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輕一吻, 仿佛蜻蜓點水。
納西索斯往後撤,要和哈迪斯分開。
他挑釁地看他:“問什麼問,真男人就要直接行動!”
哈迪斯眼眸深沉,注視著他玫瑰色的嘴唇, 那翕動的弧度, 好像都在給他傳遞信號,誘他親吻。他覺得納西索斯說得很有道理, 他不想被他的伴侶小瞧。
就在納西索斯準備跳出伴侶懷抱的時候, 他突然感覺冥王的手臂一彎, 使力,把他重新扣向他的懷抱。
猝不及防的納西索斯往哈迪斯的懷裡撲去, 被低頭的冥王找到了他柔軟的唇瓣, 輕輕的啄吻上去。
納西索斯愣了愣, 保持著彆扭的姿勢,任由哈迪斯輕啄他的嘴唇。
到底是誰笨呢?
哈迪斯覺得自己的伴侶也挺笨的。
笨得可愛。
他一手扣在納西索斯的腰上, 另一隻手伸向他的後脖頸,把他的後腦勺輕輕托起。
納西索斯沒有反抗,被哈迪斯托出了仿佛獻祭的姿勢, 任哈迪斯吻得更深。
一吻結束, 納西索斯的嘴唇又紅又腫。
磨的。
納西索斯把目光從哈迪斯的唇瓣上收回, 早在先前, 他就發現了這位沉默的冥王有著得天獨厚的相貌,隻是平時性格內斂,又身居高位,讓人不敢細看。現在他的嘴唇紅了,黑眼睛裡也多了一抹欲色,就像神壇上高不可攀的神像被拉下了祭壇, 無情的神明也有了七情六欲。
就很,誘人。
納西索斯想了半天,終於想到了這個詞語。
適合他的伴侶,他的哈迪斯。
他又湊上去,微微踮腳,在哈迪斯的眼睛上親了一口。
“喜歡你。”
剛剛還說不出口的話,此時順著他滿腔愛意直接流瀉出來了。
納西索斯笑著:“哈迪斯,我喜歡你。”
沉默的冥王眼裡放出了光亮,他終於等到了這一天,他深愛的冥後告訴他,他喜歡他。
那一天,按照人間記時,是九月的第三天。
納西索斯記住了那一天,那是他們真正互通心意的日子。
從那以後,兩位男神的相處方式又有了變化。
他們不再彼此試探,像被困在兩個蝸牛殼裡的蝸牛,他們開始了熱戀。
吃早餐的時候,哈迪斯會把糕點最甜的那塊餡兒掰出來,遞到納西索斯的碗裡。他記得宙斯的宴會上,跛腳的赫菲斯托斯討好他美貌的妻子,愛與美的女神阿芙洛狄特,就是這樣做的。
——尤妮絲看了,忍不住遮住了眼睛。
哈迪斯辦公的時候,納西索斯會過去幫忙。他不參與政務,但會幫哈迪斯整理一下公文,遞一下公文,也會在他的羽毛筆沒有墨水的時候,幫他準備好墨水。
——米諾斯看了,浪蕩的笑都僵在了臉上。
納西索斯的射箭指導結束,哈迪斯就在訓練場外等候,他們會交換一個擁抱,雖然沒有更多的肢體動作,但是眼神隻停留在對方的身上,再容不下其他。
——死神塔納托斯連同眾冥府士兵看了,都覺得牙疼。
又是新的一天。
米諾斯捧著一疊公文從冥王神殿出來,發現最近這段時間,冥王陛下在辦公這件事上越來越積極了。當然,這與他之前交付給工作的熱情很不一樣,冥王甚至明確表露,他想休一天假。
作為一界主宰,想休一天假是很難的事麼?
