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瀆神者(1 / 2)

屋門嘎吱輕響,被人推開。

兩名女子走了進來,聽聲音是一老一少,年輕的女子聲音清脆如玉,夾雜著無儘的歡喜:“昨兒個才要的東西,今天就送了過來。”

接著是開箱的聲音:“阿娘你瞧,一件不少呢,他待我真好。”

年老的女子歎道:“他對你有求必應,未必是安了好心,你該多長個心眼,不要再像以前被人給騙了。”

“那些人怎麼配和大人相提並論。大人於我有救命之恩,又對我這般好,阿娘,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有意啊?”

“你來這繁華的天都城走了一趟,險些連命都丟了,還看不透人心嗎?阿絮,你現在該想的,是怎麼從這裡逃出去。”

“我都說了,大人不一樣。”名喚“阿絮”的少女展開一幅畫卷,“你瞧,這幅海棠鬨春圖他都給我了,他肯定是喜歡我。我現在就給他寫信,讓他來看我。”

被少女喚作阿娘的女人歎了口氣。

阿絮起身去拿紙和筆,經過梳妝台時,目光閃了閃。她拿起梳子,梳了梳鬢邊的發絲,忽然轉身道:“阿娘,我今日起早了些,想睡個回籠覺。”

女人走了出去。

阿絮關上屋門,行至熏爐前。她將爐子裡的香丸取出,用帕子包了,然後打開櫃子上嵌著的小抽屜,取出幾顆綠色的丹丸。

丹丸入爐後,香氣散入空氣裡。這次的香氣與方才淡淡的梨花香不同,香味醇厚霸道,直往重櫻的鼻腔裡鑽,似飲了一口烈酒,灼得她心口發慌。

重櫻抓著簾子的手,攥得指尖發白,腦子裡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團棉絮,昏昏脹脹的,意識跟著迷糊起來。

重櫻咬了咬舌尖,極力保持著清醒。

遮住她身形的簾子,陡然被人掀開,微弱的天光裡,立著一道白色的纖瘦身影。

重櫻費力地抬起眼眸。

少女的麵容映入重櫻的眼底。是那種清秀到極致的長相,五官沒有任何攻擊性,很輕易叫人放下戒備。

“是不是覺得渾身乏力,快要睡過去?”少女唇角一彎,露出無害的笑容,“這是春睡散,大人給我用來防身的,解藥在這裡哦。”

阿絮將指間套著的戒指放在鼻端,深深吸了口氣。銀環上鑲著的紅色珠子,就是春睡散的解藥。

“想知道我是怎麼發現你的?”阿絮的表情變得凶巴巴起來,配著那張天生好人的臉,並不顯得刻薄,“你不該動我的梳子。這間屋子所有的東西都是大人送的,你有什麼資格動它們。”

她的臉上露出可怕的占有欲,這樣的表情,終於破壞了她純善的麵龐,給人一種割裂感。

“你叫櫻櫻對吧?”阿絮朝重櫻伸出手,輕易掐住了重櫻的脖子,“我見過你的畫像。”

重櫻四肢酸軟,毫無抵抗力,隻能任憑那隻手,用力地鎖住她的咽喉,將她抵在了牆角上。

“真羨慕,你可以做大人的徒弟。”阿絮看起來瘦弱,力氣卻極大,重櫻脖子疼,後背疼,渾身無處不痛。

阿絮的眼神變得陰鷙漆黑,眼底殺意翻滾,驟然收緊力道,惡狠狠道:“你去死吧。”

重櫻生出骨骼碎裂的錯覺。

求生欲促使她生出一股力氣,顫顫巍巍抬起手臂,抓住阿絮的手腕。刹那間,一幅幅畫麵直衝著她的識海而來。

那是阿絮的過往。

阿絮是千重山靈女族的族人,靈女族世代以山名為姓,不知從哪一任靈女起,有了個不成文的規定,隻有靈女才有資格在名字前麵冠上千重二字。

千重山已經三千年沒有出過靈女。

阿絮自生來天資聰穎,族人傾心栽培她,對她寄予厚望,希望她的好資質能引起皇帝的重視,為靈女族重新帶來榮耀。在眾人殷切期盼中長大的阿絮,做夢都想光明正大地擁有千重絮這個名字。

