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調開乾元殿門口的侍衛不驚動溫莊晏是不可能的, 可是想要悄悄潛進去,對於李鬆這個曾經夜襲敵營的人來說卻是輕而易舉。
殿門上麵掛著燈, 可是這種烏漆麻黑的環境下想要分辯出同個隊伍裡麵穿著同樣的人是誰卻不那麼容易, 尤其是那個人還是特彆了解自己人的情況下。
悄悄掉了隊, 直接從窗口處翻身而入, 桌前的宮燈明亮的很,筆尖搭在那裡還滴著墨汁, 可是人卻不在。
刀光出鞘,悄無聲息的挑開了簾帳, 寢殿之內也無人入睡, 李鬆正要轉身再尋,卻聽哪裡傳來了些微的水聲。
轉身的步子停下,悄悄的朝著裡麵走了過去,刀尖朝前, 碰到小皇帝的時候不需要留手,隻需要直接斬殺就行。
林曜本來就是趁著溫莊晏還沒有回來的時候沐浴, 免得每次兩人一起沐浴時腦子被熱氣一熏就容易發暈,然後任人為所欲為。
可他安靜的泡著水, 耳朵卻似乎聽到了外麵傳來的聲音, 不像是開門的聲音, 那步子反倒像是刻意壓低了。
溫莊晏說了今日有事要忙, 亥時才會回來, 這個時候貿然進來還悄無聲息的?
林曜從衣架上緩緩扯下了衣服, 順著池邊悄悄的爬了上去。
腳步聲在拐角處停頓, 李鬆衝進去的時候卻見一池的溫泉水蕩漾,而那本應該沐浴的人卻不知所蹤。
除了水聲,四周安靜的很,他的耳朵動了動,正似乎聽到了聲音,轉身的時候卻見那巨大的屏風整個朝他倒了過來。
避無可避,他隻能被壓入了池水之中,濺起了水花無數。
林曜係上衣帶往外跑,這裡距離前殿有些遠,以往溫莊晏都因為隔音喜歡在這裡對他做一些什麼,可是現在卻成了他求救的障礙。
赤腳在地麵行走,偏偏那池邊的地板極為的滑,即便分外留神,但他平日並無半分鍛煉武藝,一時腳滑失去平衡,隻有任由自己摔向了地麵。
膝蓋摔的生疼,林曜咬著牙想要起身往外跑的時候卻發覺一隻腳似乎被什麼扣住了無法使力。
林曜轉頭看向後麵,才發覺剛才進來的那人甩掉了一身厚重的侍衛服裝,趴在池邊牢牢的扣住了他的腳踝。
“這段時間嚴防京中異動,尤其是宮牆之內,輪班的要互相監督排查,”溫莊晏負著手道,“非常時期當行非常之法,隻要揪出來了,斬立決。”
“是,主上,”卓蒙領了命令正要出去,卻見一名侍衛匆匆跑入跪在地上彙報道,“啟稟主上,在西城門處攔下了正要出城的馮先生。”
“馮先生?夜色這麼深,他現在要出城做什麼?”溫莊晏微微蹙眉詢問道。
馮先生為謀士,謀士這種人用在爭權奪利之時最是恰當,連最勇猛的士兵可能都無法阻擋謀士背後的手段,可這樣的人能夠幫他得天下,自然也能夠幫彆人。
狡兔死而走狗烹就是這個原因,溫莊晏原本沒有打算要他們的性命,但該折斷的羽翼卻必須紛紛折斷,連帶著一己之身今生都不能踏出京城半步。
這是溫莊晏最後的寬限,因為那些人知道的太多,了解的太多。
馮先生是謀士之中最聰明的,他會在此時逃跑?
“馮先生隻說出城有要緊事要辦,若是要攔,除非主上親自去攔,否則他今日必要出城不可,”侍衛稟報道。
“親自去?”溫莊晏抬起了眸,一甩袖口大步邁出,笑意盈盈,“那我們就去看看馮先生在搞什麼名堂吧。”
可剛剛走到門口,腦海之中卻有如弦斷,他停住腳步問道:“今日馮先生都見了誰?”
