前濺開。“這個你少吃點。它不是你應該吃的。”

薑星秀平靜地道出:“我喜歡吃奶酥。”

薑家主母更加平靜地說:“你是男人。男人吃甜的會被人看不起。”

想想自己很快要走了,薑星秀也懶得跟她爭辯這個,便:“好的,母親。”

感覺氣氛不對,坐旁邊的大哥將話題引開:“小弟,你對這場戲有什麼看法嗎?”

薑順心從父親圈起的胳膊裡伸出腦袋,炯炯望著薑星秀。

薑星秀想了想,“容易得到的東西,往往不會被珍惜。”

大哥“啊?”了一聲,“這……是說許宣有恃無恐,覺得白雲仙姑喜歡他,所以不珍惜?”

薑星秀:“不。這戲開頭就唱‘有一白蛇,向在西池王母蟠桃園中,潛身修煉’,她有如此機緣,成仙得道唾手可得,卻貪心紅塵,白受二十年雷峰塔。要是被其他妖怪或者向往成仙的人知道了,生撕她的心都有了。”

薑無秀乾笑兩聲,“是、是這樣嗎。”心裡愈發覺得自己這個弟弟古裡古怪的,視角和常人不同。

薑星秀的二哥薑輝秀是個紅塵浪蕩客,紅顏知己眾多,他聽完後,哈哈一笑:“小八,你哪裡曉得,天上雖好,卻不如凡間多情,隻羨鴛鴦不羨仙就是這個道理。”

薑星秀:“故事裡通常出現隻羨鴛鴦不羨仙的,都是已經成仙,或者可以成仙的。像白雲仙姑,雲華夫人,七仙女,三聖母,白牡丹……隻羨鴛鴦不羨仙?那是她們已經當過神仙,覺得當神仙無聊了。”

一、一針見血。

二哥抽抽嘴角,竟覺得無法反駁。

他忍不住說了一句:“你這樣的,要是神仙,肯定不會留戀紅塵。”

薑星秀會不會留戀紅塵,沒人知道,但是他確實沒有留戀薑府。

過了八歲生辰這天,他隻穿了衣櫃裡普普通通的一套衣服,來到前院,向薑聞先辭彆。

薑星秀很是誠懇:“你有什麼需要的嗎?權勢?富貴?長生?你和母親給了我骨血,給了八年的富貴,養育之恩當報,隻要你說,我會給你的。”

薑聞先沒有生氣,也沒有詫異,拂了拂衣袖,相當輕鬆隨意地問:“你是在鬨脾氣?因為我前天訓斥你不照顧妹妹?”

薑星秀站在那裡,眉宇間也隻有平靜,“如果你沒有要求,我還是會走,並且用我的方法來償還養育之恩。”

他走,隻是因為他覺得該走了而已,和鬨脾氣,和其他無關。昨天沒走,隻是沒必要去破壞一個孩子的生辰,他們,無冤,亦無仇。

薑聞先臉上依然是不信任,心裡恐怕仍是以為兒子就是在鬨脾氣,便想要敲打他:“行吧,你想走就走。本朝商戶允許科舉,隻要你考上狀元,那就是報答我了。”他不屑地挑了挑眉,“但是,你行嗎?”

“好的,我知道了。”薑星秀轉身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