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盛宴(5)(1 / 2)

達斯特夫人定定地看著對麵的傑拉德。

這個一臉滄桑的平庸男人,此時身上爆發出了不一樣的氣勢。她甚至可以感受得到男人身上那種破土而出的,宛如發芽的植物一般富有力量感的憤怒,以及深沉的悲哀和濃稠的罪惡感。

那是極致的恨意。對著小醜,這恨意乃至讓他打破了常人一貫對這些瘋子的懼怕。

達斯特夫人知道小醜。這個“知道”僅限於字麵意義的知道——拜托,她又不是哥譚本地人。

畢竟哥譚是座排外的城市,不管哥譚的市民也好,還是哥譚裡那些有頭有臉的人物也好,甚至連哥譚的黑暗麵都極度排外——要是彆的地方的黑色勢力想要冒冒失失地插上一腳,彆說是傳說中的貓頭鷹法庭,光是明麵上的本地黑幫,還有阿卡姆瘋人院的那些“精神病人們”,就夠那些在危險邊緣反複橫跳的家夥們狠狠喝上一壺了。

相信要是哪一天,有外地的蒙麵義警路過哥譚,並順手想來個懲奸除惡,這位路過的好心人遭遇到的會是,那些執著於與蝙蝠俠鬥智鬥勇的其他高端犯罪分子們手段激進的驅逐。又或者,在那之前,哥譚的黑夜傳說會毫不客氣地把對方請出家門。

因此,儘管哥譚以其居高不下的犯罪率受到了其他城市的嘲笑與奚落,但那些在哥譚生龍活虎的罪犯們——放出去說不準危害還得再上升一個等級的犯罪專家們——在被一一投進監獄,或者被關進阿卡姆瘋人院後,即使他們的事跡被曝光得廣為人知,自己也差點成為地標性人物,但他們依舊不為外界的普通民眾所了解。

哥譚這隻杯子把自己的蓋子捂得緊緊的,你能看得到它磨砂玻璃裡那些混沌危險的顏色,但這隻杯子裡究竟有什麼奧秘,那是隻有親身體會才能得到的消息。

達斯特夫人在邁入陰影之內前有過調查,但這些紙麵的資料陳列了小醜的“豐功偉績”,卻無法真實還原出本人的麵貌。

她隻能從那些千篇一律的文本裡了解得到:小醜是的阿卡姆瘋人院的常客。

他神經兮兮,瘋瘋癲癲,麵目可憎——哪怕光從字麵意義上來說,男人那張被化學品浸泡過,又被“精心”打扮過的臉光是看著就足以讓膽小者做噩夢了。

他犯下的那些罪案看似隨心所欲,毫無規律可言。喜怒不定間,小醜連自己人都不放過,賣隊友更是家常便飯的事。

但從整個案件的還原中,他的行為模式經過抽絲剝繭,又能透露出一種過於縝密的思維邏輯。他把那些犯罪的手段磨礪成了玩弄人心的考驗,在混亂中讓絕望降臨。

而導致傑拉德的妹妹喪失性命的那場爆炸案,甚至都不是針對那一起事件當中的某個誰而發生的。它隻是小醜在給自己找樂子時路過的一站,被隨手扔下了點什麼道具。然後,在一連串的塵煙中,“BOOM——”,無辜者以料想不到的方式受到了波及。

這種隨意和輕慢恐怕才是期中令人最為憤怒的一點。

現在,這樣的一個瘋子居然還好好地呆在阿卡姆瘋人院裡,以一種放假式地頻率堪稱隨意地進進出出:前腳剛被扔進去,後腳他就突然跑了出來,繼續在自己的遊樂場裡製造混亂。

達斯特夫人聽到傑拉德的要求以後,暫時陷入了沉默。

說實話,這有點超乎她的預期。畢竟她也不是什麼能夠被雇傭的專業殺手。外界對她的傳言裡,最多的不是說她是什麼邪惡的黑暗女巫嗎?所以也無外乎之前還會有人找她來,試圖詛咒自己的仇人或者競爭對手。

光影在小屋內流動,透過嫋嫋的霧氣,達斯特夫人終於開口了:“你想要殺了小醜?”

