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著,她抿住唇,腮幫子都往裡縮,然後恨聲道:“紀亭衍,你能這麼對待家人?你可真有本事。我早該知道的,你從小就這樣,冷血,捂不熱,以後要是誰嫁給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一直沒有說話的紀亭衍睫毛輕顫,緩緩開口:“把這一切都歸咎於我,是為了您自己能心安理得嗎?”
鄭敏呼吸停滯一瞬,沉默不語地看著他。
“我應該沒有逼過您什麼。”他站在台階上,眼睫垂下來,“沒有逼過您照顧我,逼您將對紀樺的偏愛分給我哪怕萬分之一,也沒有逼過您將紀樺寵得頑劣,幫他當逃兵,逼您不了解父親,更沒有逼過您改嫁,逼您過不喜歡的生活。”
“我甚至沒有……說過怪您,對吧?”
醫院裡人來人往,有抱著小孩兒的父母路過,啼哭聲和父母的勸哄響在耳畔。
“乖乖,不哭了哦。都怪媽媽粗心,叫乖乖生病了,媽媽帶你回家騎木馬,吃完藥藥就不難受了好不好?”
鄭敏的眼前忽然有幾分恍惚。
都說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在她的印象裡,紀亭衍總是冷靜自持的,每每如此,都會加深她對他的負麵情緒。
但可能是他現在的神色太悲傷,語氣太柔軟,聲音太低落。鄭敏猝不及防,好似一捧溫水,輕輕柔柔洇滅了她的怒火,瓦解她的偏執,打開了塵封的記憶,讓她想起了小時候的紀亭衍。
那是她的第一個孩子啊,曾經也抱在懷裡愛過哄過,怎麼可能不疼呢?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母子之間的情分越來越淡了?
或許是她滿心滿眼都是紀樺,而忽略了他的時候。
或許是他小小年紀住校,她卻不聞不問的時候。
或許是他每一次滿懷希冀,卻又被她推開的時候。
她說他冷心冷情,可他最開始也是個愛笑的孩子。
人的心太小了,他們分離太久,她把所有的愛和寄托都放在了紀樺身上,已經難以剝離。
不,不是難以剝離,是她懶得舍近求遠,心存僥幸,以為不用付出就能乾撿便宜。
是她,是她自己造成了現在的局麵啊。
鄭敏忽然捂住臉,有大滴的水珠穿過指縫砸在地上,伴隨著她痛苦又後悔的嗚咽:“對不起……對不起阿衍……對不起……”
見狀,紀亭衍沒再多說一句,毫不留戀地轉身離開。
……
“阿衍哥!”
剛走到一樓大廳,駱窈就見到了臉色有些不好的紀亭衍,連忙上前牽住他的手,問道:“怎麼了?不舒服嗎?”
紀亭衍用力回握,汲取著她的溫暖,淺笑著搖搖頭:“可能是穿的少了,騎車過來有點兒冷。”
今年的秋天冷得特彆快,氣溫驟降,恍如初冬,駱窈都加了一件薄毛衣,他卻隻穿著單薄的襯衫。
握著他比平時還要涼的手,駱窈不疑有他,邊搓手捂熱邊數落道:“還說我呢,自己不是也不注意保暖。”
紀亭衍的目光沒有離開她,聞言好脾氣地說什麼應什麼,莫名令駱窈覺得自己有點得理不饒人。她輕哼一聲:“走吧,去喝點兒熱水。”
委托朋友的包裹到了,早晨紀亭衍去郵局取了回來,帶給小侄子一枚小巧的玉葫蘆。
薛尉和徐春妮一陣推脫,徐父徐母也一臉使不得的表情:“這太貴重了,快收回去收回去,心意咱們領了就成。”
駱窈想了想說:“這是專門給小侄子買的,能保平安,阿衍哥還特意托了朋友去廟裡開過光,你們要是不收,也沒法兒給彆人戴了。”
老一輩人對這種說法很容易接受,而且是保平安的東西,正正戳中了他們為孩子的心,見他們仍在猶豫,老爺子乾脆利落道:“孩子一片心意,你們就收下吧,都是一家人,甭計較多少了。”
徐父徐母麵麵相覷好半會兒,徐父這才接過玉墜:“那我就替狗蛋收下了,謝謝你們,有心了。”
聞言,駱窈抬了抬眉,笑道:“叔叔阿姨,我覺著啊,今兒這日子特彆,對小侄子來說也是個特彆的寓意,咱不如取個有寓意的名字,阿姨說不好取太大,我讚同,那咱們可以取個諧音啊,比如guo……果果,這個名字怎麼樣?”
“這名字好!”徐春妮幾乎第一時間出聲,對自家母親道,“媽,您不聽我的意見,總要聽聽您外孫的意見吧?他憋了這麼久選在今兒出生,肯定就是想取個帶有節日寓意的名字!”
徐母瞪了女兒一眼,卻不好拂駱窈的麵子,猶豫片刻,說道:“那這樣吧,既然我外孫有如此想法,咱們乾脆把大名給改了,叫……薛定國,不是更好嗎?”
空氣陷入了短暫的沉默,一旁的薛尉直接愣住了,駱窈甚至能從他的表情中讀出一股抓心撓肺的糾結。
他為了給孩子取名字,可是早早就開始準備了,翻字典,查書籍,不說成千上萬,也有上百個備選。
其實薛定國這個名字也在備選之中,但如果直接選這個也就罷了,現在這麼一改,他反而覺得曾經滄海難為水,擁有過又失去的更好。
駱窈忍不住露出尷尬的笑容,朝徐春妮拋去一個“我儘力了”的眼神,然後默默躲到紀亭衍身後,在心裡說了一句。
大哥,對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