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悲愴奏鳴曲(1 / 2)

() 一米陽光從室外照進來,音樂室裡傳來優美的鋼琴聲。薑珩隨意坐在沙發上, 沈浮白躺著枕在他腿上, 氣氛悠閒自在。

沈浮白唱著不著調的歌:“那個野菊花開滿的窗台, 窗簾卷起我的發,我把紅舞鞋輕輕地丟下, 不在乎了, 洛麗塔。”

田野金黃了, 洛麗塔。舞台就快搭好了, 我們一樣嗎?洛麗塔。

對孤單習慣了。

沈浮白唱的實在五音不全, 薑珩聽著總想笑。笑著笑著又淡下來, 他怎麼覺得浮白是認真唱著這歌的呢?

舞鞋, 舞台,十七歲,孤單。

這唱得簡直就像沈浮白自己。

十六歲沈浮白出道,一舞驚豔眾生。十七歲自折羽翼, 收斂一切鋒芒,孤獨地在萬人簇擁裡踽踽獨行。

薑珩指尖梳理著沈浮白額前的碎發:“浮白,你的英語是怎麼學的?”

沈浮白的美式發音太純正了,比他還要流利。

沈浮白十六歲後的生活都是在聚光燈下度過,他被眾人看著長大。但十六歲以前的事情,外界從來不知曉, 連媒體也沒有扒過。

沈浮白懶懶地眯起眸子:“你想聽嗎?這個故事有點長。”

薑珩回答:“想。”

沈浮白歪了歪頭:“好,那我都告訴你。”

“我小時候在國外長大。我的媽媽是華裔,和我的外祖母一起生活在美國。我在紐約生活到十一歲, 然後被我爸接回北京。”

薑珩問:“伯父伯母不住在一起?”

“他們早就離婚了,在我兩歲的時候。”沈浮白隨意道,“一個中國舞蹈家去美國參加演出,邂逅了一位華裔女歌唱家,浪漫使他們結合,柴米油鹽醬醋茶使他們熱情耗儘。然後男人回國了,孩子丟給外祖母撫養,直到我十一歲的時候外祖母去世。他終於想起他應該需要一個兒子。”

薑珩微愣,動作輕柔地撫摸沈浮白,有安慰的意味:“你的母親同意他帶你走?”

“她當然同意。”沈浮白笑,“她早就找了個美國男人給我當繼父,他們有了個棕發碧眼的混血寶寶,很可愛……他們是一個幸福的美國家庭。”而他是多餘的。

除了外祖母,沒有人在乎。可外祖母太年邁了,她總是難以回答一個孩子強烈的好奇心。一個孩子的童年應該需要父母陪伴。

薑珩動作一頓,心疼了。

“不用這樣。”沈浮白仰頭笑道,“我的母親年輕時很追求自由,不喜歡被家庭束縛,至少現在懂得了為人母的責任。”儘管這都給了另一個家庭,另一個孩子。

“美國學校有些孩子會歧視黃種人。”沈浮白像在回憶,“他們嫉妒我漂亮,總是欺負我……可長得漂亮又不能怪我……那段時間我太弱小了,每天都要帶著刀防身,可是於事無補,東西總會被他們搶走。”

“我的母親知道後,帶我去學校闖進校長辦公室要說法,狠狠警告了那些壞孩子,還讓他們一個個向我道歉。我那時候覺得我的媽媽真是酷斃了,全天下沒有人比她更好。”沈浮白說,“後來她還請了教練教我自保的身手。之後那些想欺負我的人全被我打趴了。美國持槍合法,珩珩,我可是會用槍的,你千萬彆害怕。”

薑珩靜靜聽他說,然後開口:“我不怕。我也會。”國□□擊場還是有的,何況以他的家境出國也不是難事。

“她是個好母親……對我弟弟來說。”沈浮白翻了個身埋薑珩懷裡,“她也愛我,她也為她那麼多年的忽略對我感到愧疚。隻是這份愧疚比不上她對現在家庭的愛。他們才是一家子,同一屋簷下,我是外人。所以她問我要不要回中國跟我父親一起居住的時候……我看到她眼裡的希望,她希望我答應。”

“那時候我中文一點兒也不好,我根本不想去一個遙遠的國度,待在那個陌生的叫父親的男人身邊。但是她希望我回去,我就回去了。不然留在那一家三口家裡礙眼乾嘛呢?”

薑珩將他抱得緊了些。

“然後我回到中國,見到了我父親……他嚴肅又優雅,是小有名氣的舞蹈家,畢生追求藝術。他不太理我,隻是對我要求很嚴格,送我去專業學習古典舞。他可能是愛我的,不太會表達而已。”沈浮白至今都在困惑這點,“我在我的歌唱家母親身邊待了十一年都學不會那副好嗓子。但我隻花了五年就成了北舞附中專業第一,也許我的天賦就在這裡。我回到中國是正確的決定。”不然也不會遇見你。

“但我的兩個家庭都非常有錢。當然沒有你家那麼有錢,可我也是富人家的少爺呢。”沈浮白道。

薑珩直視他的眼睛,他想問——那有錢人家的你,為什麼會選擇進入娛樂圈當偶像,還簽下那紙霸王合約?

我是為了你,你是為了什麼?

薑珩還沒有把疑問問出口,沈浮白忽而扭頭對音樂室高喊了一句:“喂,謝利爾,雖然我講的故事是有點悲傷,你也不用那麼應景地彈《悲愴奏鳴曲》為我伴奏吧?”他覺得他那點家長裡短的人生經曆都變得悲壯起來了。

音樂聲裡的鋼琴聲停了,謝利爾懵逼的聲音傳出來:“啥?”

他根本聽不懂中文,隻是恰好換的曲目是貝多芬的《悲愴奏鳴曲》而已。

薑珩:“沒什麼,點一首《歡樂頌》,謝謝。”

謝利爾:“???”他明明隻是在好好的練琴,為什麼會莫名其妙變成點歌的?

不過謝利爾還真的開始彈起了《歡樂頌》。

沈浮白笑得滾進薑珩懷裡。

“謝利爾真是太可愛了。”

薑珩摸摸他的頭:“你也很可愛。”

比起蕪山裡遇見的那些孩子,沈浮白的童年沒有很難過。

也沒有很幸福。

沒有一個完整的家庭,跟母親住在一起卻是寄人籬下的外人。遭遇過排斥和校園霸淩,唯一感情深厚的外祖母也早早去世。這般應該令人憐愛心疼的男孩,卻又被親生母親忽略個徹底。哪怕是後來的生父也沒有太多熱烈的感情。

沈浮白自這樣的環境長大,還能養成這樣陽光可愛的性格,沒有成為自卑陰鬱的少年,有多不容易。

薑珩隻恨他為什麼不能早認識沈浮白。小小的沈浮白,他見到了一定會好好捧在懷裡。怎麼由得他人欺辱輕視。

從前無人憐愛,從今往後,我憐你,我愛你。

“浮白,我們在美國還要待很多天。”薑珩低聲問他,“你要去見你的媽媽嗎?”從洛杉磯買機票到紐約,隻需要六個小時。

沈浮白想了想,搖搖頭:“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