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同舟磨磨蹭蹭回到車隊停泊的空地時,學生會一眾人等正在分配怎麼跟車。
先他一步出來的鄭玉成已經不見了。
戚同舟知道自己被鄭玉成給洗腦了,對方一定在故意摸黑他對陳文渚的印象。但可恨的是,他又沒法把這塊精神汙染立刻挖出來,倒帶回什麼都沒聽見的時候。
以至於看見陳文港,就忍不住想起鄭玉成說他慕強的話。
真的假的?什麼樣的人才叫強?有沒有標準?怎麼樣算是能保護他?
總之把自己搞得糾結萬分。
他的少男心事暫時沒人理會,誌願者一個接一個上了車。
每輛金杯車除了司機,再帶一個高大的男生,到了地方分彆卸貨,兩個人正好夠用。
其中陳文潛也跟了一輛,隻有他這輛車上多了個學生會長,遊盈也在。
戚同舟回過神,不想被落下,厚著臉皮硬是把自己也塞了上去。
金杯車為了運貨,後麵的座位都是拆掉的。陳文港和遊盈照顧準學弟,不約而同把唯一的副駕駛座讓給他。他們倆自己臉對臉坐在貨倉的書箱上,反而搞得戚同舟不好意思。
遊盈並不是很在意,和陳文潛聊天:“上次可惜你不在,黃教授請我們去他家吃飯,說犒勞大家這段時間的辛苦。他人倒是真的很好,也答應明年幫我指導畢業論文。"
陳文港說:“恭喜,那看來推薦信也不愁了?”
遊盈十分高興:"那當然。這可不能輕易放過他。"
戚同舟在前麵支著耳朵聽他們講話,有機會就插一句。
趁心情好,遊盈向這位準大學生許諾:“同舟,等下學期你新生報道,想進學生會的話,一定要第一時間申請,到時候我還沒卸任,想去哪個部門我幫你說話。”
“好啊。”戚同舟趁機問陳文港,“你在哪個部門?”
陳文港笑道:"這件事你要找學姐,我沒有加入學生會。"
不料遊盈突然道:“說起這個,有件事我還奇怪呢,你知不知道哪來的風聲,前陣子學校論壇上還有人放話,你猜怎麼,懷疑咱們這個活動,是給你趁機空降學生會副主席準備的。”
戚同舟扭著脖子問:“什麼空降?什麼意
思?”
遊盈解釋:“一般的學生進學生會,都是大一就進會打雜,當幾年乾事,競選上來的。當然誰都不是白乾,都是為了能在這裡那裡加分。現在突然空降個學生乾部,讓人怎麼想?”
戚同舟一點就透。這是肯地裡挑收情緒,暗示陳文港靠特權不勞而獲。
而且他腦子轉得快,為什麼平白有這些話,如果不是真的,就是陳文港擋了誰的路。
“反正這絕對是無稽之談。”遊盈篤定地說,“我當時就在下麵回複,說我就是學生會長,就算上麵老師同意給他空降,多聘個副會長,程序上不可能繞得過我。怎麼我會不知道?”
“你回了以後,那個人怎麼說?”戚同舟問。
“還能怎麼說?直接不說話了。”她答。
“這個論壇就是咱們學校的嗎?”戚同舟有點在意地拿出手機,“我想去圍觀一下。”
“是我們學校的,不過你看不到了,已經被刪了。”遊盈卻說,“多虧了我的功勞。”
陳文港一愣,似乎生出一點預感。
戚同舟好奇地看她:“學姐你還身兼論壇管理員?”
遊盈說:“不啊。我隻是以學生會的名義往校長意見箱投了封建議書,說我們近期發現學生論壇管理不善,秩序混亂,版規形同虛設,建議網絡技術科進行一次整頓……通過了。”
戚同舟笑噴,像聽一個故事:“咱們校長這麼好說話?”