“馮先生處看管甚嚴,無人出入,”侍衛稟報道。
非要他前往,使得應該是調虎離山之計,調他離開到底意圖的是哪裡?
馮家外圍由精兵把守,出行也有侍衛跟隨,而那處一向是由李鬆負責的,除了他……
溫莊晏看著一旁恭謹的卓蒙問道:“我記得你今日說李鬆身體不適,所以不能前來,你親眼看到的麼?”
“臣隻是聽右將軍府的管家說他身體不適,”卓蒙一臉懵,“主上,是發生什麼事了麼?”
“是,”溫莊晏眉心微動,再睜開眼時猛地拔出了侍衛腰間的刀,“他們竟敢……”他怒氣上湧,步伐前所未有的急促,竟是朝著乾元殿的方向而去。
“將軍,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侍衛捏著那空了的刀鞘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啊,”卓蒙心裡覺得不安,他就沒有見主上那麼生氣過,李鬆到底做了什麼啊,他一招手道,“都彆愣著,趕緊跟上,免得主上出了什麼意外。”
溫莊晏走的飛快,這條路他白天黑夜走過無數次,卻從未覺得如此漫長過。
想要將他從皇宮調離,那麼李鬆一定是潛入了宮城之中。
後宮已空,處處都是他的士兵把守,李鬆曾於沙場之上救他性命,自己差點兒沒命,不存在在這個時候反主的情況,那麼唯一可能的就是乾元殿。
小皇帝是最後的阻礙,也是那群自以為忠誠的臣子心心念念想要除去的人。
“小曜兒,等我!”溫莊晏看著不遠處的乾元殿心底的那口氣卻沉的更厲害。
殿內的水聲嘩啦,林曜看著那隻跟他的腳踝對比分明的手,即使用手努力的掰卻掰不開的時候,無比痛恨自己這副無力的身體。
李鬆扯下了自己身上厚重的衣服,幾乎是本能的扣住那摔倒之人的腳踝,可剛剛那屏風的衝擊卻讓他的刀沉入了水底,可若是鬆開手去取刀,隻怕還不等取到麵前的人就會跑的沒影了,任務失敗不說,他還會平白搭一條性命進去。
手下的觸感細膩,可那人掰他手的力道卻一點兒也沒有手下留情,沒有刀就沒有刀,剛才驚鴻一瞥下,那麼纖細的身體不過是輕輕一捏就能夠掐斷他的喉骨。
可他順著池邊的力道上爬,看著那轉頭看過來的人時卻愣在了原地。
那坐在地上的人一身白色的薄衫被水打的有些濕,一部分沾在了身上,一部分則堪堪遮擋住了身體,可那薄衫緊貼下的身體卻似乎曼妙到了極致。
跟卓蒙不同,李鬆讀過一些書,知道一些描寫美人的句子,可是此時此刻麵對那美人低垂染著水汽的眸子時,隻覺得那些個詩句哪裡配得上眼前的人一絲一毫,千言萬語隻能彙成兩個字——漂亮。
他今生今世都沒有見過這樣的美人,難怪主上也不忍殺他。
李鬆的神思隻在一瞬,林曜扒不開他的手,隻能朝著外麵喊道:“來人,救——唔——”
嘴被人從後麵捂住,覆在臉頰上的手幾乎要將人悶的窒息。
腳踝一鬆,他下意識的想要站起,卻被拉著手腕直接躺在了地上,捂著他嘴的男人跪在了他的上方,陰影沉下卻看不清麵容,隻能聽到那些狂亂的話語:“美人,你在這裡叫他們聽不見的,彆費力氣了。”
林曜雖然預料到有人會違拗溫莊晏的意思想要殺掉自己,可是千日防賊並非上策,雖然隱晦的提起過,卻沒想到人來的這麼快。
而唯一值得慶幸的或許就是他的這副皮囊連來刺殺的人都能夠迷惑吧。
衣衫被撕開,人便是有三頭六臂也無法完全的壓製一個人,傾覆下來的熱氣讓他覺得厭惡,偏偏手指所觸的地方讓他找不到絲毫能夠砸人的東西。
美人慌亂,水眸旁若有似無的紅暈卻溢散了開來,更是勾魂攝魄,李鬆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要他。
可他就要死了,眼前的美人也要死了,既然都要死了,那麼死前儘個興才叫不浪費這美人的身軀。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李鬆一手不便,隨手從身上扯下一塊布塞進林曜的嘴裡,可他的手鬆開了林曜的手臂,再傾身的時候卻見兩指伸來,直接朝著他的眼眶而去。
身體本能的反應讓他翻身一滾,可是眼角刺痛,他隨手一抹發現血跡的時候,那種得不到的怒火上湧。
“來人,有刺客!”