米諾斯想到冥王這些年的兢兢業業,大力支持他休假,拍著胸脯表示,如果冥王有需要他的地方,他一定竭儘全力。
當然,最後哈迪斯也沒有這樣做。
儘管知道米諾斯是出於好意,但他並不習慣把自己的事情交給彆人做。
在埋頭於公文的漫長的幾天結束後,哈迪斯給自己放了個假,他帶著納西索斯出了冥界,去了一趟風景秀麗的恩納。
納西索斯怎麼也想不到,竟然會有這麼一天,劫掠他的男神會把他帶回恩納。
恩納的森林裡,染上了秋天的氣息,納西索斯離開時還是滿眼夏日的綠,現在橄欖樹上已經多了很多黃葉。花兒依舊盛放,簇擁在樹下,點綴在草叢裡。叮叮咚咚的小溪唱著歌,把美麗的山林擁抱。
黑色的戰車出現在這片森林裡,驚動了林中歡唱的寧芙,她們悄悄藏匿了自己的身形,又懷著滿腔好奇探出腦袋,看來的是什麼客人。
身穿黑袍的冥王先跳下戰車,他回身,去牽納西索斯的手。
俊美的納西索斯站在車上,他恍然想起初見的那一天,冥王也像這樣站在下方,伸手要扶他。他驕傲的把下巴一抬,用行動告訴他,他自己能下。這一次,納西索斯垂眸,給了他的伴侶一個笑容,朝他伸出了手。
隱匿在樹林裡的寧芙們又驚又喜。
——是納西索斯!
雖然痛恨這位男神不饒人的嘴,但是在失去這道美麗的風景以後,恩納的寧芙們都很思念他,也很擔心他被冥王擄走的命運——她們消息不像愛八卦的奧林匹斯眾神那樣靈通,還不知道納西索斯做了冥後。
不過現在,再遲鈍她們也所有察覺。
納西索斯好像變了個人,從前銳利的刀好像終於有了刀鞘,收斂了自己的鋒芒,甚至還多了幾分柔情,在他微笑的眉眼間。
寧芙們很少看見他的笑,紛紛屏息。
“走吧,我帶你在這裡逛逛。”
來到恩納,那可是納西索斯的地盤了,他眼睛亮亮,自告奮勇要給哈迪斯做介紹。
哈迪斯當然不會拒絕他。
於是納西索斯帶著哈迪斯走過一條條小溪,告訴他,他曾經在溪邊泡腳,在溪裡捉魚,樹葉會為他遮陰,石頭會磨平棱角。哈迪斯想,他天生就該被優待。
納西索斯又指著一棵棵樹,橄欖樹林裡,他曾經獵殺了一頭野豬,那是他離開父神母神,獨立以來第一次狩獵的成績;生長著簌神木的地方,曾經有怪物出沒,他苦練箭技將它獵殺,寧芙們從此迎來了安寧的生活……
納西索斯說得興致勃勃,哈迪斯也聽得認真。
他很遺憾,沒有早點認識納西索斯,參與他的生活。
又很高興,通過這樣的方式,了解納西索斯的過往。
草葉間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音,是寧芙們緊緊跟著。她們鮮少看到生人,此時看到納西索斯和黑袍的男神那樣親昵,一時辨不出陌生男神的身份——
不是冥王?
——納西索斯是被冥王擄走的,他如今得以回來,跟冥王肯定脫不了關係!
是冥王?
——可是黑袍男神和納西索斯那樣親昵,他們像一對愛侶,納西索斯怎麼可能成為冥王的伴侶?
忽然一陣風吹過,幾片吹落的樹葉飄飄蕩蕩,有心停留在納西索斯的發間。
“彆動。”
哈迪斯拉了他一把,抬手,替他拈下樹葉。
納西索斯抬眸看他:“你弄亂了我的頭發,哈迪斯,幫我重新紮一下吧。”
一段時間沒有打理,納西索斯的頭發又長長了一些,像田野裡探出的藤條,留了個可愛的小尾巴。哈迪斯用黑色的發帶幫他係好頭發,淺淡的棕色被深黑色捆綁,就像他們的命運交織。
尾隨的眾寧芙都看到了這樣的畫麵——滿身鋒芒的納西索斯收斂了銳利的光,眉眼裡含著幾分柔和,他抬眸望著黑袍的男神,任他在自己的頭上施為;不知名的黑袍男神明明身材高大,看氣場就不好招惹,偏偏替納西索斯紮起頭發,卻顯得格外細致溫柔。
就好像……
原本不向陽的花朵,因為愛情的魔力,變成了追逐太陽的向日葵。
有個寧芙看得呆住,等到眾姐妹要走了,她手忙腳亂地跟,結果摔了一跤。
“噗通”一聲。
納西索斯無言,這下他們要再裝渾然不覺也不可能了。
哈迪斯收攏眉心,他不在意被注視,那對他來說實屬平常,他知曉納西索斯也是一樣,他不介意,所以他沒有驅逐這些冒失的寧芙。但是她們影響到了他和納西索斯的相處——
寧芙們驟然覺得空氣一冷,涼氣從腳底躥起來,彆說去扶摔倒的寧芙了,她們連動都不敢動。
“好了,哈迪斯。”
納西索斯去勾伴侶的手指。
“你嚇到她們了。”
在納西索斯的麵前,哈迪斯總是很容易被取悅,隻是指尖的微微碰觸,他身上的寒氣就消除了不少。
然後,掌心裡的那點溫暖又溜走了。
哈迪斯看著納西索斯緩緩走過草叢,草葉撥弄著他的腳踝,想要和他親近,又舍不得把他割傷。他再往前,藏匿在大樹背後的寧芙紛紛倒吸了一口氣,以前納西索斯最不喜歡的就是被她們跟著,她們會被懟的!
