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心裡頭有些酸澀感,她這是第一次遇上一個劍修,會因為她是妖,而認真拜托她重要的事情。
她無法拒絕這樣的請求。
“……好。”
哪怕沒有任何酬勞,她也願意幫他找回女兒。
剛答應了,她想著傀儡師未必會在此停留,還問了問他:“我可能要有所耽誤,你……可以自行離開嗎?”
傀儡師拒絕地很乾脆。
“我跟著你。”
她的神魂就這麼吸引人嗎?酥酥不懂。但是她感覺得出傀儡師對她是善意的。而且他還知道噬夜鴞,也許有他在,會更容易幫尤退找到他的女兒。
“小仙女,這事兒不難,但是得在兩個月以內把在下送到衛國國都。”
鐘秦宣插了一句話:“我有要事。”
酥酥一想,自己也要在兩個月內抵達國都,她要去打擂台的。
“我知道。我也一樣。”
她這一句話一出,傀儡師側頭看了看她。而劍修尤退忽地問道:“你是要去打擂台嗎?”
“對。”酥酥直言不諱,“聽說國主舉辦的擂台給很多的錢。”
這個答案鐘秦宣不意外,傀儡師也輕笑了聲,隻有尤退有些尷尬地攥緊自己的劍。
“抱歉,我可能……沒有什麼積蓄。”
酥酥一聽就知道尤退誤會了,連忙擺手。
“我不需要你的錢。”她認真的說道,“我隻是想幫你。”
她想到他的妻子,一個兔子精,會和一個修士成婚,為他在塵世間生活,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媳婦,養育著三個女兒。本放棄了更多的可能,隻為自己的愛人。卻不想遭遇此等橫禍。護不了自己,護不了女兒。
修士猶豫片刻,指了指酥酥的頭發。
“若是不介意,我可以替你梳頭發作為報酬。”
劍修笑得有些靦腆,又有些難過。
“我在家中,三個女兒的頭發都是我梳的。所有人都說她們頭發紮的好。我比她們阿娘更擅長這個。”
尤退似乎想到了什麼,低聲補充了句:“她的頭發,也是我梳的。”
酥酥甚至不知道是該羨慕,還是該惋惜。
明明他該擁有最幸福的家。雖然是妖但是會愛他的妻子,和三個可愛的女兒。
但是現在他一無所有。甚至女兒的行蹤還成為了被要挾的存在,為了女兒,忍氣吞聲。
“好。”
酥酥剛答應下來,傀儡師不知想到什麼,懶懶說道:“你梳頭發的本事,留給你的女兒。不用操心她。”
尤退不知道酥酥和傀儡師之間的關係,猜測著說道:“我的大女兒和這位小姑娘差不多大。在我心中,就是個孩子。”
和她差不多大?酥酥小聲提醒:“我一百多歲了哦。”
“你們妖族的年紀,我大概知道。”尤退說道,“家妻也一百歲左右,可她天真懵懂,最是單純。”
酥酥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那照這麼說的話,她還真的是師父口中的幼崽。
“你……”酥酥剛想喊他,忽然愣住了,眼前的人說自己女兒和她差不多大,他年紀三十的樣子,直接喊名字嗎?
尤退似乎看出了她的窘境,主動提醒:“我算是長輩,你可以喊我一聲退叔。”
喊叔啊。酥酥倒也接受得很快,響亮喊了一句:“退叔。”
“你說讓我幫你找女兒,你有線索嗎?要怎麼找?”
尤退抱著劍搖搖頭。
“我大女兒被人帶走,有那人的消息就反而好找一些。小女兒是被他們送出去的,他們捏著這個消息,隻要撬開嘴就能知道。”
“最難的是我二女兒,她獨自一人跑到山中消失不見,我找遍了這裡所有的山,都沒有找到她。”
酥酥提醒道:“這裡有噬夜鴞,你出去不怕嗎?。”
“噬夜鴞……”尤退沉思道,“噬夜鴞不是我們能看得見的,隻有死過一次的人才看得見。”
酥酥卻想到了什麼,側眸去看傀儡師。傀儡師像是在發呆。
他怎麼知道,是因為傀儡死過一次,還是因為……他也死過一次?
酥酥的目光引起了傀儡師的注意,傀儡師收回心神,卻對她說了一句無關緊要的話。
“我也很會梳頭發。”
他看著酥酥有些蓬亂的頭發,問她:“我幫你梳?”
