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下去了,公寓偌大的空間裡就隻剩下同父異母、看起來八竿子打不著的一對兄妹。單獨麵對霍念生的時候,江彩不由緊張,她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站了起來:"呃……"霍念生把黑沉沉的西裝外套脫了,隨手掛在門口,淡淡看她一眼。
“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人。”
他是這間公寓的業主,旁若無人走向吧台,江彩扭頭覷著霍念生,看著他打開玻璃櫃門,挑挑揀揀,拿出一瓶棕色的酒,往玻璃杯裡倒了一杯,然後又彎下腰,從小冰箱拿出冰球。
“要麼?”
她才回過神,發現他在問自己,尷尬地訕笑:“我還沒成年。”
霍念生“噢”了一聲,把杯子遞到嘴邊,似笑非笑:"怎麼了,戒了?"
他幾乎把“你會聽話?”寫在臉上,江彩繃直了身體,回答每個字前都要在心裡過一遍,過去逃課酗酒自然是家常便飯,她都不記得在這種被管頭管腳的日子下,多久碰不著酒精了。
但她更不敢碰霍念生的,怕釣魚執法:"不了不了,陳哥回來聞到……我可說不清。"霍念生靠著吧台,笑了笑,目光幽沉地盯了她幾秒鐘,不感興趣地移開。
江彩卻覺得一股寒意從脊背升起。
住在雲頂大廈這些天,總體基調還是輕鬆的,有吃有喝,不用受氣,陳文港除了強迫她溫習功課的時候都算和善,甚至有時給江彩一種錯覺,也許他們相處的模式可以和睦一些。
但陳文港一離開,這種錯覺就全部消失了。江彩覺得她是傻了才會以為跟霍念生能講什麼血緣親情。
她對麵分明是一頭皮毛美麗蘊含危險的野獸,而她是一隻猞猁或者狐狸似的小型雜食動物,在對方的地盤上聊以生息,日子姑且過得去,但不跟獵食者正麵硬剛是比較明智的選擇。
霍念生突然問:“你們相處得怎麼樣?”
江彩小心地說:“挺好的。陳哥一直挺照顧我。”
霍念生點頭:“最近爺爺去世,外麵人多眼雜,等事情落定,你就可以回去上課了。”
江彩道:"好……說的也是。"
霍念生又說:“你平時也不要給他添太多麻煩。我才是你哥哥,有什麼事都可以來找我。”
/>江彩哪敢認這個親哥哥:"不用不用。我會好好學習的,儘量不惹是生非……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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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車庫有一排燈壞了,物業貼了告示但還沒來得及修,照明顯得有點慘淡。
“看來你們今天過得不是很順利。”陳文港牽著霍予翔的手,他把孩子的手遞過去。
“你先進去。"霍振飛接過兒子,把他塞進車門,“我和叔叔說幾句話。”
霍予翔不敢造次,趴在車窗上露出一張小臉,看他們走到不遠處,嘴唇一張一合。
“你是不是提前就知道了?”霍振飛隱隱有種被耍了的感覺。
“霍老先生的遺囑不會麵向社會公布,這是你們的家事。”陳文港說,"甚至霍念生告訴我的都沒有你告訴我得多。不該我知道的,我都還不清楚。"
“那我再告訴你,遺囑裡對財產的分配辦法,基本和我們預料中一致,包括海外信托裡的股權,爺爺的確額外指定了2%給霍念生生,從他結婚後開始生效。最多還補充了一個條件,如果將來他娶的老婆生了兒子,這部分分紅權會歸給他的配偶,算是對她的獎勵。"
“然後呢?”陳文港覺得這聽起來不意外。
"然後,我問你知不知道的就是這件事——霍念生背後有一家叫雷諾的投資機構,這兩年來也在募集資金,從二級市場回購股票,這是我們跟二叔派係製衡的後手。但我們沒想到,霍念生還留了一手……或者說,不是想不到他會留一手,是沒人想到他會把其中2%的股份登記在你名下。懂這是什麼意思嗎?你現在是霍氏的大股東了,股東大會你都可以來投票。"
“我們結婚之前簽過一些協議。”陳文港想起來,"那時我以為他要以我的名義持股。""所以你不知道這些細節嗎?還是你簽過的東西自己都不仔細看?"
“我當時瀏覽了一遍。不過說實話,那個時候不管他給我什麼我都會無條件簽的。”“你還真是從不懷疑他。”霍振飛啞口無言。“你就當我戀愛腦吧。”陳文港也隻能笑笑。
霍振飛長長出口氣,掏出煙來,陳文港婉拒了他的讓煙。照明燈把人臉打得慘白。
“好……”霍振飛打火,抽了一口,"事已至此
,不必要再糾纏多餘的了。現在的局麵就變成,如果家父和其他股東貪圖那2%的表決權,威逼或者利誘霍念生結婚,都得掂量掂量你的想法,你要是不高興大可以帶著自己的2%的股份投奔我二叔。撿了西瓜,丟了西瓜。"
陳文港甚至有心情開了個玩笑:“那倒是形成了動態平衡。”
霍振飛又吐了口煙圈:“這是很嚴肅的事。”
陳文港收斂起溫和的態度:“你直接說你要說的吧。”
“首先我是希望得到你一個承諾,你不會跟二叔和他的人結成任何形式的同盟。”霍振飛笑笑,後麵一句是自言自語,"但看你這樣真心待霍念生,應該是不會的了。"
“大概。”陳文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