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酥第一次從傀儡師的問話中,都能感覺到一股讓她汗毛豎起的危險感。
小狐狸的耳朵緊緊貼著腦袋,無比謹慎地從這一句話中翻出她唯一能反駁的點。
“我沒有喝酒!”
她從來不沾酒的。這是一個大誤會。
男人卻彎腰朝她靠近,麵具幾乎近得要碰觸到酥酥的鼻尖。酥酥下意識地閉上了眼。
而後,傀儡師的手指在她額頭輕彈了一下。
“你喝了不少,還說沒有?”
酥酥這會兒就理直氣壯了,底氣十足地反駁:“我沒有喝酒,我隻喝了弱桃花。”
臨霏給她的弱桃花,和花茶有一點差彆區彆,口味比之花茶要多了一種後味,這後味很濃醇。
“弱桃花。”
傀儡師重複念著這個名字,目光落向了坐在石凳上的金玉環佩少年。
“你給她喝之前,沒有告訴她這是酒?”
臨霏從兩人的交談中隱約猜到一點,酥酥卻是個從未喝過酒的。
當時他以為酥酥在塵世間十年,早該是嘗過酒的滋味,特意請她喝弱桃花,沒想到,她居然連喝的是酒都不知曉。
他心虛了那麼一瞬,而後就揚起下巴。
“那又如何,她也不是小孩子了,喝點酒都不行嗎?”
傀儡師看他的眼神格外的冰冷。
“這不是你騙她飲酒的理由。”
臨霏坐不住了,這個和酥酥同住一起的男人,從之前剛推門而入,看見他的那一刻,就仿佛對他有極大的敵意,卻直接無視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酥酥身上。
這會兒和他說話,用的又是讓他極其厭惡的一種居高臨下的輕視。仿佛根本沒把他當一回事。
還說他騙……
“行,就算我騙了她。”臨霏冷笑道,“那又與你何乾,你是她的誰,有什麼資格指責我?”
傀儡師乾脆利落道:“你沒有問的資格。”
臨霏氣得咬緊牙關,如果說剛剛還會猜測眼前人和酥酥關係如何,這會兒他猜都不想猜。
直覺讓他極其不喜眼前的人。
更讓他覺著備受羞辱。
蓮葉池中,水麵掀起波瀾,一層一層浪拍打著池邊石砌窄台。水花甚至飛濺到花簇之中。
龍族少年的心情即刻體現在水中。
酥酥才一個晃眼,傀儡師和小魚之間氣氛已經劍拔弩張。
她從未見過傀儡師這般陰鬱鋒利的模樣,也未見過滿身殺氣的小魚。
他們之間就像是存在什麼不可言喻的矛盾,仿佛多看一眼都要引起武鬥。
然而傀儡師收回視線,語氣依舊平和地讓酥酥回房間。
她這會兒還敢回去嗎?
酥酥抱著小鬥篷緊張兮兮地,她都怕自己前腳離開,後腳傀儡師和小魚要打起來。
難道就因為她不知不覺間喝了酒?
弱桃花如果是酒的話,那也挺好喝的。
和重淵喝過的酒好像都不一樣,她很喜歡。
“你在因為我喝酒生氣了嗎?”酥酥小心拽了拽傀儡師的衣擺,“可是弱桃花真的好喝。”
男人垂著視線看著她,她似乎是有些忐忑地,就像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有些緊張,有些茫然,也有些委屈。
或許在她看來,自己隻是和朋友喝了一點果茶吧。
傀儡師抬手摸了摸酥酥的腦袋。
“沒生氣。”他的語調也的確平緩了下來,“去休息,我去給你買早膳。”
酥酥仰著頭眼巴巴看著傀儡師:“真的哦?”
傀儡師到底無法跟這樣的酥酥生氣,歎口氣,徹底放下那點子不舒服。
“真的。”
酥酥這才放輕鬆了點。傀儡師不會騙她的。他說不生氣了,就是真的不生氣。
但是她此刻是完全沒有睡意的。哪怕昨夜睡得時辰尚短,還有些醉酒後的暈乎乎,她也不敢去睡的。
酥酥勉強想起一件事。請了小魚來自己家中,這算是招待客人的。
招待客人要怎麼招待,酥酥印象中就是在鐘秦宣家中,吃喝一應照顧的麵麵俱到,完全不用她操心,她也得把小魚的飲食一應照顧好。
“玄厲。”酥酥拽了拽傀儡師的衣袖,小聲說,“臨霏來做客,你給他買些好吃的。”
說罷,她從錦囊中數出一貫錢給了傀儡師。
庭院中就這麼大,她說話聲音再小,也讓傀儡師和臨霏聽得清清楚楚。
“不必了。”
少年倨傲地抬著下巴。掃過酥酥,看清她攥著那戴麵具的男人熟稔而信賴的模樣,多少有些紮眼,移開視線。
“小爺還沒有落魄到要打你秋風的地步。”
男人捏著一貫錢,又有些不太舒服了。一貫錢拿來買早點,她就是為了給那條魚吃好一點?