酥酥立刻拒絕了,搖著頭:“不要!”
她還是習慣自己隨便梳梳。
在赤極殿,會給她梳頭的隻有重淵。在師門,四師姐偶爾會按著她,給她梳一個新奇好看的發髻。但是更多時候,她都是隨意梳兩個小發髻,發帶一係簡簡單單。
傀儡師沒有強求,略有遺憾地嗯了一聲。
被這麼一打岔,關於噬夜鴞的問題就暫時放下。尤退又告訴酥酥了一個關於鎮子裡的事情。
他從宗門被趕回來後,那時候鎮子上已經出現了好多次意外。
夜月變成紅色,當夜就會有人死去。本來是一個月隻會發生三次,上旬月初,中旬日,和下旬日。後來這兩個月發展成,若是有外鄉人前來,當夜必定會出現死亡。
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換了他們的命。
酥酥三人沒有被接待,他們不過是在樹上休息了一夜,但就算如此,今日還是死人了。
“是契約。”
傀儡師聽完,就給酥酥說道。
“命數已定。有人修改了此處的命數格局。”
怕酥酥不能理解,細細解釋:“此間人自有命數。有人逆天改命,改寫了這個鎮子上人的命數。用鎮子上的人魂作為祭品,供奉給了噬夜鴞。”
“除了噬夜鴞外,還有真正要命的東西。因為噬夜鴞隻食將死之人的魂,不食活人魂。”
酥酥倒吸一口氣,她渾身發涼,後背汗毛都豎起,忍不住回頭看了眼遠處的小鎮。枝繁葉茂的大槐樹下,感覺整個小鎮都籠罩著一股陰涼。
尤退眉頭皺著,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我們鎮子上的人,大都沾親帶故,我想不出有什麼人會這麼惡毒,畢竟鎮上死去的每一個人,都和所有人有著親屬關係。”
傀儡師淡漠地掃了眼尤退,並未搭理他,而是等待著酥酥理解他話中的意思。
酥酥的確也在思考。她思考更多的,是尤退女兒的安全。
“也就是說,鎮子上的人和你都有親屬關係,但是他們卻沒有保護你的妻女,在他們心中,你的妻是妖,你的女兒也不配被保護嗎?”
酥酥皺著眉:“那你有沒有想過,誰會對你們一家有這麼大的惡意。”
尤退聞言,有些苦澀地搖頭。
“不是誰,是……絕大部分人。”
“她是妖,這就是所有人無法接受的事實。哪怕她這十幾年和大家相處的親如一家,也沒有人去帶回她的屍首,沒有人為她說一句話。”
“我回來時,他們說,我的女兒母親是妖,她們也會是妖,所以鎮子上不允許她們的存在。”
酥酥咬著唇,自己的思緒也亂了。她本以為是有什麼人,順著這個人去找就行。沒想到,這根本不是一人所為。
“不必管他們,他們自有命數。”傀儡師見酥酥為難了,這才開口。
“你的目的隻是找你的女兒,彆的與你無關。”
尤退經曆這一年,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他默默點頭。
“我隻想找回我的女兒。他們死活,我不在乎。”
“這就簡單了。”
傀儡師揚了揚下巴:“誰帶走的你小女兒,抓回來嚴刑拷打。問出下落。”
尤退卻搖著頭:“修士不能……”
“修士不能?”傀儡師似乎在笑,沙啞的聲音無儘嘲諷,“你遵守律法,你的妻子被殺。你不對凡人動手,你的女兒被賣。你循規蹈矩到最後,得到了什麼?”
這話說到尤退眼底泛紅,他緊緊攥著劍,青筋暴起。
酥酥聽著這話都覺著刺心,悄悄從身後拽了拽傀儡師的衣袖。
拽了一下後,她自己都愣住了。
咦,她和傀儡師也不過剛認識,她怎麼敢直接上手的?
她不是這樣自然能親近他人的性格啊?
可是傀儡師仿佛被她拽了一下,就知道了她的想法,不再嘲諷尤退。
可是這樣的話,到底是讓尤退給聽進心裡去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
“我的錯。”
“我不該束手束腳。”
他拔出了劍,劍刃寒光乍起。
“他們連從未傷害過他們的妖都懼怕,想必更怕會奪他們性命的劍。”
尤退提著劍逆著方向往小鎮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