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魔消失後,重櫻從地上爬起,瞳孔驟然緊縮。獵妖師們手中的刀光劍影俱朝著宮明月落下,重櫻的心臟幾乎漏跳一拍,衝了過去,飛身擋在宮明月身前。
他不能死。
這是她此時唯一的念頭。
幻境之外,她想方設法殺了他,幻境裡,她卻拚儘全力護他性命,真是可笑。
泛著寒光的刀落在重櫻的肩頭,重櫻喉中發出一聲痛呼,口中有腥甜滋味漫開,張口便嘔出了一口血。
劇痛幾乎奪走她所有的神誌。
她仰起臉來,對上宮明月震驚的目光,抬起染了血的右手,握住釘入他身體的靈劍,用力拔出。
靈箭消失的瞬間,宮明月甩出手中的劍刃,金色的光芒劃過重櫻的眼角,刺中了她身後的一名女獵妖師。那女獵妖師臨死時,還沉浸在殺了蛇妖的喜悅中,展露到一半的笑意凝固在在嘴角。
重櫻的身體失了力道,緩緩軟倒下去。
宮明月抱住了她,輕聲喚:“櫻櫻。”
重櫻痛得滿眼是淚,聲音斷斷續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師、師父,我……好痛。”
說好了是幻境,怎麼還這樣痛。
“不痛,很快就不痛了。”宮明月眼眸漆黑,溫聲地安慰著她。
驚天動地的巨響聲從頭頂傳來,一聲連接著一聲。天空陡然塌陷,腳下的土地不斷往下沉,似是要往無儘深淵沉去。
整個世界都在劇烈搖晃,碧瓦朱簷築出的亭台樓閣一寸寸坍塌著。
重櫻眼前倏地泛起刺目的金色光芒,那光比太陽耀眼,比火焰熾烈,朝著她的身體彙聚而去。
宮明月騰地化作一條金色的巨蟒,環繞在重櫻的周身。
重櫻肩頭的劇痛漸漸消失,訝然道:“師父,怎麼回事?”
宮明月重新化回原形,將她摟在了懷中。
他的模樣有了變化,頭發飛速地生長著,濃密而黑長,眉目變得更為深邃濃麗,五官逐漸與重櫻熟悉的宮明月重合。
“這裡原本是個噩夢,櫻櫻來了,噩夢就結束了,便成了一場黃粱美夢。”宮明月的聲音溫溫柔柔的,宛如拂過荒原的春風,刹那間,冰雪消融,萬物複蘇。
“如今這黃粱美夢,該醒了。”他幽幽歎息一聲。
話音剛落,青年徹底變成了三千多歲的宮明月的模樣。不遠處,憑空出現了幻境的出口。
他朝著出口走去。
在他的身後,萬物崩塌,歸於虛無。
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那是強行破夢魘而出帶來的後遺症,重櫻闔起雙目,在宮明月的懷中沉沉地睡了過去。
***
皓月當空,銀白色的月光籠罩著整座山林,幽雅而靜謐。
重櫻睜開眼睛。
她躺在一方青石上,石頭平平整整的,鋪著柔軟的乾草。身上蓋著一件緋色的袍子,袍子不厚,但料子上乘,保暖又擋風。
是宮明月的。
不遠處,篝火燃燒著,枯枝偶爾爆出“啪”的一聲。
重櫻坐了起來。她肩頭挨的那一刀,被宮明月的靈力治愈了,連傷疤都沒留下,隻有這渾身的酸痛,提醒著她幻境裡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衣服在這裡,宮明月卻不知所蹤,就連虎視眈眈的檀七郎,也沒了蹤跡。重櫻疑惑地跳下石頭。
月色清亮,映出路麵,重櫻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忽然,她的腳尖踢到了一物。
她彎身將那東西撿起,借著月色看清。
是一枚木牌。
木牌泛著淡淡的香氣,上刻雲紋,一端係著雪色的流蘇,印有“師千羽”三個字。
這是淩雲書院的身份牌,用沉香木雕出來的,裡麵有個小小的陣法,記錄學子的積分,重櫻也有一枚。
重櫻“咦”了一聲,將木牌揣入袖中。地上明顯有打鬥過的痕跡,不遠處的一棵樹上,釘著一支箭矢。
重櫻費了一番力氣,才將箭矢拔出,箭上也刻著花紋,應該是族徽之類的標誌。
夜風送來泠泠水聲,重櫻丟下箭支,循著水聲而去。
半人高的蘆葦擋住視線,重櫻撥開蘆葦,隻見月色一瀉千裡,水麵漂浮著細碎的月影。
粼粼波光間,有一人披著薄衫坐在潭中。
他有著一頭墨黑的長發,發尾被水打濕,濕透的薄衫裹在他身上,勾勒出精致的鎖骨。
水麵下,一條長長的尾巴鑽了出來,拍打著水珠,發出嘩啦的水聲。
山林寂靜無聲,一絲蟲鳴都聽不到,水潭中也沒有一尾魚兒的痕跡。這是蛇妖的血統壓製,有這麼一隻大妖怪在,周遭的小動物,早就跑得無影無蹤。
宮明月忽然從水中起身。
重櫻轉身就跑。
蘆葦發出的聲響,吸引了宮明月的注意。他抬頭往岸邊望去,蘆葦在夜風裡晃動,那裡已經沒了重櫻的影子。
他慢慢朝岸上走去,蛇尾化成雙腿,踩在地麵上的瞬間,傷口傳來的劇痛令他皺了下眉頭。
那是一道兩指寬的傷,用匕首捅出來的。宮明月捂住這道傷,眼底覆上一層陰翳。
他的心魔是重櫻,巧的是,重櫻的心魔也是他。重櫻不知道,她的幻境裡出現的宮明月,是他。
那隻是心魔的“宮明月”,被他殺了。
他取代他,成為新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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麼麼!
2(師尊,你尾巴壓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