正巧,臨霏的話又惹了他不快。
“聽見了嗎,他不必。”傀儡師教導酥酥,“不留下吃早膳的意思,是告彆。酥酥,和你的朋友告彆。”
酥酥信以為真,真的轉過身去,她有些遺憾,和小魚才重逢沒多久呢,說了許多的話,可她感覺還想和小魚聊會兒天。沒想到他這就要走了。
“小魚,你要走了嗎?”
臨霏被傀儡師一句話架起,黑著臉咬緊牙,大步走過來,卻是伸手來想揉揉酥酥的腦袋。
剛剛那個男人這麼做的時候,他都想了。
然後手伸出來,卻被傀儡師的手給擋在空中。
透過麵具,男人的眼神幽暗。
“非禮勿動,龍族沒學過嗎?”
“閣下是不是管得太多了?”臨霏收回手,極其不痛快。
“與你無關。”傀儡師淡漠地回答。
臨霏咬緊牙關,到底是不想剛重逢就在酥酥麵前打架。尤其是這個男人,瞧著和她的關係並不一般。他目光落向酥酥,朝她說道,“他不歡迎我,我也沒有留下的必要了。”
臨霏直接說道:“你若是還把我當朋友,下次見麵時,就不要和這個人一起。”
說罷,臨霏周身凝聚一層水霧,水霧消失之際,臨霏也消失在空中。
酥酥一愣,伸出手抓了抓。什麼都沒有。
久彆重逢的友人,連下一次什麼時候見麵都沒有留下。
酥酥歎了口氣。
這一覺醒來,可真是夠亂的。
“臨霏回去了,玄厲,我們……”
酥酥回頭,要和傀儡師說早上吃什麼這件人生大事,卻發現傀儡師掂著那一貫錢,上下拋著,看她的眼神有幾分銳利。
她幾乎在瞬間察覺到了來自傀儡師身上的低壓情緒。
又,又怎麼了?
酥酥裹著小鬥篷,眨巴著眼。
傀儡師靜靜盯著她看了片刻,而後收回視線。
“無妨,等你用過早膳,我們再細算。”
一貫錢,傀儡師全部花了。
給酥酥擺了足足兩大桌的美食。若說是早膳,那大約是十個人的早膳。菜肴內容極其豐富。
甚至到了酥酥一口肉一口菜,肉都吃不完的地步。
被迫吃了個圓滾滾,酥酥變成小狐狸圍著水池跑了幾圈消食,還一直在考慮一件事。傀儡師怎麼心情又不好了?
她踩著沉甸甸的步伐回到垂花亭時,男人正坐在垂花亭,盯著連葉池發呆。
酥酥化作人形,拖著蓬鬆的大尾巴蹭了過去。
直到這會兒,她才有機會問。
“不是說,要離開十天嗎?”
男人收回心思,卻是聲音淡漠地反問:“所以你趁著我不在家,帶人回來?”
酥酥被問地有一些心虛。可是她轉念一想,這有什麼好心虛的,立刻理直氣壯說道:“才不是,你在家,我也會帶臨霏回來的。”
久彆重逢的友人來玩,她會很高興。
隻是不敢告訴傀儡師,她想在垂花亭吹風睡覺。
傀儡師被氣笑了。
知道她不是這個意思,可聽著怎麼都不舒服。
“你的事情忙完了嗎,這麼快就回來。”
酥酥問的主要目的在於,她不知道傀儡師去做什麼,說好的十天,不過一天就回來了。會不會是他要做的事情不順利?
她眼含擔憂地看著傀儡師。
男人看著她頭頂的狐耳,手癢,順勢摸了上去。
“忙完了,算不得多大事。”
他本想著多預留些時間,處理妥善。但是手下有幾個得用的人,給他極大減輕了麻煩事。
分彆不過一天一夜,他就立刻回來了。
本想著給小狐兒一個驚喜,卻不想,她倒是給了自己一個更大的驚喜。
酥酥狐耳晃了晃,往後仰了仰腦袋。
她小聲嘟囔:“彆這麼摸我。”
“嗯?不讓?”傀儡師收回手,問她。
酥酥抬手捂著狐耳,猶豫了半天,才說實話。
“你這麼摸,讓我想到以前愛摸我耳朵的人了。”
男人沉默片刻,又伸出手,沒有摸到酥酥的狐耳,隻摸到了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