遊盈說:“本來也不確定。但學生會本來就該關心學生事務,不試試怎麼知道?他要是不重視我可以去找校媒嘛。尤其是表白牆那個版,簡直重災區,怎麼還有人借表白的名義扒女生信息?有了姓名縮寫,年級,專業,輕易就能對號入座。反正我看不慣,搞掉了。”
車外景色由市區變成郊區,他們去那家福利院叫在遠郊,司機開了兩個小時方到。
街道狹窄,密密麻麻停了兩排違章車輛,堵得死死的。金杯進不去,隻能停在路口外麵。
加上司機在內,四個人下了車。陳文港卻拽住要往後跑的戚同舟:“等等。”他把茫然的戚同舟帶到路邊服裝小店,一笑:"我送你一條褲子。"
戚同舟低頭:“我這褲子也不行?”
陳文港一指他褲兜邊緣的LOGO:“待
會兒進去了,你這些水鑽可能會被小朋友摳掉。萬一再有孩子從地上撿起來,可能會往鼻子裡塞。對你的褲子危險,對他們也危險。”
戚同舟不好意思地跟進去,隨便找了條運動褲換上。這種店指望不上什麼款式,介於普通和老土之間,讓他徹底告彆了潮男路線。他從布簾拉出的試衣間出來時是有點嫌棄的。
但一抬頭,那邊陳文潛已經把錢給了老板,老板在給他找零。
戚同舟摸摸褲縫,忽然覺得這褲子也沒那麼難看了,反而有種彆樣的意義。
回到街口,司機已經用推車卸了兩箱書下來。他們幫忙推著,行過坑坑窪窪的街道。
戚同舟看到了灰撲撲的水泥牆,牆頭插滿玻璃片,圍起兩棟教學樓般的六層建築。門旁掛著褪色的招牌,豎排字印著機構名稱,“希望之家兒童福利機構”,是他們的目的地。
進門的一瞬間,戚同舟是呆住的。
在他眼裡,這一扇黑色的柵欄門,隔絕出內外絕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一進到院裡戚同舟就明白為什麼要擔心他的水鑽了————院子裡自由活動的幾個小孩子一擁而上,大的十多歲,小的五六歲,鬨哄哄地纏著他們不放手。
陳文港不知什麼時候還買了包水果糖,給遊盈拿在手裡,一拆開,很快分光了。
院長在辦公室簽了《捐贈接受確認書》,又把準備好的捐贈證書交給他們。
隨後工作人員帶他們以訪客身份到生活區域參觀了一圈。
在這裡戚同舟意識到,原來剛剛那些能跑能跳的小孩算幸運的。
遊盈在先,他跟在後,一進屋裡就看到十來個嬰兒和搖籃。
房間環境談不上差,有空調,有淨化器,然而還是壓抑,這些孩子有的躺在搖籃裡,腦袋畸大,有的被工作人員抱著,口歪眼斜。留著口水的,手腳殘疾的……
躺著的幾乎沒有一個健全兒。
明亮的白熾燈下,工作人員給他們喂飯,喂藥,更換沾滿屎尿的尿片。
消毒水和各種氣味混合成一種淨化器也不能完全消除的味道。
戚同舟胳膊上起了層雞皮疙瘩,腳下遲疑,撞到身後陳文港的胸膛上。
陳文港扶住了他:“沒事吧?”
戚同舟一
室,為自己感到丟臉。
其實他們沒有參觀很深,走馬觀花看了一下就要走了,以免打擾這裡的正常生活。下樓的時候,戚同舟看到樓梯拐角藏了個小男孩。那個孩子八九歲,四肢健全,看起來能跑能跳。
威同舟向他招了招手,想跟他打招呼。他暗暗疑惑這樣健康的孩子為什麼沒人收養,那孩子突然充滿敵意地衝他比了個中指,用口型說了句“滾出去”。
走出大門的時候,他竟有種重獲自由的感覺。
司機問了聲要不要送他們,得到否定的回答後便開走了金杯,留下三個學生沿街漫步。
陳文潛在路邊窗口買了三支冰淇淋,一支草莓的,一支巧克力的,一支奶油的。
他拿不了那麼多,先把一支給了遊盈,再從店員手裡接過一支,給戚同舟。
戚同舟低頭抿了一口,嘴裡嘗到巧克力冰涼的甜,三魂七魄才終於收回來。
似乎短短半小時重新定義了幸福的概念,能這樣在外麵買冰淇淋吃讓他覺得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