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裡傳來秦淵的呼喚,阮輕暮終於從忽如其來的發散中清醒過來,在心裡暗暗叫了一聲“艸”。
他瞪著手機裡的秦淵,忽然凶狠地叫了一聲:“喂,跟你說件事!”
秦淵:“嗯?”
“你以後結婚,我不做你的伴郎啊!先說好,你結婚彆通知我,我最煩那種場合了,明白不?”
對麵的秦淵愕然怔住了,一雙鳳目中光芒閃爍,可血絲卻更深,緊緊盯著阮輕暮。
好半天,他才一字字地說,聲音平靜卻堅定:“第一,我不結婚。第二,假如我結婚,那就一定會通知你。”
阮輕暮心裡莫名地亂跳,咬了咬牙,正要說什麼,房門被敲響了。
穆婉麗喜氣洋洋的聲音在外麵叫:“暮暮啊,快出來吃飯了,吃完了,再和同學聊天嘛。”
阮輕暮慌忙答應了一聲,對麵秦淵笑了笑:“去吧。”
阮輕暮依依不舍地衝他揮揮手:“那你等我,我吃完了,陪你一起守歲。”
……秦淵靠著床,靜靜地坐了一會,門外,秦祝楓的聲音低低地響起來:“小淵,我可以進來嗎?”
秦淵走過來,給父親開了門,心平氣和地站著:“爸,我會下去吃年夜飯的。”
秦祝楓臉色有點難看,無言地進門,坐下歎了口氣。
“小淵,爸爸想和你說說話,你彆趕我走。”
秦淵的目光落在他鬢角的幾絲白發上,平靜地點點頭:“當然。”秦祝楓發了一會兒呆,才艱難地說:“今天的事,我不知道你魏阿姨是不是有意的,我已經和她吵了一架。她沒受過什麼高等教育,你不要和她一般見識。”看秦淵淡淡地不說話,他難堪地苦笑了一下:“你媽媽去世後,我也是好些年都沒有再找人結婚,你是知道的。”
秦淵低聲道:“嗯。那時候您生意忙,可是再忙,也都會趕在十點之前回家,怕我在家怕黑。”
秦祝楓的眼眶有點紅:“你總是一個人孤零零在家裡,家裡沒個女人照顧打點,也總不是辦法。”
他怔怔出了會兒神:“我當年物色再婚對象時,就是怕找個厲害的、有主意的,將來對你不利,才特意找了她這種沒什麼見識的,更可況,她還一再說願意一輩子好好照顧前妻的孩子,自己就不生了。”
秦淵搖了搖頭:“那倒沒必要,這對她也不公平。而且妹妹們很可愛,爸爸也有再要孩子的權利。”
一個女人本來就有做母親的權利,她不過是耍了點再常見不過的心機,先保證嫁給一個富有英俊的男人,再想辦法徐徐圖之而已。
秦祝楓狼狽地笑了笑,秦淵的話通情達理,也的確說穿了他的心事。
這個兒子優秀得叫人驕傲,當然是他和前妻的心頭肉,小時候也曾經那麼軟糯又可愛。可是隨著母親早亡,這孩子就好像一夜間從軟萌的小糯米團子,變成了一塊堅硬的小石頭。
不說話,不玩耍,每天就是刻板的讀書,對他這個父親也沉默以對,小心翼翼。
家裡也實在太冷清了,冷清得叫人窒息。
隨著年紀慢慢變大,他也會想家裡有個懂溫存、能給他留燈的女人,也會期待再有個可愛嬌憨的小女兒,安撫一下時常從噩夢中驚醒的心。
“小淵,你放心。彆說你魏阿姨生的是女兒,就算是生了兒子,我這輩子掙的所有的家業和錢,都是你的。”秦祝楓狠狠心,頭一次決定敞開心扉,“我答應過你媽,無論如何,都會叫她在九泉之下安心。”
秦淵靜靜地聽著,像是一座沉默的塑像。
很久後,他才低聲說:“爸,假如妹妹們爭氣,你這樣說,對她們又何嘗公平?”