然後——
頭疼的寧芙們看到納西索斯扶起摔倒在地,不敢爬起來的寧芙。
“沒事吧?”
他輕聲詢問。
被扶起的寧芙愣了愣,近距離和納西索斯接觸,她像是被美顏暴擊,一時回不過神來。
納西索斯又問了一遍,才聽見她訥訥說:“……沒,沒事。”
納西索斯就把眉毛一挑,換了一副態度:“喜歡看彆人談戀愛?”
“啊?”寧芙發懵,不明白話題怎麼跳得這麼快。
納西索斯指了指哈迪斯:“我伴侶。”
——嗬!
眾寧芙齊齊驚呆,她們還真沒猜錯!
不等她們從震驚中緩過來,又聽納西索斯說:“看彆人談戀愛有什麼意思?想談戀愛,就自己找個伴侶吧。”
寧芙還有些沒緩過勁兒來,下意識“哦”了一聲。
納西索斯很滿意,他點了點頭,給這個呆呆傻傻的寧芙出主意:“你可以挑選的對方很多,這裡有這麼多寧芙。比如說那邊橄欖樹下的,還有那片蘆葦後麵的,還有那邊那個——”
納西索斯手指輕點,說話也輕飄飄的,沒什麼力氣,但被他一個個點出方位的寧芙卻覺得身上沉甸甸的,喘不過氣。
就,挺尷尬的。
原來和硬懟相比,這種軟刀子更讓人疼。
寧芙們沒好意思再跟,納西索斯滿意了。他回到哈迪斯的麵前,仰麵說:“久等了。”
哈迪斯看到他眼裡的促狹,好像貓爪在他的心上輕撓。
他默默想,納西索斯使壞的時候,真讓人招架不了。
比如他。
因為他壞起來的樣子,也很可愛。
甩開愛看熱鬨的寧芙,納西索斯領著哈迪斯慢慢走,走到了他在恩納的小屋前。
納西索斯是河神刻斐索斯和水澤女神利裡俄珀的兒子,但他很早就離開了父神母神獨立生活,他在植被茂密的恩納給自己挑選了一個好住處,前麵是蜿蜒的溪,低矮的草,視野寬闊,背靠著低矮的山丘,又有所依仗。他在這裡給自己築了一間小木屋,房子不大,但生活所需樣樣齊全,看起來十分溫馨。
納西索斯把哈迪斯領進木屋,入目就是一張木床,鋪著柔軟的被褥。被子是淡淡的暖黃色,納西索斯告訴哈迪斯,這是森林的寧芙幫他從秋天的大樹上采下的顏色,睡在上麵,會讓他覺得很溫暖。
納西索斯說著,在軟軟的床鋪上坐下。
“過來呀,哈迪斯。”
哈迪斯如他所願,走到他的身邊。
他便笑著,伸手攀住哈迪斯的肩膀,圈過他的脖子,把自己掛在他的身上,然後使勁往後一仰,帶得哈迪斯跟他一起躺在床上。
哈迪斯有所防備,用手抵住了被子,怕自己壓到他。
納西索斯卻往旁邊讓了讓,剛剛被哈迪斯梳好的頭發又散亂了,像溪邊撩亂人心的飛蓬。
“你也躺上來啊,真的很軟!”
