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步鋪網(“宮中算計並無儘頭,奴婢...)(1 / 2)

宮闕有佳人 荔簫 11489 字 6個月前

滿座嬪妃登時都浮現出了饒有興味的神情。

少使位在從八品, 再往下便是半主半仆的禦女采女了。南宮敏上次進宮就是妃位,不出幾月更是封了貴妃,如今再行得封成了少使, 比從前遭了廢黜還讓人覺得有趣。

一時便也沒人說話,個個都樂得等南宮敏的反應。南宮敏僵了僵, 強緩出兩分笑:“多謝皇後娘娘美意, 但妾身……妾身並無意再入後宮。”

語中隻自稱“妾身”,並不言“臣妾”,是真不肯接這旨意。

皇後卻道:“你無意,可皇上卻有心。這般的意見相左,本宮倒不知該聽誰的好了。”

她說著露出了為難的模樣, 羽睫低低垂下去,眉心淺皺起來,好似真不知該如何抉擇。可這話說得這樣明白,普天之下又有誰敢說一句不聽皇帝的, 要以旁人的想法為上?殿中許多嬪妃不自覺地對視一眼, 心下皆在摸索皇後的心思深淺。

南宮敏一時被這話將住, 不知該如何接話。片刻的冷寂之後, 榮妃銜著笑啟唇:“後宮自是要以皇上為尊。隻是當年的事牽扯甚廣,一來皇上即便尚念舊情, 也未必還想讓南宮氏回來;二來,也還要問一問太後娘娘的意思。”

她說著頷了頷首:“正好,娘娘一會兒要去向太後娘娘問安, 不如便先行問了。倘若太後娘娘點了頭, 皇上大抵也無所謂後宮添個人。”

榮妃慢條斯理地同皇後說著道理, 語中多提及舊事,直說得南宮敏臉上一陣紅一陣白。

那都是與她相關的事情, 要決定的亦是她的去處。眼下她卻隻能聽皇後與榮妃在說,沒了她說話的事。這後宮裡,她終是成了任人宰割的那一個。

於她而言,這種感覺大抵再屈辱不過。

顧清霜不作聲地揣摩著,愈發覺得有趣。目光所及之處,尚存三分稚氣的皇後輕扯了下嘴角,耷拉著眼皮搖一搖頭:“若是大事,本宮自是要去請教太後娘娘的。可如今一看,原來封個少使這樣的小事,本宮也做不得主?那這皇後做得倒沒趣兒了。”

榮妃怔了怔:“這是什麼話……”

皇後垂頭喪氣地轉過身,坐回椅子上去,歎一聲氣:“罷了,就聽姐姐的,一會兒便去問太後娘娘的意思。”

顧清霜仍未吭聲,目光落在南宮敏側頰上,看到她眼底輕栗不止。

也不知此時此刻她是盼著太後點頭還是回絕。

如此過了約莫兩刻,眾人便散了。皇後去向太後問安,婉修儀與她同行。

顧清霜想了想,去了離頤寧宮不遠的寧壽宮,邊陪予顯玩邊等婉修儀出來。也就是過了最多兩刻,婉修儀便到了,予顯坐在顧清霜膝頭,看見她眉開眼笑:“婉娘娘!”

婉修儀雙眸一亮,上前摸摸他的額頭:“還記得我呀?”說著就在顧清霜身邊落座,坐定又道,“太後準了。”

“準了?”顧清霜眸光微淩,婉修儀一哂:“皇後娘娘歲數不大,卻有本事。你猜她跟太後說什麼?”

顧清霜:“什麼?”

“她說倘若愛到極致,倒可天各一方;但若恨到極致,近在眼前卻遠好過鞭長莫及。”

顧清霜神思一凝,滯了一滯,看向婉修儀:“那皇後娘娘是想……”

婉修儀垂眸,點了點頭:“皇後娘娘心思通透。”

是了,單看這半日工夫,也能瞧出這個小皇後並不傻。她做的每一件事,幾乎都是一舉多得。

眾人問安之時,她字句間既滿懷體貼關照,又讓眾人都明明白白瞧見她對這後宮已熟悉得很;等南宮敏到來,她又一邊開了皇帝不好開的口,一邊讓後宮妃嬪都看了場樂子。

待得到了太後那兒,她還能哄住太後,讓太後覺得自己能坐收漁利。

這其中,到底哪種是她真實的心思都不太重要,重要的是每一方都要記她的好。

這位皇後,果真是有些意思的。

婉修儀又道:“還有個事更有意思――你猜猜她讓南宮氏住去何處了?”

顧清霜想想:“何處?難不成是我的懷瑾宮?”說完即刻搖了頭,“不會。南宮敏害我失子之事人儘皆知,若放去懷瑾宮,就是明擺著給她穿小鞋了。”

說著看向婉修儀:“是你宮裡?”