每年靈女族都會選少女送往天都城測靈骨,兩年前阿絮被選中,和其他少女同往天都城。陪阿絮一起上京的,還有她的養母。

母女二人懷揣著一個秘密,那就是這些候選的少女當中,唯有阿絮出發前,被族長塞入了一瓶藥液。族長悄悄地告訴阿絮,測試前飲下這瓶藥,就可暫時改變靈骨。

靈女族居然打著瞞天過海的主意,想要造出一個靈女。

入靈女殿測試的那日,阿絮緊張得整個人都快昏厥過去。

強烈的虛榮心,引誘著她在入殿前喝下了那瓶藥。

測靈石果然爆出幽藍光芒,那是絕品靈骨才會綻出的光彩,就在阿絮以為大局已定時,阿絮同行的少女站出來舉報了她。

皇帝雷霆震怒,傳醫官前來,醫官在阿絮的體內檢查到殘存的藥液,搜身的女侍衛也在阿絮的衣服裡找到了沒來得及處理的藥瓶。

皇帝命人將阿絮暫時收押,徹查此事。族長卻將此事推得一乾二淨,一口咬定是阿絮心懷不軌,擅自服藥,犯下欺君大罪,並將阿絮逐出靈女族,所有族人聯名上書請求皇帝嚴懲阿絮,還靈女族清白。

舉報阿絮的那名少女,是阿絮幼時最好的玩伴,也站出來做了偽證,言之鑿鑿地證明阿絮與一神秘醫師私相授受。

等侍衛找到那名醫師時,醫師已在家中服毒自儘,留下遺書一封,遺書中直指阿絮以色相誘他犯下彌天大錯。

當所有“證據”擺在阿絮麵前,阿絮終於明白,這一趟天都城之行,族長早已算好所有退路,而她,隻是被犧牲掉的一顆棋子罷了。

欺君之罪,非同小可,何況此事還與靈女有關,皇帝龍顏大怒,下令秘密處死阿絮。

阿絮被處以絞刑的這天,下了場小雨,整個刑場霧蒙蒙的,沒有多少人。繩子結成的環,套上她脖子的瞬間,她抬眸望見宮明月撐著把青竹傘,紅衣翩然地立在重重霧氣裡。

阿絮看不清他的臉,隻覺得他的皮膚很白,是那種在雨中站久了,蒙上一層寒氣的冷白。冰冷的雨水在他的腳下彙聚成細小的水流,他的紅衣氤氳在水汽裡,仿佛叫她提前看見了黃泉路邊、枯骨堆上,開出的曼珠沙華。

阿絮毫無預兆地哭喊起來:“救救我,救救我,隻要你救我,我給你當牛做馬,你讓我做什麼都可以!”

行刑的侍衛無視她的哭聲,收緊了繩環,他們用力推動著木製的絞盤,將她緩緩吊起。

阿絮雙腳離地,脖子傳來劇痛,整個人像是從脖子那處被人直接切成了兩半。她蹬著雙腳,徒勞地掙紮著,腦海中忽然響起一道陌生的男聲:“我救了你,你真的什麼都肯為我做?”

那道聲音透著幾分漫不經心的慵懶,低沉,但並不溫柔,隻是在和她談著條件,仿佛隻要她拒絕,他就會頭也不回地離開。

阿絮顧不得研究聲音是從哪兒來的,甚至她認為,那聲音是她瀕死之際產生的幻覺,她隻想從這種極致的痛苦裡擺脫,毫不猶豫地在心裡說:“我願意!隻要你救我,我可以為你去死。”

“成交。”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脖子上如同切割的劇痛消失了,周圍籠罩著濃厚的大霧,阿絮發現自己坐在地上,身邊站著她先前看到的紅衣男子。

順著男子的目光望過去,絞刑架上,一個與阿絮一模一樣的女子被吊在半空中,頸骨斷裂而死。

“那是?”阿絮聲音發抖。

“幻象。”紅衣男子的聲音,與阿絮腦海中響起的聲音重合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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