林曜順勢逃跑,聲音終是傳了出去,那聲音之中帶著惶恐,讓溫莊晏來到門前的時候一腳踹開進入,可眼前的一幕卻讓他目呲欲裂。
求不得美人,但也必須殺死,李鬆到底比林曜跑的快,聲音已經傳了出去,他今晚必死無疑,他乾脆爬起的時候幾步跨了上去,直接撲倒扯住了林曜的腿,再等回神時手已經掐上了那纖細的脖頸。
隻要一個用力,身下的人就會香消玉殞。
溫莊晏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一幕,驚怒之下,下意識的第一句是:“住手!!!”
“主上?!”李鬆誰的話都可以不聽,更不會將那些侍衛放在眼裡,可是他萬萬沒有想到進來的竟是溫莊晏。
他的動作因為詫異而停下,溫莊晏看著那臉頰通紅的小皇帝心疼異常,直接談條件:“李鬆,你今日若是放過他,我就留你一條性命。”
“主上,此人實屬妖孽禍水,”李鬆手下微顫,這樣能夠憑一麵就讓人魂牽夢縈的人能讓他失控,自然也會引的主上為他放棄原則,“我們努力了這麼久,不能讓一個人毀掉,隻有殺了他,才能保住主上的千秋霸業。”
他的手使力,林曜痛苦的發出了一聲嗚咽。
李鬆繼續說道:“臣今日縱是死了,也對的起……”
他的話已經來不及說完,喉嚨被刀身穿過,血液從嘴裡吐了出來,他幾乎難以置信的看著溫莊晏,似乎從未料到他會如此果決的殺他:“你……”
“都退下,”溫莊晏一聲,身後的侍衛如流水般紛紛退了出去。
溫莊晏上前,沒有拔出那把刀,而是直接將李鬆從林曜的身上推開,扯下自己的外袍,將腦子昏昏沉沉的林曜抱了起來用外衣包裹住。
李鬆沒有立刻死亡,可他看著溫莊晏吃驚的眼神還是讓男人停了下來:“你說你曾經與父母失散,我派人尋找多日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們,本想著告訴你這個消息,誰知道你竟欺辱到我的頭上來了,念在你之前救過我一次的份上,我不會為難你的家人。”
李鬆的眼睛驟然睜大,喉嚨裡麵發出嗬嗬的兩聲,最終無力的倒在了地上,死不瞑目。
卓蒙隨後才趕了過來,殿門情況亂七八糟,可是李鬆躺在地上的情景卻讓他心驚肉跳。
曾經以為是一輩子的朋友,生死與共的兄弟就這麼沒了。人活著很難,死卻很容易,說沒也就沒了。
“主上,李鬆他……”卓蒙跪在地上,抬頭看見溫莊晏坐在軟塌上,而床上躺著的人正被太醫圍了一圈。
“違抗主命,逆悖犯上,”溫莊晏看著床上靜靜睡過去的人,當時小皇帝被人掐住脖子的時候,隻要一想到他會死,心臟就像是被一隻手狠狠的攥住了一樣窒息。
李鬆本可以不用死,但是小皇帝身上遺留下來的痕跡太明顯,胳膊手上還有膝蓋上是摔痕,脖子上是掐痕,偏偏那鎖骨上還留著刮痕,胸口的衣衫儘皆破碎。
他都舍不得那樣對待的人被一個所謂的兄弟覬覦,還真是可笑。
“李鬆他也是為了主上啊,”卓蒙覺得心寒,人一旦登上高位,真的會變麼?