“是的,我確定,非常地確定。”傑拉德此前還在搖擺不定的心突然沉了下來。這個念頭在他腦海裡越陷越深,成為了他此刻的執念。

達斯特夫人伸出右手,用食指在麵前不斷上升的白色霧氣裡隨意地攪了幾圈。霧氣順著她的動作,沿著氣流淌開了,最後緩緩形成了一個隱約可見的圖案。

那是一張大大的笑臉,單獨一張咧到了耳朵的大嘴,突出的牙齦和牙齒,透露出極致的屬於侵略者的血腥氣息。而它隻凝固了一秒,就突然崩散了。

傑拉德看著這不同尋常的一幕,心裡陡然一驚,但也升起了希望。可對麵的達斯特夫人卻閉口不言,又沉默了一會兒。

最後,達斯特夫人開口了:“說實話,這可不在我的業務範圍之內。我隻是一個修補匠罷了,最多還能再做點不太尋常的交易。”

傑拉德收了收手,指甲狠狠地摳進了自己的掌心,因為對方的遲疑態度而感到萬分緊張:“您是要拒絕我嗎?您不是不會拒絕任何一位客人嗎?”

「哪來的謠言?這鬼話都傳成了什麼樣子了?」達斯特夫人皺了皺眉。

“不,當然不。”她慢悠悠地,一個字一個字地鄭重表明:“我從來不拒絕任何一門生意,隻是,這並不是我一貫所接受的交易。”

“那您這是什麼意思呢?”傑拉德趕緊追問。

“你需要等待。隻要等下去,你終將會實現所願的。哼,哥譚是個奇怪的地方……不過,我可以向你保證:隻要小醜離開了阿卡姆,你就會實現所願。”達斯特夫人的聲音格外得凝重,她的語調從未如此緩慢而嚴肅。

傑拉德的臉上似是要哭,又似是要笑。他臉上的肌肉抽搐著,最後還是把嘴角拉平了,懷著希冀地問道:“您能夠保證嗎?我能夠成功複仇嗎?”

“我能夠保證,隻不過這需要一點兒等待。我想,你已經等了這麼久了,也不差這一會兒,對吧?”

達斯特夫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對於這場交易的內容確實有些茫然無措。對方提出要求與她以往的風格可不相符。

從前,那些人都是著眼於自身,想要獲得一些什麼,又或者是彌補自己的不足。像是之前的一個企業家,他就是試圖治療自身的遺傳性疾病。在支付一定的代價以後,他們順利地完成了一場公平的交易。

但是,這一次……殺人?這有些不太符合達斯特夫人的形象。

要知道,以達斯特夫人所呈現的能力來說,她最多不過是會提供一些能夠置人於死地的武器罷了。這不是敬業不敬業的問題,而是因為達斯特夫人確實不擅長此道。

然而,達斯特夫人最後還是接受了他的委托——反正從剛才觀測到的霧氣所呈現的警示來看,這種事情並不需要她親自動手,另有合適的人會在合適的時間,完美地處理好這樁特殊的委托的。

想到這兒,達斯特夫人於是把身子一斜,問道:“那麼,你想好要怎麼支付代價了嗎?彆害怕,鑒於你的願望有些麻煩,又需要時間的等待,所以這一次我隻收定金。”

傑拉德摸了摸口袋,翻出了一個脫了漆,掉了皮,被賽得鼓鼓囊囊的舊錢夾,這裡麵裝著的幾乎是他全部的家當了。

但他此時此刻也不顯得窘迫。因為,根據前人的描述,達斯特夫人收取的所謂代價,並不單純是在指金錢,而是一些更加私人的,獨特的東西。

傑拉德把皮夾子推到了桌麵上,閉了閉眼,然後重新睜開眼,對上了達斯特夫人看過來的目光。他這樣說道:“您可以從我身上拿走我所擁有的一切,除了我的性命之外。”

他要親眼看到自己大仇得報,見證小醜的終結。

達斯特夫人擺了擺手,輕笑了一聲:“我要的可不是這些沒用的東西。這一次我隻取走一樣,那就是你的記憶。”

但她沒有明說那是什麼記憶,也沒有說從何時開始,又到何時終止。她隻是隻是這樣對傑拉德說:“我想這段記憶才是你現在最有價值,值得我做這筆交易的部分。”

傑拉德不太清楚達斯特夫人到底要的是什麼記憶,不過這個定金比他原先預想的要輕多了。他還以為自己要缺胳膊少腿地回去的,結果現在竟然是完好無損。

原本提心吊膽的傑拉德此刻不再忐忑不安了,但是在那種興奮的勁兒過去之後,他又開始擔心起來。

達斯特夫人會取走他那段記憶裡為數不多的,分外光彩的部分嗎?如果達斯的夫人真的讓他遺忘了自己的妹妹,那他怎樣還會做出這樣的一個驚人的決定啊?他還怎麼會把這樣難得的交易機會,浪費在一次複仇上呢?未來的他會不會阻礙現在的自己?

