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2 / 2)

德墨忒爾在前麵開路,被她目光掃過的眾神紛紛讓開一步,給她騰出空間,讓她帶著她的女兒離開奧林匹斯神山。她走的時候,還是那樣趾高氣昂,好像高高在上,然而眾神誰不清楚?她們這是被暴怒的神王驅逐出去的,倒是臉皮夠厚,還能強裝沒事。

經過納西索斯身邊的時候,德墨忒爾像一條淬了毒的蛇,用幽幽的目光將棕發的男神鎖定,她聲音冷冷,帶著恨意:“卑賤的家夥,你給我等著!”

納西索斯就沒見過這麼窮嘚瑟的神,他冷笑:“我不卑賤,倒是有些人,思想齷齪,人就卑賤!”

“你——!”德墨忒爾又被激怒。

納西索斯揚眉看她,渾然不怕:“您不想走?正好,我也不想等著,您要是想讓您的女兒繼續在這裡丟臉,惹得神王大怒,把你們趕出去。那麼,您儘管折騰。”

德墨忒爾已經弄清楚局勢,又怎麼敢再繼續糾纏?

那隻會讓自己丟人。

沒想到放狠話都沒放成,德墨忒爾隻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她又狠狠剜了納西索斯一眼,終於調轉了頭,帶著珀耳塞福涅和妮可揚長而去。

對於她最後那恨恨的一眼,納西索斯隻有一聲嗤笑。

——無能狂怒,不足為懼!

趕走了盛怒的德墨忒爾,還有她狼狽的女兒珀耳塞福涅,神王宙斯撣去長袍上的灰塵,端出神王的架子,走到哈迪斯的麵前。

“哈迪斯,珀耳塞福涅心思陰毒,我現在已經把她趕出奧林匹斯神山,希望這個小插曲不會影響你們夫夫在宴會上的快樂。”宙斯一臉正氣,說起珀耳塞福涅時,臉上滿是不屑。

納西索斯心想,裝得這麼誇張,不是更奇怪麼?

如果鍋都是珀耳塞福涅的,與他無關,怎麼那麼短的時間裡,又有綠發的妮可阻攔,又有善妒的赫拉攪局,宙斯還能撕破種子女神的衣裙,在她身上留下那麼多痕跡?

色中惡鬼,還在為自己強行開脫。

不止是神王宙斯,就連他的妻子神後赫拉也在丈夫的眼神示意下,替他開脫:“是啊,不馴的珀耳塞福涅那是自作自受,我替神王陛下派發邀請函,邀請函裡可沒有這位不請自來的女神!”

納西索斯又看向赫拉,她剛剛還像一頭暴怒的母獅子,現在成功打擊情敵,就換了一張麵孔,明麗動人的臉龐上滿是得意。她是手握權柄,和宙斯共享神界的女神,目光竟然這麼短視,隻看得到宙斯的愛情?

奧林匹斯的天空那樣藍,那樣高,這是空氣最潔淨的地方,連綿的綠樹手牽著手,播撒著植物的清香。然而納西索斯站在這裡,站在茂密的橄欖樹底下,卻感到了一股幾乎讓人窒息的惡臭。

他不喜歡這樣。

他皺起了眉。

宙斯還要裝作若無其事,邀請眾神回到宴會上。眾神看了個熱鬨,現在也紛紛開始裝傻,應和尊貴的神王陛下。哈迪斯卻不然:“宙斯,你們繼續,我和納西索斯要回去了。”

宙斯一再挽留,哈迪斯仍舊堅持。

宙斯心裡就有些不愉快,他一直記恨著哈迪斯上次拒絕他的邀請,不參加他舉辦的宴會的事情。但是這一次,他沒有立場發作,畢竟在他舉辦的宴會上混進來一個心思叵測的女神,他自己也跟著出了醜。哈迪斯不願意偽裝和平的表象,但好歹沒有找他麻煩,他隻能裝傻,把人送出了神界。

冥王的戰車踩著朵朵白雲,往人間疾奔。

納西索斯鬆了一口氣。

哈迪斯看他一眼,說:“下次我們不來了。”

納西索斯聽他好像安撫自己的語氣,點了點頭,又歎氣:“這種宴會真令人討厭!”

不止是宴會,心高氣傲的珀耳塞福涅母女,放浪虛偽的宙斯,還有迎合著他的眾神,都讓納西索斯感到不適。換作曾經,或許他會拿自由的恩納森林與之對此。然而珀耳塞福涅就是他在恩納招惹的,那驕傲的種子女神蠻橫至此,也離不開恩納的寧芙們的恭維!

