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2 / 2)

不料陳文港吐得異常凶,連喝進去多少清水都吐出來,到最後再嘔就是黃綠的膽汁。

他背上一片一片發麻,喉嚨酸疼,嘴裡全是難言的苦。從鏡子裡看自己一眼,嘴唇是白的,滿麵倦容和病容像個幽魂。

霍念生歎氣,不是頭一天知道這是個美人燈,風吹就晃:“走吧,我帶你去看急診。”“不用。”陳文港抓著他胳膊,實在吐不出了,便緩過一口氣,"好多了,不用去。"“好什麼?”霍念生嗤笑他,"你持公司多少股份值得你這麼賣命?""我覺得就是胃痙攣,你再給我接點熱水,躺一會兒沒事了就不去了。"

“你看你這個身體嬌貴得什麼樣子。”霍念生把他扶回去,“動不動就發燒,吐,這樣那樣一堆毛病。以後指望誰伺候你?"

“是嗎。”陳文港就著他手喝了,把被子拉到胸口衝他笑,“你怎麼也還沒嫌棄。”

他和衣而臥,想起幾個月前搭霍念生他們車的那回就吐個寸草不留。至於剛剛,陳文港他自己猜這是今天精神壓力大了。他有時候會這樣的,焦慮急了就想反胃。其實沒犯病已經有進步了,他有一陣子沒再被驚恐發作困擾了,像今天那麼兵荒馬亂的都撐下來了。

隻是霍念生還嗤笑他:“你不嫌棄我都是好的了,怎麼,我還敢嫌棄你?”陳文港聽出味來,說來說去還是要奚落他從早上開始就藏藏掖掖的態度。

他笑了一下,坐了起來,沉靜地說:“早上太急了,沒想好怎麼跟你說。我知道我是個優柔寡斷的人,做事經常瞻前顧後的,這樣不好,聽說出事的時候讓我想起那句話,都說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個先來。所以我不想再拖了,事情已經發生了,站好最後一班崗,我才好提出辭職。我也不是想逞能,

隻是這時候儘力而為,至少過後心安理得不欠誰的了。"

霍念生“嗯”了一聲,重新按著他一起躺下:“挺好的。再睡一會兒吧。”

陳文港把手從被窩裡拿出來,握住他的:“以後你對我才是最重要的。”

霍念生把食指壓他唇上:“我信。”

鄭氏的撞船事故在新聞裡持續播報了一段時間。

救援黃金期過後,救援隊沒有發現更多幸存者,在失蹤人口裡隻確認了13名船員死亡,剩下的人仍然生死未卜。等到一周過去,兩周過去,救援隊一隊接一隊已經悉數撤回。

還找不到的人,可能已經被卷入大海深處。

還有不死心的家屬自發聘請了民間救援隊,無望而堅決地在茫茫水域搜尋。

因此自然有人要來鬨,也有人是假裝來鬨,在門口拉橫幅,舉牌靜坐……賠償無疑是要給的,但不能解決所有問題。社會輿論風向一天一變,公關部門每天戰戰兢兢,不加班到深夜不可能走人。事故後鄭氏的股價低迷了一段時間,董事會和公司內部也有各種想法。

鄭秉義回到董事長辦公室坐鎮,穩定局麵。

不過這些很快都跟陳文港沒關係了。他在門外徘徊片刻,抬手敲了敲——

"進。"

陳文港走進去,將辭呈遞交到鄭秉義麵前桌上。

鄭秉義似乎不意外,戴著老花鏡把他的辭職信展開,看了兩遍:“你這是想好了?”陳文港恭敬地站在他辦公桌對麵:“希望您能理解。”

他不明顯地環視打量這間董事長辦公室,這想必是本棟樓視野和采光最好的一個房間。但裝潢風格就不一定了,品味相當古老,左邊靠牆有個神龕,供著紅麵關公,蠟燭裡是兩盞小燈泡,亮著紅彤彤的光,前麵香爐裡插了三五支線香,青煙嫋嫋,牆角還擺了盆發財樹。

很久以前陳文港想過這間辦公室總會屬於鄭玉成的,還想過它會變成什麼樣子。鄭玉成不喜歡關公,不如說對父親這個審美如臨大敵,他會不會隨波逐流養什麼金龍魚發財樹?

總之是很多幼稚而多餘的念頭,現在看來都很無謂了。他的視線重新落到鄭秉義身上,把義父的模樣印在眼裡。

鄭秉義老了。

每個棱角和紋路都深深刻在他臉上,陳文港在他的眼皮、眼尾、嘴角、脖頸看到蒼老的痕跡,蠟似的皮膚比他九歲時的印象裡鬆垮許多,隻是每日朝夕相處的時候很少去注意這些。

陳文港知道他是會老的,但變化似乎是慢慢積累,又似乎是一瞬間突然發生的。鄭秉義也盯他半晌:“我同意了。你既然想走我也不為難你,你去走流程吧。”陳文港向他欠了欠身便要離開。

鄭秉義忽然叫住養子:“我希望你告訴我,這些決定不是意氣用事,跟彆人也沒有關係。”陳文港頓了頓,點點頭,一時沒理解這個彆人是誰。

鄭秉義示意他過來,以一種老年人特有的姿勢把手機舉得老遠,不甚熟練調出相冊。

屏幕上儼然是鄭玉成和何宛心的親密照片。

鄭秉義看著他臉色:"這些你看沒看過?"

陳文港一愣,沒說話算是默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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