他的目光裡又透露出了可見的哀求,但他不敢開口。他剛剛才向達斯特夫人允諾過,他願意付出一切除生命以外的代價,倘若他現在立刻反悔,或是追加一些什麼要求,恐怕會惹得達斯特夫人不高興,拒絕做這次的交易。到那時候,恐怕不管他付出了什麼,都無濟於事了。

達斯特夫人看傑拉德臉上充滿了驚疑不定的表情,想說什麼又不敢說,糾結得很。於是,她難得好心的說道:“我要你的記憶裡所有有關哥譚的黑夜的那一部分內容。”

話音剛落,達斯特夫人就從自己的袖口突兀地掏出了一根短短的樹枝。這根樹枝說短,其實也並不很短,大概是小臂長度的一大半。達斯特夫人把它拿在手上,豎直的末端剛好能夠戳到對麵坐著的傑拉德。

她抖了抖手腕,將樹枝的根部握在了自己的掌心裡麵,那架勢看上去有幾分神秘莫測的**師的感覺,但是這個世界……

等等,等等,傑拉德的腦子裡的念頭轉得很快:彆說這是什麼不科學的事情,這個世界上有魔法的事實不是已經被他剛才所經曆的一切給證實了嗎?所以說,達斯特夫人果然是一位女巫啊。

傑拉德的內心活動過於豐富,最後他越想越緊張,便直接把眼睛一閉,等待命運的宣判。達斯特夫人拿著那根看著像魔杖之類的存在,但單單看外表來說,真的隻是一根普通的樹枝狀的東西,將魔杖的尖端抵到了對麵的傑拉德的眉心。

很快,從與樹枝末梢接觸的地方,吉拉德的眉心處出現了一個慢慢擴大的圓形的光圈。在圓形的光圈裡麵,達斯特夫人可以透過這層特殊的通道看到他的心靈世界。

這世界由無數的記憶組成,最後形成了主人的所謂的思路想法。要是這個時候動什麼手腳,那麼這個人生失敗的男人就會立刻成為達斯特夫人聽話的俘虜。

但是達瑟夫人並沒有那麼做,她也並不想這麼做。她隻是微微移動著搜索的目光,在他的心靈世界查找著。

這處心靈世界裡麵一片繽紛,或者說,用“繽紛”這個顏色來形容,可能過於有些多彩而活潑了。這些斑駁的記憶片段給搜索帶來了一定的難度。

達斯特夫人伸著魔杖,繼續抵著對方的腦袋。然後,這樹枝這便像是被摩擦過的膠棒一樣,吸引著途經過它的代表記憶片段的光點。

無數的光點往上靠攏,被吸附過來。那些記憶碎片當中呈現出灰褐色的顏色,被達斯特夫人挑揀了出來,最後一個個地扔到了她手邊的一個盒子裡麵。

半小時後,達斯特夫人撿完了她想要的記憶碎片,這效率不能說是不高啊。她收回了那根樹枝,那個可以窺見到心靈世界的連通接口也被關閉了。

達斯特夫人看向剛剛睜眼,一臉不明白狀況的傑拉德,對他發出了逐客令:“時間到了,你該走了。”

傑拉德猶猶豫豫地看去,此時離4:00還差那麼一會兒。但是,達斯特夫人顯然已經覺得這筆交易已經達成,沒什麼好談的了。

傑拉德起身,踱步往門口走去。他的手剛握上了門把手,便又忍不住回頭問:“達斯特夫人,我的願望能夠實現嗎?”

達斯特夫人不言不語,也無動作,隻是眨了眨眼。最後,她敲了敲桌子:“我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得到了肯定的回複後,傑拉德終於握緊了門把手,開門走了出去、他回身拉上門,最後看了一眼這個昏黃的小屋。裡麵坐著的達斯特夫人並沒有站起身,而是端起了茶杯遙遙一舉。

傑拉德“哢嚓”一聲關上了門,再次走進了那片迷霧之中。門後,屋內的達斯特夫人端詳著自己手裡那隻裝滿了記憶碎片的小盒子,自言自語道:“交易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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