反倒是冥界,陰暗昏沉的冥界,因為有一位正直的主宰,所以下屬的冥神們也都簡單直白,真好,他喜歡這樣。

納西索斯看向哈迪斯,眼裡盈滿了融融暖意:“哈迪斯,我想回冥界了。”

他用的“回”。

以前的納西索斯一定想象不到,他竟然會愛上那片陰冷的冥土。

回到冥界以後,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又好像一切還是原樣。

哈迪斯會陪著納西索斯吃飯,雖然沒有了明塔,但還有其他擅長烹飪的寧芙,睡神修普諾斯替冥王神殿物色了一位,做出來的糕點非常香甜。吃完飯以後,他們就各做各的事情,冥王忙於公務,直到吃飯前基本見不到人。

偶爾,他們會一起散步。在納西索斯去訓練場的路上,又或者陪納西索斯去地獄門外投喂可憐的,曾經被納西索斯欺騙的地獄犬。他們還繼續了上次的射箭比賽,哈迪斯為了讓納西索斯高興,在決勝的時候故意放水,結果惹納西索斯更不高興了。

為了這件事,死神塔納托斯多拖了十袋屍體,因為餿主意是他出的。

這樣的生活很平穩,很平和。

但納西索斯有些納悶。

記得他剛來冥界的那晚,哈迪斯就把他摁在床上,要做夫妻才做的事情。現在呢,他們的關係漸漸融洽,哈迪斯反而不主動了。導致過了這麼久,他們的肢體接觸還隻停留在偶爾碰觸對方的手指。

納西索斯不是喜歡往心裡藏事的性格,他也不埋怨哈迪斯的不主動。他認為,哈迪斯不主動的話,就該他主動一點。好像冬天的魚兒像探出水麵呼吸新鮮空氣,總要有一隻率先鑿冰。

然而,想是這麼想,做彆的事情雷厲風行的納西索斯,在談戀愛這方麵卻很苦手,按照他腦袋裡的進程,他們現在應該已經坦誠相待了,但實際上,他們還停留在牽手……

納西索斯苦惱地鎖眉,最近哈迪斯好像更忙了,他連主動出擊的機會都少了,“更進一步”這個目標,就這樣擱置了。

又是一天。

訓練場上,一排排冥府士兵站得筆直,好像守衛冥界的高大白楊樹。他們把箭搭在弓上,結識的手臂拉滿了弓,隻等冥後殿下一聲令下,就射出一支支被神射手阿波羅祝福過的羽箭。

“射——!”

隻聽納西索斯一聲低喝,嗖嗖嗖一陣箭雨。

塔納托斯定睛一看,鼓掌讚歎:“你們是冥界的驕傲,好樣的士兵們,你們都射中了靶心!”

眾士兵大聲歡呼,有人大喊:“多虧了冥後殿下!”

“冥後殿下!”

“冥後殿下!”

士兵們自發彙成一片洪流,向納西索斯湧來。他們猛然把納西索斯舉起,剛剛還一臉驕傲的納西索斯好像受驚的貓,被他們聚得懸空,想要趕緊下來。

然而眾士兵熱情高漲,他們簇擁著冥後,把他拋高,又拋高,進行著軍隊的熱血士兵們常做的慶祝。

忽然,沸騰的空氣驟然變冷。

塔納托斯有意提醒這群不怕死的士兵,扯著嗓子大喊:“冥王陛下,您怎麼來了!”

冥王來了——!

眾士兵七手八腳把納西索斯放下來,又擺出最整齊的陣勢,迎接他們的王。

“冥王陛下!”

聲吼震天。

士兵們的態度可以說非常恭敬,非常端正,但是冥王哈迪斯並沒有被取悅。他沒有忘記自己剛剛過來的時候,看到眾士兵把他的伴侶往空中拋的樣子。

納西索斯似乎受了驚,瞪大眼睛。那時,他想要阻止,卻看到納西索斯倏忽笑了。他好像被眾士兵的熱情感染,臉頰也泛上了一點紅,眼睛更是亮得出奇,滿臉都是高興。

他都沒有這樣做過。

他也想要把他心愛的冥後拋高,再接住他。

他有些期待,在他的懷抱裡,納西索斯會不會露出更快樂的表情?

當然,他不會在訓練場裡做這種事,他隻是冷著臉,告訴眾士兵還有他們的頭領,膽大包天,縱容下屬拋舉冥後的死神塔納托斯:“我來接冥後。”

果然,又是來接冥後!

