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憶(1 / 2)

狹小的衛生間,嘩啦啦的水聲裡,阮輕暮喃喃道:“他全家都被壞人殺了,隻剩他一個人躲在柴堆裡,活了下來。我正好路過,救下他的時候,滿院子都是血。”

小啞巴茫然抬頭,看著他。

“我把那些王八蛋製住了,塞了把柴刀給他,想著他要是敢自己報仇,我就留他在身邊,假如不敢,我就把他送到彆的農家,再留點銀子。結果你猜怎麼著?”

小啞巴聽不懂,開始低著頭自己玩著水。

外麵,穆婉麗趴在門口聽了一會兒,也聽不清兒子在裡麵嘟囔什麼,走開了。

阮輕暮自顧自地說著:“他那時候也就十來歲,抱著柴刀站都站不穩,可是還是一邊哭,一邊用力往每個仇人身上捅了四五下,親手把那些青廬派的王八蛋全殺了。”

他把小啞巴頭抬起來,用手點了點小家夥的鼻頭:“換了你,你就一定不敢。”

小啞巴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可是也能感覺到陌生人是善意還是凶惡,呆呆地看著這漂亮的小哥哥嘴巴一張一合。

“可惜啊,自從這事以後,他就說不了話了。大夫說,大概是當天藏在草垛裡一直死死憋著不出聲、不敢喊,憋出了心病。不像你,你這是天生的吧?”

阮輕暮懶洋洋歎息一聲:“更可惜的是,他還是沒把仇人殺光,漏了一個。那人裝死逃了一命,回去就到處哭訴,說他們青廬派撞見魔宗少主奸-殺農女、屠戮無辜農人全家,還把他幾位見義勇為的師兄全殺了——嘖嘖,你瞧,這人心,是不是比你大伯他們一家壞得多?”

小啞巴瞪著大眼睛看著他。

“可我倒不氣這個,本來就是王八蛋,再去殺了就得了。”阮輕暮搖搖頭,“我氣的是另一個傻瓜。”

他的目光落到了一邊安靜的手機上,忽然恨得牙癢起來。

隻單憑幾句所謂名門正派的栽贓誣陷,就拿著把劍追殺他十幾天,說什麼雖然和那些被殺的鄉人並不認識、與青廬派也毫無關係,可是卻不能坐視他這樣的大奸大惡之徒逍遙法外。

關他什麼事,他又知道個鬼啊!

“你說,他這不是神經病是什麼?”他咬牙切齒地蹦出來一句。

小啞巴被他忽然板起來的臉嚇了一跳,往後一閃。

阮輕暮悻悻地伸手,把小啞巴抱進盆裡,幫他好好洗了個腳。

小啞巴腳丫子被弄得癢癢的,忍不住“嗬嗬”又笑了起來。

阮輕暮看著他,忽然有點心酸。

也就是小,還沒學會仇恨,竟然還能這樣天真無邪地笑起來。

不像上輩子那個孩子,後來就沒有再笑過了。

收了他在身邊,教他武功、供他吃穿,與其說是隨身侍衛,還不如說是個貼身小廝。

那孩子啊,對他還真是忠心耿耿,恨不得把命都給他。

所以才會那麼恨秦淵吧,看到他追殺自己那麼久,偏偏又說不出話來幫他辯解。

真是個傻孩子。他哪裡知道,就算他能開口說話,又怎麼會有人信他這個魔宗少主的身邊人呢?

……所有人都不信,那個冷如冰雪、嫉惡如仇的秦少俠,自然也是不信的。

阮輕暮越想越是惱火,恨恨看著小啞巴:“所以你說,這種蠢人要是中了毒,我要是不管他,或者直接殺了他,是不是也很應該?”

小啞巴被他忽然變得凶巴巴的樣子嚇到了,慌亂地搖搖頭。

阮輕暮望了他半天,終於輕輕歎息一聲,眼角眉梢溫柔浮起來:“你搖頭,那就是不同意嘍。好吧,聽你的,我們不殺他。”

……

周一上午,第一節課開始,就是本學期高二的第一次大月考。

上午考兩門主課,英語和語文,監考老師們準點進了教室,開始發考卷。

方離坐在倒數第二排,接過來前座傳來的試卷,憂心忡忡地往後麵的空座位看了一眼。

早操和晨讀課都沒到,現在都已經開考了,阮輕暮怎麼居然還沒來。

是不是有什麼事,或者病了,找老簡請過假了嗎?