“為了我,所以企圖冒犯皇帝?怎麼?把他弄臟了覺得我會嫌棄?”溫莊晏不想卓蒙同樣走上那條路,即便心中憋悶也向他言明,“卓蒙,若你認定的妻子被兄弟覬.覦玷.汙,你待如何?”
“臣……”卓蒙叩頭請罪道,“臣並不知曉李鬆他竟敢如此欺君罔上,臣領罪。”
“領罪也好,李鬆的後事交給你來辦,你也回去歇上一歇,好好反省自己為何會犯下這樣的過錯,若有下次,便是你誠心悔過,我也不敢用你了,”溫莊晏無視他一個大男人可憐兮兮的表情直接讓人退出去。
卓蒙看著他,總覺得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累,那些關於小皇帝如何的話也咽了回去。
若是為了主子想要除去小皇帝還值得寬恕,可李鬆竟然敢冒犯主子的人,朋友妻尚且不可欺,更何況主子的。
可卓蒙每每想起那日一見,卻又能夠稍微理解李鬆的想法,那樣的美.色很是衝擊,讓人看見他就覺得美不勝收,恨不得占為己有。
“溫大人,陛下喉嚨受損,這幾日可能說不出話來,身上的傷敷用藥膏即可痊愈,並無危及生命的傷,”太醫院首恭謹的彙報道。
“知道了,下去開藥吧,”溫莊晏起身走到了林曜的身邊坐下,握住了他的手腕,手中的手腕纖細細膩,溫泉沐新膚,養的一身的肌膚都跟緞子一樣。
即使脖子上留著傷痕,即使閉著眼睛,小皇帝也是漂亮的。
人們總說紅顏禍水,好似這人受了誘.惑都是因為美人太美的緣故,可他天生這副模樣,又哪裡是過錯呢。
宮中事變的消息到底還是傳了出去,溫莊晏放的口子,一個讓那些人知道小皇帝在他心中的地位,一個是讓那些有所企圖的人緊緊皮。
李鬆被殺是因為他欺君罔上,而馮先生卻是被更深的關了起來,不許與外界溝通,除了住的地方不同,跟天牢重地並無半分的區彆,到死都彆想出來。
這樣的按照輕重定罪,不念舊情,既讓一部分人放心,又讓一部分想要以舊情立威的人掂量起了自己的份量。
而更重要的是宮裡宮外開始議論起當今陛下的樣貌。
曾經陛下坐於帝位之上,十二毓流冕遮擋,無人敢直視天顏,可如今傳聞陛下美貌驚為天人,竟是能讓那專程去殺人的將軍一瞬間沉迷,若是得見一麵,此生都是無憾了。
隻可惜人人想看,可那件事情過後,乾元殿中的守衛卻更加森嚴了,連死士都派上了,溫莊晏更是除了必要的事片刻不離乾元殿。
林曜第二日就清醒了過來,隻是想要張口說話的時候卻發現自己無法出聲,喉嚨痛的厲害,他摩挲著脖頸眸中有片刻的驚慌閃過,溫莊晏已然掀開簾帳走到了他的身邊道:“陛下彆擔心,嗓子有些受損,過幾日就好了。”
林曜點了點頭,似乎有些微微的安心,可挪動雙腿在感受到疼痛時,關於昨夜的記憶紛紛湧現了上來。
那種被羞辱卻無力掙紮的場景他何其熟悉,隻是從前溫莊晏會因為他的哀求放過他,可那個人卻狠戾非常。
溫莊晏看他瑟縮,將人抱進了懷裡輕輕拍道:“沒事了,他已經被我處死了,沒事了,彆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