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維殿堂(4)(1 / 2)

格拉迪斯第一次參加的心理互助小組活動落下了圓滿的帷幕。她不知道從這一次活動當中,她可以得到多少的幫助。但她的確覺得,把那些故事,那段曆史,那個鮮活的人影,選擇性地吐露出部分來後,她的情緒得到了一定的舒緩。

至少,她已經可以開始期待下一次的活動了。

而在這一次的互助會的活動上,最令她關注的,就是那個聽上去似乎經曆了與她相似傷痛的男大學生,彼得。

而彼得本人,實際上也對這場互助會的活動裡與他年齡最為接近的女生起了好奇心。

她說的故事含糊,抹去了重要的時間,重要的地點,甚至也模糊了許多細節——他至今為止也沒聽出來,那個造成她心理陰影的好朋友究竟是怎麼“犧牲”的。

但他的直覺告訴著他,她能理解他的痛苦。

她是否也在為此感慨命運的不公?是否也在哀歎年輕而富有朝氣的生命就此熄滅?是否也在為自己的那一伸手就能改變故事走向,卻最終隻能無可奈何地歎息而懊悔?

是否,也會時常在深夜中回憶,在噩夢裡驚叫,在醒來後麵對自己的無力和失誤發出痛苦的哀嚎?

他們都是一群經曆了打擊,感受了痛苦的人。可其他人的懊悔,其他人的自責,相較之下,都隻是在惋惜時間的匆匆而逝,惋惜缺少的陪伴關心,惋惜那些沒有珍之重之的過往。

他和她都不一樣,他們是真切地為了雙手染上的鮮血而愧疚,為了那沉甸甸的生命的重量在指尖劃過的無奈,於無人傾聽的角落裡咆哮和悲泣。

那是一般人難以承受的過往,是在黑暗裡行走,極易令人滑落邊緣,乃至深淵的,一條矗立於高山上的線。

正想著,彼得打了個激靈,突然感受到一種以他的敏銳感官都無法捕捉到方向的注視投在了他的身上。他不知它從何而來,又為何投落在他的身上,雖無惡意,卻也足以叫人為那一瞬間心驚。

話題走到最後,在其他成員分享了最近的生活和體驗之後,在變得稍顯熱鬨的氣氛裡,這一次的心理互助小組活動算是結束了。彼得理所當然得和年齡與經曆上來說,都與他相似的格拉迪斯更能萌生出一種相似的情緒。

這無關情,無關愛,這是兩個擔著生命的責任,為此負罪的純善之人的懺悔,最終在情緒上引起了一定的共鳴。

他們站起身,一同把杯子放了回去,然後默契地動手幫忙收拾這裡,順理成章地落在了散會的最後。喬感謝了他們的幫助,收獲了兩個新人略帶羞意的擺手。

最終,還是彼得先踏出了那一步。

“嗨,你好。”他最後隻憋出了這麼一句。

“你想要一起走走嗎?比如去湖邊、公園?”格拉迪斯問道。

先前在心理互助小組上的發言似乎給他們打開了一個宣泄內心的窗口,他們約著在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再一起聊一聊,把那些尚未吐露的情緒徹底清空。這期間,彼得說得更多,而格拉迪斯聽得更多。

格拉迪斯在他的話語中不禁為這個人如此年輕便遭遇了這麼多的失去而驚訝。這個剛上大學的年輕人,先是自小失去了父母,再是在完全成長之前的那一段最為動蕩的青春期,失去了親如父親的叔叔,緊接著目睹了那位她女友的父親在他麵前同樣為了正義而逝去。再是現在,他沒能拉住墜落的女友,還失去了他的童年好友。

仿佛全世界的惡意都在注視著他,在他最為高昂的時候,最猝不及防的時刻,每當他的人生經曆那一點兒的甜蜜滋味的時刻,就會有一雙手狠狠地抽走了他的扶梯,看著他不斷跌落。不幸總能在他最幸運的時刻降臨。

彼得·帕克確實是個極為堅強的男生。格拉迪斯從此前的梅身上看到了這一家人的韌性。雖然,此刻的彼得還在茫然之中。

“那個問題,我很在意。”彼得說:“就是你最後說的那一句。”

“做英雄就一定要有犧牲嗎?”

這犧牲是自己,也會是自己的親近之人。彼得原本想著,在經曆過一次失去之後,他不會再讓悲劇發生了。他不正是為此而在努力的嗎?

可為什麼,災禍卻偏偏,一遍又一遍地在他麵前降臨,奪走他為數不多的溫暖?

他甚至在想:

「為什麼離開的那個人,偏偏不是我啊?」

他質問著命運,可始終找尋不到答案的影子。

“做英雄就一定要有犧牲嗎?”格拉迪斯重複著,把那句話細細咀嚼。

“是的,做英雄,就勢必會麵臨犧牲。”她像是在回答那個自己拋出的問題,又像是在對自己說話:“這犧牲可能是自己,也可能會落在彆人的身上。”

“隻是我們沒做好,犧牲的是彆人的準備罷了。”

“但是,這犧牲難道就不可避免嗎?”她不知道自己在質問著誰。也許,那個人就是她自己。

“為什麼一定要有犧牲呢?如果,我能做得更多一些……”

沉默降臨,他們又陷入了沉思。

湖水波光粼粼,在太陽的餘暉下格外絢爛多彩。他們從長椅上起身,默契地道彆。

倒是走之前,彼得叫住了她:“下一次的活動,你還會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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