“我要對你媽有個交代!”秦祝楓痛苦地握了握拳頭,“這份家業當初也是她和我一起同甘共苦打下的,我得全部交給她的兒子,彆人誰都不給。”
秦淵猛地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父親:“爸,我一直想問你一個問題。假如我是一個女孩,那時候,你還會選擇我嗎?……”
秦祝楓愕然地看著他,忽然猛地站起身,震驚無比:“你、你胡說什麼?你是覺得,我是因為重男輕女,要保住兒子,才會選擇放棄你媽媽?”
“不是嗎?”秦淵死死咬著牙齒,心底藏了多年的話終於吐了出來,帶著激動,“因為兒子金貴,所以媽媽就該去死,因為妻子可以再娶,所以放棄也就放棄了……”
秦祝楓眼神驟然浮起極度的憤怒,忽然舉起手,重重地打了他一個耳光:“你住口!……”
耳光清脆,在安靜的房間裡就像一道驚雷。秦淵一動不動,既不躲閃,也不暴怒,而是冷冷地看著秦祝楓:“你這麼多年都沒打過我,現在為什麼這麼生氣?”
“因為你混賬!秦祝楓氣得渾身發抖,“你白白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卻連最基本的道理也不懂!你這些話,假如是七八歲時說,我都可以不當真,可你現在已經十七八歲了!……”
秦淵垂下眼簾,冰雪冷傲的臉上沒有表情,房間裡一片叫人窒息的安靜。
秦祝楓看著他半邊臉上的微紅,忽然痛苦地坐了下來,聲音顫抖:“我從沒想過,你心裡會這樣想……我隻能告訴你,那是你媽媽的選擇,不是我。但是假如我在現場,我也一定一定,會叫自己的孩子回去。”
他痛苦無比地揉了揉自己的臉:“等你將來做了父母,就懂了……天底下的父母,在那個時候,都會願意自己死。”
忽然,門口響起了幾聲怯生生的叩門聲。魏清璉站在那裡,小心翼翼地看著劍拔弩張的父子倆:“都下來吃飯吧,有什麼事,過了今晚就過去了,過年呢。”
秦淵轉身下了樓,默不作聲地坐到了餐桌前,不一會兒,秦祝楓和魏清璉也下來了。
一家人在豪華豐盛的餐桌前,吃著年夜飯,沒有人有胃口,更沒人覺得有滋味。
晚飯後,客廳裡的100寸大液晶開始播放春晚,秦淵坐在沙發邊上,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電視,忽然問魏清璉:“魏阿姨,這套房子是您名下的吧?”
這話問的突兀,也沒有道理,魏清璉尷尬地望了望秦祝楓,小聲回答:“是啊,我名下也就這麼一套而已……”
秦淵點點頭,臉色平靜地像是冰封的冬日湖麵:“對不起,我想了想。在您名下的房子裡,要求擺放前妻的牌位,無論如何也是叫人難受的事。從今以後,再也不會了。”
魏清璉心裡的隱秘被他直接揭穿,有點兒舒坦,可也有點兒慌神:“沒沒,小淵你不要多心,那是意外而已……”
秦淵站起身,禮貌地向她頷首:“沒事的,我理解您的不快。”小思泉驚怕地看著他,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你怎麼了?不要生氣好不好?”
秦淵彎下腰,輕輕拍了怕她的肩膀,溫和地說:“以後哥哥不來這裡了,想哥哥的話,就打電話給我,好不好?”
再也不看沙發上的兩個成年人,他轉身上了樓,快速地收拾了行李,穿好保暖外套,下了樓。
“爸,我對剛才的話很抱歉。”他站在玄關處,聲音再平靜不過,“我沒有賭氣,隻是想回老宅那邊看看,給我媽燒一炷香而已。”
秦祝楓猛地站起來,嘴唇有點顫抖:“你給我回來,我、我剛剛不該打你……”
秦淵笑了笑,毫不遲疑地打開了房門。
外麵刺骨的風吹進來,寬寬的門簷擋不住細小的雪片,倏忽飄進來,在他純黑的羊絨大衣上綴了點點雪白。
他高挑的身形站在門口,向著追上來的秦祝楓搖搖頭:“我有同學可以投奔,您不用擔心。”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眼神晶亮,臉上不僅沒有大年夜離家出走的沮喪憤怒。倒有點明亮的釋然和期待。
他和那個同學在盛夏相遇,在寒冬裡牽掛,而現在,他隻想穿過風雪,向他所在的城市跋涉而去。
等不及這一個晚上,更等不及春暖花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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