眾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為冥界的兩位主宰如此恩愛而感到高興。

納西索斯已經走到了他的麵前:“哈迪斯。”

他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淡去,眼睛依舊明亮,好像哈迪斯見過的最乾淨最瑰麗的寶石。

哈迪斯忍不住抬手,想要碰碰他的臉頰。

但他沒有忘記,納西索斯告訴他的“尊重”,還有第一夜他試圖親吻納西索斯時挨的那一巴掌。納西索斯不喜歡那些親昵的動作,他可以不做。

他修長的手在半空中頓了頓,落在納西索斯的頭頂,幫他理了理弄亂的頭發。

“走吧,納西索斯。”

納西索斯看著他轉身,肩背寬闊,像一堵巍峨的城牆。他忽然想起,在恩納的時候,曾經有采野果的孩子迷失在森林裡,最後是他的父親找來,將他接走。

“回家吧,兒子。”

如出一轍的安全感。

納西索斯開始喜歡他和哈迪斯的家了。

然而這一次,哈迪斯來接他,並沒有直接回家。

穿過大片冥石榴林,不知不覺間,石榴花已經謝了一地,化作肥料,肥沃了土壤,小小的石榴掛在枝丫間,散發著成熟的氣息。又穿過了真理平原,蜿蜿蜒蜒的小路上,亡靈們排著隊伍,走向冥府的審判台。審判台前,三位冥府判官和兩位男神打了招呼,他們的態度十分友善。

“我們要去哪裡?”

納西索斯左右看看,有些好奇。

哈迪斯想了想,沒有坦誠:“我現在不能告訴你。”

納西索斯問他:“為什麼?”

因為米諾斯跟他說,這是驚喜。

驚喜就是要在納西索斯不知道的情況下布置,讓他第一眼看到,既意外又欣喜。

但他不會說出來,納西索斯不喜歡他從下屬那裡學習討好他的方法。

他的納西索斯,會害羞。

哈迪斯想起納西索斯眼神躲閃,佯裝生氣,嘴角又帶笑的樣子,深黑色的眼眸裡也多了一絲笑意。

再往前,納西索斯看到了一堵門,雕著精美圖案的大門,擋住了他的目光。

哈迪斯示意他上前:“推開它。”

納西索斯不明所以,又好像猜到了什麼,他往前走了兩步,伸手推門。

門應聲而開,暴露了裡麵的場景。

大片大片的橄欖樹在微風中招搖,向納西索斯送來植物的清香;綠樹的掩映下,是一條淙淙的小溪,小溪蜿蜒流淌,好像一條彩帶,所經之處,長滿了碧綠的草,開滿了鮮豔的花。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不像是冥界該有的模樣。

納西索斯有些驚訝,回頭去看哈迪斯。

哈迪斯問他:“喜歡麼?”

他記得去奧林匹斯神山的那天,納西索斯從他的戰車上下來,他靜靜站在陽光底下,舍不得離開。他仰頭,金色的光線親吻他的臉龐,斑駁的樹影試圖給他遮陰,還有翩然飛舞的蝴蝶,湊近他,想要得到他的眷顧……

他喜歡奧林匹斯神山的景色,他喜歡美麗自由的恩納,但他還是跟他回到了冥界。

因為這個緣故,哈迪斯更不想委屈他的伴侶。

隻要納西索斯想要,隻要他能給,他都會竭儘全力去辦到。

隻為,納西索斯一個笑容。

“可惜沒有小鳥,沒有蝴蝶,”哈迪斯說:“等我下次去人間,給你捉一些。”

納西索斯想象不到身份尊貴的冥王哈迪斯爬到橄欖樹上去掏鳥窩,捉小鳥,在五彩斑斕的花叢裡捉蝴蝶的情景,就像他怎麼也想不到,哈迪斯竟然又背著他做了這種事情!

冥府的土地並不適合種植,納西索斯一直記得兩位侍女曾經告訴他的那番話,哈迪斯為了讓這片貧瘠的土壤長出大樹,開出鮮花,該是花費了多少神力?!

納西索斯想到這裡,就高興不起來。

哈迪斯一直注意著他的神色,等著捕捉他開懷一笑,沒想到他眉心越蹙越緊,嘴唇也越抿越緊,不由奇怪,伸手去牽他:“怎麼了?”

納西索斯被他牽著,低頭看了看哈迪斯乾燥的大手,有心甩開,又忍住了脾氣。他決定坦誠相待,畢竟試圖討好他的哈迪斯並不是懷著什麼壞心,他隻是有些笨。

納西索斯發現,他的伴侶真是看起來精明,實際笨死了!

