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 / 2)

浴缸裡往外潑出一地的水,嘩啦作響,大理石地板濕漉漉的,地上衣服也都是濕的。人則像變成一隻水母,舒展,收縮,遊弋,最後融化在透明的水裡。

陳文港垂眼盯著發過大水似的地麵,在熱水裡泡久了,血液直往臉上衝。他支起半個身子,說要出去透氣。腳腕卻突然被抓住了,霍念生低下頭,嘴唇在踝關節內側輕輕觸了一下。

他像受到了一點驚嚇,立刻蜷起腿,掙脫開來,像一尾魚躍過似的濺起水花。

霍念生笑了笑,撐身,覆上去。

手掌貼在胸口,血肉之下,心臟強有力地跳動,一下一下鼓點般敲打。陳文港推開他,裹著浴巾出了浴室,涼浸浸的空氣一股腦湧入胸腔。他才覺得舒出口氣來。

隨後霍念生拿毛巾擦著頭發,也跟著走出來,順手打開了電視。

屏幕上跳出一部熱播民國劇的畫麵,音響裡嘰裡哇啦發出動靜。從小流落在外的女主角正在當麵質問當大小姐的妹妹,她已經享儘榮華富貴,為什麼還要針對自己,給自己使絆子。

霍念生就沒再換台,專心看她們唇槍舌劍。

陳文港靠著吧台,擰開一瓶果汁:“你喜歡看這個?”霍念生扭頭向他“噓”了一聲:“先聽聽她怎麼解釋。”

穿洋裝燙發卷的妹妹露出個發狠的表情:"你搶走了爸媽的愛,你還搶走了世傑的愛!"那個不知長什麼樣的世傑可能是她的未婚夫。

陳文港看得眉頭擰成一言難儘的一團。這劇火得像莫名其妙。霍念生倒百無聊賴,眼睛黏在電視上,他指那個女配:"你看這角色,其實跟霍英飛還挺像,換他上可以本色出演。他們這種人的心態,好像就是什麼好東西都想霸占,自己不要的,扔了也不願讓彆人占便宜。"

陳文港忽然回神:"霍英飛?"

“我另一個堂親,和霍振飛差不多的關係。”霍念生麵上一片平靜,沒有多作解釋。電視畫麵跳了一下,變成插播的廣告。

陳文港把果汁放在台麵上,似乎覺得該說些什麼,但又無從開口。他猶豫一下,走了過去,用手指扒了扒霍念生半濕的發根,幫他把頭發一點點理順。

霍念生哼笑一聲,反手扣住了他的手,拇指緩慢摩挲。

次日雖然還是禮拜天,霍

振飛過來隻為了看看比賽,找點娛樂,打過招呼就先回去了。陳文港又去看了眼Alex號。

發動機沒有那麼快修好,他們這次注定無功而返,但也不急,以後還有的是機會。到了鄭宅門口,陳文港下車,霍念生從車窗裡探出胳膊,跟他告彆。陳文港問:"下次我們一起出海麼?"

霍念生笑笑:"你說了算啊。"

告彆之後驅車下山。

路上卻接到個電話,霍念生掉頭,去了醫院的方向。

霍愷山的氣色還是那樣,灰白黯淡,病房裡也依然一股消毒水混合著衰敗和蒼老的味道。這次霍念生是獨自被叫來的。他施施然搬了把椅子,坐在床對麵。但好歹沒把在外麵那種輕浮散漫的態度帶進來:“爺爺,最近感覺怎麼樣?”

霍愷山手裡還拿著那個相框——給霍京生看過的那個,霍念生其實也看過正麵。他用樹皮般的手摸索著照片,答非所問:"你爸爸,鳳來,是我和你奶奶的第一個兒子。"

霍鳳來。

霍念生淡淡笑了一下:“我知道。”

霍愷山倚在床頭,眼球渾濁,氣息短促:“用我們那時候的話說,就是家裡有了長子。我當然高興啊……但我沒想過,有了兒子也是要管的。這該是女人的事,不是有你奶奶在嗎?她不是當媽的嗎?結果,她也沒有管,她天天描眉畫眼,跟一群朋友出去打牌。"

他換了口氣:“這樣……我最近總在回想,鳳來從小到大,都是保姆和傭人照顧,他們就更不會管少爺仔了,要什麼給什麼,怎麼慣著怎麼來,隻要能討好他,點煙倒酒輪著伺候。再大一點,就是被狐朋狗友給帶出去。我記得鳳來那時候,十多歲在學校裡就跟女同學拍拖,把人帶出去過夜,對方家裡找上門,我還說小孩子沒什麼,朝三暮四也正常的,他知道拍拖是怎麼回事嗎?秘書告訴我,我才知道他去夜總會都是白金會員,比他的老子還熟悉門路。"

霍念生往後向椅背一靠,沒插嘴,隻管聽。

霍愷山說:"後來我們又有了其他孩子,就是你二叔、三叔、四叔他們,雖然我也算不上管過多少,至少不再像之前那,完全放任。念生,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老頑固?錯了,我心裡也是有親情的。現在我看你二叔他們,每個人至少有妻有兒,隻有鳳來…

…他連一輩子都沒過完。你的奶奶也早就走了,我這個當爸爸的,隻能反思自己的責任。我是為他遺憾。"

霍念生說:“爺爺,不需要想太多。醫生說了,思慮過重對身體不好。”

霍愷山置若罔聞,盯著他看:“所以,你能理解現在我又作為祖父的苦心嗎?京生沒有膽子,他不敢不聽話,最讓我揪心的是你。如果你也像你爸爸一樣,你是讓我死也不能瞑目。"

霍念生與他對上視線,微微一笑。

桃花眼上挑,讓霍愷山看到當年風流倜儻的長子。他艱難地喘息起來,霍念生走上前,一手抄兜,一手提壺,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櫃上。

霍愷山說:"在我閉眼之前,希望你能給我一個答複。"

霍念生笑著說:“爺爺,我們再看吧。”

晚間鄭玉成結束應酬,到家的時候掛鐘已指向十點。這個時間鄭秉義和霍美潔已經上樓回房,客廳電視卻還開著,兩個人影蹲在那裡擼狗。

陳文港半跪在地毯上,拿一柄細密的小刷子給YOYO梳毛。驕傲的貴婦犬仰躺在地,四個爪子搭著,愜意地眯著眼。鄭寶秋用彩色毛線給它揪了個小辮,舉著手機試圖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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