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念生的賬號昵稱就是他的真名,頭像是一片漆黑。
商務人士大多把聯係方式公私區分,陳文港不需要猜,他知道這是霍念生的私人賬號。
陳文港則沒有分,他號上的好友本來也不多,頭像是鄭寶秋畫的簡筆畫笑臉。
這頭像沒有什麼特殊意義,隻是注冊的時候,鄭寶秋用手指畫了個頭像,開玩笑地發給他,他就把係統默認的換掉了。結果從此就是萬年不變。
鄭寶秋跟他說,這證明他是個喜歡穩定而且極其念舊的人。
那霍念生呢?
陳文港點開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不留任何雪泥鴻爪供人遐想。切換到聊天界麵,對方沒發任何消息,安然躺在他好友列表裡。這是一個嶄新的開始。
陳文港靠在座位上,閉上了眼。
*
到家後陳文港先去鄭茂勳房間幫他補了課,好讓他至少第二天能說個條條框框,應付過他老子的抽查考核。孰料鄭茂勳不知感恩:“我發現,你的本事很大嘛。”
“什麼意思?”
“出去了一天——場地搞定了,連我那個特彆本事的表哥都被你搞定了。”鄭茂勳晃了晃手機,作勢給嘴巴拉上拉鏈,“放心,我管好我自己的嘴。你可以去找鄭玉成邀功了。”
陳文港一個腦瓜崩敲在他腦門上,這算客氣的,鄭茂勳捂著頭瞪他:“乾嘛!”
“這就是你對恩人的態度?還有,約法三章,彆再提我跟鄭玉成怎麼樣。”
“我不信,你們倆膩乎那樣,你怎麼舍得跟他斷?肯定是暗度……”
陳文港轉身就走,手指已經摸到臥室的門把手。
鄭茂勳連忙又叫住他:“哎哎!不是,你說真的啊?”
陳文港又好氣又好笑,盯著看他又要作什麼妖。
“我就是試探試探。”鄭茂勳說,“分了就分了,那你們這樣的,有什麼要求嗎?”
“什麼我們這樣的,什麼什麼要求?”陳文港溫暖。
“擇偶唄。我問問我朋友裡有沒有喜歡男人的,再給你介紹一個?”
這位二少爺腦子今天有點進水,這次陳文港毫不猶豫把他關在門裡。
回到臥室,他看了看日程表,打開官網,還是在醫院掛了個號。
上次就想著要去檢查,結果一拖再拖,始終沒付諸行動。
意外見到霍念生再次提醒了他這回事。
其實陳文港有點諱疾忌醫,前世他因為抑鬱和焦慮已經吃了很多年的藥,本能感到排斥。
那些精神類藥物大多伴隨嚴重的副作用,頭痛,反胃,食欲□□衰退,肝腎功能損傷……說明書不良反應長得像衛生紙。霍念生第一次看時還擰著眉頭問醫生:“就不能開點溫和的藥物?進口藥呢?有沒有不那麼受罪的?”
醫生在走廊上和他解釋:“霍先生,不是錢的問題,如果病人不需要我們肯定也不會隨便亂開,精神類藥物大都是作用於中樞神經係統,您想,怎麼可能有傷害小的呢?”
陳文港聽到他們對話,隻是心底一片漠然,對他自己的處境感到漠不關心——也並非完全是他的錯,疾病剝奪了他產生正常情感的能力,像個罩子把他和世界隔絕開來。
等霍念生再進來的時候,已經恢複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抄著兜,把幾盒藥扔到桌上。
他站在桌前,低著頭發愣,不知想什麼,陳文港坐在那,也沒有說話的欲望。
霍念生長出口氣,轉過來卻是一張笑臉:“寶貝兒,你真是來克我的。”
他走過來,撚著陳文港的一綹頭發把玩:“那就吃吃試試?不舒服咱們就停。”
陳文港很難想象他一直用什麼樣的心情照顧自己,但這一點笑容藏在他記憶深處很多年。
他的生命是晦暗的,這點笑容是亮的,讓他愧疚但也給他勇氣,折磨他但也讓他幸福。
臨睡前,陳文港手機上收到兩條消息。
一條來自他的好友盧晨龍,一條來自他的大伯陳增。
今天也是怪了,好像各路人馬都要請他吃吃喝喝——
陳增是因為清明節將至,叫侄子到自己家裡吃飯,順便商量給爺爺奶奶遷墳的事情。
盧晨龍則還在為前陣子的風波掛心,來問陳文港情況怎麼樣了,又提出趁周末聚聚。
陳文港先回複了大伯,客氣地說可以。
至於盧晨龍,他有點不好意思,原本還是他要聚的,結果一直拖到朋友先行邀約。
【陳文港:最近店裡不忙?】
【盧晨龍:嗐,忙不完的,總不能和哥們吃飯的時間都沒有。】
【陳文港:這周末我有空,那定個地方?我請你和小寶吃飯。】
【盧晨龍:守著自家店,去外麵吃什麼?你隻管帶張嘴來,看哥哥給你大展身手。】
陳文港笑著跟他插科打諢了好一會兒。隻麵對盧晨龍的時候,他是可以想怎麼說就怎麼說的。兩人定好了時間,互道晚安,陳文港手指一點,切換到和霍念生的聊天界麵。
黑色頭像依然沉默。
他把手機扣在枕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