自從確定關係以後,納西索斯在哈迪斯的麵前終於放開了自己。剝開防備重重,富有攻擊性的外殼,其實年輕的神明愛笑愛鬨,像一抹跳躍的亮色。好不容易來一次恩納,他特彆高興,難免有些忘乎所以。
哈迪斯便順著他,啄在他的唇角,然後和他並排躺下。
納西索斯的床不大,他們隻能躺橫的。
納西索斯把腳晃在床沿上,心裡猜想,哈迪斯的長腿肯定無處安放。
他枕著手臂,偏頭去看他的戀人。
“是不是很舒服?”
哈迪斯回了他一個氣音:“嗯。”
納西索斯又道:“回去以後,我們在寢殿裡也準備這樣一床被褥吧!要做大一點,不然太委屈你了。”
他說這話本來是調侃,說著臉頰卻慢慢漫上了紅。
這麼說,就好像在邀請哈迪斯同居一樣。
其實,他還沒有做好準備。
哈迪斯也清楚納西索斯並沒有做好準備,他們在一步一步,規範地走著戀愛流程。看到納西索斯臉上染開紅霞,哈迪斯清楚地看穿了他的心思——曾經不解風情的冥王哈迪斯現在已經練成了得天獨厚的能力,他總能輕易看穿伴侶的想法,並積極配合他。
所以他伸手,將納西索斯攬進自己的懷裡。
——這是全新的親密嘗試。
在被納西索斯的臉頰抵住肩膀的時候,哈迪斯心裡湧上滿足,他低聲說:“你喜歡的話,我們就做一床,先鋪好,等你晚上休息的時候,就能躺在金黃的樹葉上。”
納西索斯感到奇怪,他明明隻是挨著哈迪斯的肩膀,距離他的心房還有一段距離,卻能聽到鼓噪的心跳聲,咚咚咚敲在他的耳朵裡。
他動了動腦袋,換了個姿勢,咚咚咚的聲音依舊沒有遠離。
哦,原來不是哈迪斯的心跳加速。
是他自己。
納西索斯偎在哈迪斯的懷裡,聽著自己的心跳聲漸漸平穩,不知不覺,他進入了夢鄉。
這一覺睡得不久,在睡夢中,納西索斯依稀聽到了一陣狗叫。
“唔。”
當他睜眼的時候,他看到了久違的陽光,聽到了想念已久的風吹動樹葉簌簌的聲音。他揉了揉頭發,從床上坐起,就看到了床下轉來轉去的西奧多。
“西奧多!”
納西索斯彎腰,把白毛小狗舉起來。
一段時間不見,他的小狗似乎長大了一些。它身上的白毛沾了些臟汙,但整隻狗很有精神。它從小就生活在恩納的密林裡,哪怕主人不在家,它也能獨立生活。但納西索斯畢竟是第一次離開這麼久,心裡總歸是擔心的。此時看到它健康活潑的樣子,他總算安心了。
“汪!”
時間沒讓西奧多對他變得陌生,它叫一聲,親親熱熱地伸出舌頭要舔舔他的主人。
納西索斯的臉頰已經率先想起了被小狗粗糲的舌頭舔到的那種癢,他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脖子,偏開頭。
然而濕軟的觸感並沒有落在他的臉上,納西索斯看到哈迪斯伸出一隻手,擋在了他的麵前。西奧多熱情的舌頭舔到了哈迪斯的手背上,一下一下,傳出滋滋的水響。
納西索斯呆了呆。
西奧多好像渾然沒發現自己舔錯了對象,又或者舔誰對他來說都一樣。它濕漉漉的眼睛裡滿是無辜與熱切,毛絨絨的尾巴搖來搖去,幾次打在納西索斯的手上。
納西索斯能感受到它的快樂,但是哈迪斯的情緒……會不會不太妙?
納西索斯去看哈迪斯,卻發現哈迪斯神色淡淡,對於手上的濕潤接觸良好。
他不討厭,也不喜歡。
反正隻要小狗不舔納西索斯,怎麼樣都行。
在這一點上,一神一狗達成了共識,與納西索斯無關。
納西索斯發現,西奧多果然是很喜歡哈迪斯的,它此刻就在哈迪斯的腳下繞著圈圈,尾巴甩得好像迎風招展的旗幟,也不怕自己被踩到。身為主人的納西索斯都有些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