她與南宮氏也有舊怨,卻沒拿到台麵上。加之在宮裡風評極好,她若私下裡想給南宮敏使些絆子,南宮敏怕是告狀都不好告。

婉修儀一哂:“她原本確是想這樣辦,我趕忙推辭了。我知道她盼我能拿捏好分寸,可南宮敏若日日在我眼前,我怕是指不準哪天就要忍不住直接上手打她。”

顧清霜撲哧一笑:“哪至於呢?為了上頭那一位,不值當讓姐姐這樣失態。”

“唉,為了他是不值的。”婉修儀搖搖頭,“可誰還沒個年輕氣盛的時候?那時的滿心榮耀被人兜頭澆一盆冷水下來,一切都煙消雲散,那滋味,我記一輩子的。”

說完她抿茶,潤了潤嗓子,又續說:“她讓南宮氏去了嵐妃娘娘宮裡。”

顧清霜心裡暗驚――嗬,這可更有趣了。

放去嵐妃宮裡雖和放去婉修儀宮裡的思路差不多,皆是與她有舊怨又並不曾明麵計較的嬪妃。但相較於得太後喜愛的婉修儀,嵐妃可更是膝下實實在在的有個公主,皇帝要對她多幾分容讓。

如此,就算她哪天氣兒不順明著拿南宮敏出了氣,估計也出不了什麼大事。而若她能忍,並不鬨得那樣厲害,隻暗地裡磋磨人,那南宮敏就更隻能一日日地熬日子了。

除非南宮敏有本事立刻讓皇帝放下從前的芥蒂,重新把她捧到手心兒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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冊封一個小少使並沒有什麼需要大動乾戈的地方。三月六日這天棲鳳宮下了旨,三月初七,南宮敏就住到了嵐妃的明玉宮去。滿宮都等著皇帝的反應,皇帝卻好似忘了此事一般傳顧清霜去紫宸殿用了午膳,又直接將她留到了晚上。

他麵前摞了厚厚的幾摞折子,顧清霜便不擾他,乖順地坐在他身邊,讓他專心地看。

在他批完一本本奏章的時候,她的目光一掃過那一行行字跡。經年累月地這樣看下來,她對個中事務終是懂了一些,有時瞧瞧他的朱批,與她所想的法子也八九不離十。

直至暮色四合,他忙完了,喚宮人來講奏章儘數收走發出,她才多了幾分親昵,伸臂將他抱住:“皇上累不累?臣妾陪皇上出去走走?”

“太晚了。”他笑笑,“早些休息吧。”

說著便將她攬起,提步往寢殿去。

顧清霜含著笑,低眉斂目地與他邁過門檻,輕聲提醒他:“敏少使今日已受封了。”

他攬在她肩頭的手微微一緊,側過頭來:“不必多提她。”

顧清霜輕聲勸他:“人來都來了,不如便放下往事,好生相處。再說,皇上早晚都是要見她的。”

“朕並不是非見她不可。”他無聲地輕喟,將她攬到床邊落座,“為著兒時的情分,朕願意將她接進來,免受民間疫病之苦,也願意就這麼養著她。但至此……便也夠了,大可不必再多見麵。”

這讓顧清霜很有些驚奇。她隻道他對南宮敏這樣藕斷絲連,一旦人進了宮,自會再得聖寵。

沒想到,他在南宮敏的事上竟還能有這樣“拎得清”的時候。

她一時啞然,他攥住她的手,拇指摩挲著她的手背。沉默了一會兒,帶著三分自嘲笑了聲:“青梅竹馬自有可貴之處,但朕不能一直隻念著那些過往。”

近來不知怎的,他翻來覆去地回想舊事的時候也格外多。原本約是想勸自己重新接納南宮敏,卻偏偏越想越覺得,眼前的小尼姑實在比南宮敏要好得多了。

他自顧自地這樣想著,抬手撫過她的臉頰:“所以……你不必再多勸朕見她,隻當宮裡沒這號人便好。”

顧清霜將信將疑地點頭應下,之後的時日,南宮敏也的的確確一直沒能麵聖。宮外的疫病在暑氣漸濃時終於過去了,雖傳得並不太廣,京外未見有異,但京中林林總總算下來也死了兩千多人。

於是避暑時聖駕比嬪妃提前了七日離宮,先去千福寺,為亡者齋戒祈福。皇帝離宮後的第三日,滿宮都聽聞一貫脾氣極好的嵐妃發了大火,與她不熟的雖是好奇緣故一時也不敢湊過去打聽究竟,與她相熟的則自然要大大方方地過去瞧一瞧。

是以顧清霜在她宮門外下了步輦往裡一瞧,就見幾位熟人都在了。

殿門前的廊下正中置了張檀木八仙椅,嵐妃端坐在那兒,兩旁分立著和昭儀、婉修儀還有端婕妤,南宮敏跪在外頭的地上,顧清霜邊走進去邊掃她一眼,口中關切道:“嵐妃娘娘慣是性子最好的,出了什麼事,惹得娘娘發這麼大的火?”

外麵的宮人傳言說,嵐妃氣得當場就摔了東西,又派了幾個宦官直接將敏少使押到了宮門前問話,同時還傳了宮正司的人過來,將敏少使身邊的宮人有一個算一個挨個賞板子。

眼下,嵐妃依舊臉色鐵青,見顧清霜也來了,勉強緩了一緩:“不妨事。淑容先坐吧,本宮也正要與她論個清楚。”

南宮敏在下頭跪得筆直,聽言抬了抬眸,輕笑一聲:“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嵐妃娘娘這是想逼死我。”

“欲加之罪?”嵐妃以手支頤,笑睇著她,“說得倒向本宮冤枉了你。那你自個兒說說,你昨日著人同莊太妃求的腰牌是做什麼用的?”

“什麼腰牌?”南宮敏有條不紊地反問,“娘娘沒搜到罪證,可彆血口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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