監考的外班老師發完了試卷,嚴肅地在講台上:“抓緊時間寫姓名學號,三分鐘後開始放聽力了,保持安靜!”

學生們一個個飛快地寫姓名,沒一會兒,教室裡的小廣播就響了,英語聽力開始播放。

無論聽得雲山霧罩,還是似懂非懂,所有的人都豎著耳朵,竭力辨認著聲音。不知不覺,幾分鐘過去了。

高二走廊裡,一片寂靜,隻有各間教室裡傳來的英語誦讀,整齊劃一。

阮輕暮抓著書包,一口氣跑上樓。

剛跑到教室窗邊,他的腳步聲就驚動了窗邊的兩三個同學,不由自主向他望來。

阮輕暮一碰到他們的目光,腳步忽然一頓。

門裡的監考老師看見他,眉頭一皺,無聲地做了一個“輕點”的動作,向著教室後麵一指,打了個“快去”的手勢。

竟然遲到了七八分鐘,還要不要考試了?

門口的阮輕暮卻沒有進來,他放輕腳步,悄無聲息地退到了走廊外麵,斜斜地靠在了牆壁上。

監考老師有點奇怪,踮著腳走到門口,露出詢問的神情,阮輕暮看著他,伸手指了指正在悶頭聽題的同學,擺了擺手。

監考老師一愣,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是怕自己現在進教室領試卷,再跑到最後坐下,影響彆人做題呢。可彆說,雖然是個學渣,倒是能幫人著想。

一直到小廣播裡聽力結束,阮輕暮才走進了教室,抓著卷子坐到座位上。

教室裡不少同學都訝異地看著他,有點發蒙:月考也敢遲到,聽力全廢了?!

不一會兒,方離悄悄往後一靠,手裡扔出了一個小紙條。

阮輕暮正飛快做題呢,看到小紙團就是一愣。隨手展開,不由得眉毛一揚。

歪歪扭扭的,全是剛剛的聽力題答案,沒有署名,可是看字跡,不是方離的。

一抬頭,斜前方的黃亞正驕傲地衝著他擠眼。

阮輕暮忍不住笑了一下,無聲地說了一聲“操”,衝著黃亞豎了豎大拇指。

然後,把紙條撕巴撕巴,扔了。

前麵黃亞的笑容僵了。旁邊偷偷看著、正準備舉手舉報作弊的劉鈞也傻了。

黃亞無奈地扭過頭,見鬼了,阮哥還嫌棄他的答案!就算他也是個渣渣,但是好歹聽完了全套聽力題吧?

鈴聲響了,卷子被傳了上去。

白競他們飛快地跑到了後麵:“阮哥,一起去尿尿?”

阮輕暮站起身,和他們一起往廁所走。

下一場又是兩小時,中途不去放次水可不行。

黃亞痛心疾首地問:“阮哥你乾嗎不看我的答案?我覺得這次我超常發揮了。”

阮輕暮進了廁所,找了個便池:“我覺得全選c會靠譜一點。”

“阮哥你這樣說就傷我的心了!”

旁邊的白競問:“阮哥,你怎麼月考也遲到?早操你也缺席了。”

阮輕暮打了個大哈欠,眼裡生理性的淚水漫出來,困懨懨的:“嗯,起遲了。”

昨晚上幫小啞巴洗完澡,小芸又拉著弟弟依依不舍了一會兒,才把小啞巴送進他房間。

進來後她覺得內疚和感激,又哭著謝了他半天,最終睡下,都到了夜裡一兩點。

這一睡,就糟了。他以為他媽早上會叫他,穆婉麗以為他自己定了鬨鐘。

一來因為她也同樣累;二來他們麗人按摩店早上從來都沒有生意,也沒有早起的習慣,等到天光大亮醒來時,已經到了七點多。

阮輕暮連熱乎飯都沒來得及吃,抓起書包就往外跑,在巷子口隨便買了些早點,匆匆叫了輛出租車。

一路堵車,到了實驗三中門口,考試早就開始了。

黃亞搶著說:“哎喲,學生會風紀部的那幾個人,查得可嚴。秦淵更是眼睛毒,一眼掃過來,就問你為什麼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