但他,就是喜歡他笨拙的樣子。

他說:“哈迪斯,我應該喜歡你給我的驚喜。你理解我的心情,你想讓我看到與恩納相似的場景,我也懂你的心意。但是,我不想你把精力和神力浪費在這種事上。你有那麼多公務要處理,你要時常修補動蕩的塔爾塔羅斯,我不想你太累。”

哈迪斯隻覺得心裡一鬆,還好,沒生氣。

他抬手,又去碰納西索斯的頭發。

納西索斯瞪眼,覺得他慫得不行,一把抓住他的手,挨在自己的臉上。

納西索斯的臉頰軟乎乎的,就像他的性格,看起來脾氣硬的不行,但要是能走進他的心,得到他的認可,他就像隻刺蝟似的,把渾身的刺都收斂,露出軟軟的白肚皮。

想到這裡,哈迪斯不由輕笑一聲。

他不常笑,納西索斯每次看到他的笑容,都會非常珍惜,舍不得移開眼睛,但是這一次,他沒有盯著哈迪斯的笑容不放,而是瞪他:“你笑什麼!”

他真的生氣了!

哈迪斯像撫摸他的頭發一樣,挨著他的臉頰,用彎曲的指節蹭了蹭他。

“不生氣,納西索斯。”

他的語氣依舊淡淡的,卻能聽出和他吩咐下屬時並不一樣。那是耐心的,包容的,滿懷愛意的語氣:“作為冥王,我確實有很多公務,需要我耗費時間精力,這個方麵我不會鬆懈。但同時,我也想作為哈迪斯,作為你的伴侶,討好你,讓你高興。”

“納西索斯——”

他呼喚他的名字,嗓音微啞,好像低沉悠揚的管弦樂。

他的眼神那樣認真,固執,納西索斯望進去了,就好像踏進了沼澤,無法自拔。

隻聽哈迪斯低聲說道:“我可以為你,把荒蕪的冥界變成繁華之地。喜歡上它,好不好?”

——也喜歡上他,好不好?

納西索斯鼓著眼睛,像被強行撈出水裡的魚,他看著眼眸深情的哈迪斯,說不出拒絕的話。但又臉頰紅紅,不好當麵承認。

可惡的哈迪斯,他的態度還不夠明顯麼!

為什麼一定要說出來?!

納西索斯帶著氣,更多的是充盈胸懷的幸福感,他一腦袋撞進了哈迪斯的懷裡。

哈迪斯猝不及防,被他撞得一個踉蹌,怕他摔倒,又伸手去攬他的腰。

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他就像這樣,從恩納潺潺的溪流邊,將他擄到懷裡,控住他的腰,不讓他掙紮,把他桎梏在自己的懷抱。

但是這一次,不一樣……

納西索斯給了他回應。

哈迪斯的嘴角又揚了揚,揚成一個微笑的弧度。

——他的伴侶回應了他。

——他的納西索斯抱住了他的腰。

然後,他聽見納西索斯悶悶的聲音:“嗯。”

“我喜歡它,也喜歡……你。”

那一刻,納西索斯聽到了鼓噪的心跳,好像某個機械玩具打開開關,突然不受控製,嘎吱嘎吱亂叫。他一時分不清那心跳聲是自己的,還是哈迪斯的。他隻知道,他的臉頰是熱的,是潮的,明明反複告訴自己要大膽,要主動,他還是害羞了。

沒出息!

納西索斯痛罵自己。

然後他被哈迪斯握住了手臂,又被抬起了下巴。

在哈迪斯深黑色的眼眸裡,倒映著他抿著嘴唇,一臉倔強的樣子。但是他的眼睛騙不了人,他的雙眼裡跳躍著快樂的光,從他的眼睛跳到了哈迪斯的眼睛,閃閃的,把他們連在了一起。

“我可以吻你麼?”

哈迪斯問。

他們仍舊貼得很近,哈迪斯說話時,納西索斯能感受到他胸膛的震蕩。

納西索斯又瞪眼,瞪得眼睛酸澀。

——都說了,不要這麼說話!

——這種事情為什麼還要問?!

沒出息的納西索斯在這一刻鼓足了勇氣,他又一次給哈迪斯做了示範,不是關於“尊重”,而是關於“主動”。

他主動把自己柔軟的雙唇貼了上去,給了哈迪斯一個吻。

一個清淺的,隻停留在嘴唇相觸上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半夜睡醒突然想起來……忘記放存稿了。對不起!!!【鞠躬】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