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照夜雲天(1 / 2)

秋紋驚魂未定, 低頭看了眼自己踩實了地麵的雙腳,才意識到這是已經站穩了,呐呐道:“多、多謝。”

她的視線中出現了一隻極漂亮的手, 手指白皙修長,將小巧的銀簪子拾起來。

葉懷遙把銀簪子遞給秋紋,淺淺一笑:“方才舍弟太過莽撞,扯掉了姑娘的簪子, 抱歉。”

輝煌燈下他麵色似玉,眉目如畫, 姿容清華秀逸, 秋紋這一抬頭就怔然忘了言語, 失血蒼白的麵上也不由暈上了幾絲紅暈。

葉懷遙也沒再多說什麼,將簪子往她手裡一塞, 負手當先下了樓。

秋紋還看著葉懷遙的背影,正想著自己忘了道謝, 就見最後一個下樓而來的黑衣青年經過她身畔, 側過頭來,淡淡一瞥。

對方修眉鳳目,五官亦是俊極, 隻是眼底卻黑沉沉的一片,說不出的沉冷悒鬱, 與葉懷遙春風明月般的氣質截然相反。

秋紋隻覺得渾身一冷, 對方卻根本沒搭理她, 隻是盯了一眼她手中的銀簪子,便轉過頭跟著下去了。

有了這一出, 陶離錚的目光也跟著轉到了葉懷遙他們三個人身上。

大概是陶二公子很是見過一番世麵,他並未向其他客人一樣對這三人的容貌氣質投來太多關注, 仍舊板著一張臭臉,語氣倒是還算客氣:“請問,三位就是方才點了逐霜的客人嗎?”

葉懷遙含笑道:“沒他倆的事,我點的。陶二公子有何見教?”

容妄像是沒聽見他們的話,漠然走到一邊的空桌前,撩袍子坐了下來。

陶離錚皺眉道:“那我就直言了。這位公子,你應當知曉,逐霜是陶家的棄婦,害得我大哥至今昏迷不醒,她昔日的恩客都避之唯恐不及。陶某倒要請教,你為何要放著這樓裡的其他人不要,偏偏選了她作陪呢?”

葉懷遙折扇一張,在手中輕搖:“我好奇啊,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姑娘,能使陶家少主都願意為了斯人憔悴。所謂獵豔獵奇,這不是一個男人的正常心態嗎?”

他這話倒是引起了周圍客人的共鳴,有人小聲道:“這倒是真的,要不是怕招惹麻煩,我也想看看呢。”

陶離錚看了他一眼,嚇得那客人連忙又把嘴閉上了。

陶離錚回轉目光打量著葉懷遙,又問道:“所以,在此之前,公子與逐霜沒有交情?”

葉懷好脾氣地有問必答:“素昧平生,連這花盛芳在下都是頭一回進來。本想略作消遣,誰料燈火熄了,點的姑娘也被人帶走,實在不走運之極。”

陶離錚見他輕裘緩帶,溫文爾雅,談吐也極是斯文,看起來同一名普通的貴介公子全無兩樣,疑心也消了大半。

他聽葉懷遙這樣說,便道:“因為擔憂兄長,今天這事確實是我辦的莽撞了,這樣罷,今晚所有客人在花盛芳所用的銀兩,全記在陶家賬上。雙全。”

陶離錚衝身後的小廝示意了一下,對方立刻端著一盤銀元寶奉到葉懷遙的麵前。

葉懷遙秀眉微揚,合上折扇,扇子抵住了托盤的邊緣,笑問道:“陶二公子這是何意?”

陶離錚言簡意賅:“賠你的。這銀兩足夠請動這裡身價最高的姑娘。”

葉懷遙道:“真是大方。不過銀兩乃是俗物,我也不是很有興趣。陶二公子若是有心,改日在下登門拜訪的時候,你留頓飯便可以了。”

他還真敢說,陶家在普通百姓眼中屬於半個仙府,可不是什麼人都能踏足的。

陶離錚也不與這等無知凡人多言,乾乾脆脆地一揮手,收回銀兩,說道:“閣下能進得去門,我自然恭候。”

葉懷遙笑道:“有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展榆和容妄站在旁邊,都沒說什麼。

雖然陶離錚態度倨傲,但葉懷遙顯然也不是吃虧的人,他笑的越好看,心裡頭主意越多,這點兩人都很清楚。

陶離錚辦完了事轉身要走,經過立在門口處的一個男人身邊的時候,突然又停步了。

展榆小聲跟葉懷遙說道:“這人就是逐霜那個舊情人,為了討好陶家,剛才逐霜躲到他那裡去,他轉手便將消息賣了。”

葉懷遙“唔”了一聲,打量對方。

這男人心心念念,不過是與陶家搭上關係,此刻眼見陶二公子關注自己,立時滿麵激動,涎著臉笑道:“二公子,您還有什麼吩咐沒?”

陶離錚盯著他的腦袋,冷聲說道:“我記得曾經下令過,不許這城裡有人梳留風頭,因何不聽?”

聽聞這句話,葉懷遙頓了頓,展榆和容妄則難得同時轉過頭,看了陶離錚一眼。

旁邊有個年紀略長的客人小聲問道:“喂,留風頭是什麼東西?”

跟他共坐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聞言道:“老哥,你也不行啊,連這都不知道。留風頭可是本朝極為風行的一種男子發式,據說是從雲棲君那裡傳下來的。”

“雲棲君?玄天樓明聖嗎?”

“那是自然,世上怎可能還有第二位雲棲君?”

對方解釋道:“這是傳聞中說,有回雲棲君經過河畔的時候,曾經被一陣風吹亂了頭發,鬢邊的幾縷發絲半散下來,恰好被一位詞人所見,當下驚為天人,還為此寫了一首小調。”

“小調傳唱出來,這發式也就逐漸被世人所模仿,在梳理發髻的時候特意留出幾縷,以此為美。”

他說著,擰了一下身邊陪酒女子的臉蛋,低笑道:“這曲子流傳甚廣,想必翠柔也是會的?念給這位爺聽聽。”

那女子含笑道:“明聖風姿人人向往,雖然沒那個福氣見到真人,但曲詞倒確然是從小便背的熟了。全詞很長,奴家念幾句給諸位爺解悶罷。”

展榆等人都知道這樁逸事,周圍的其他人聽說過的就不大多了,雖不敢搭言,但都好奇地豎起了耳朵。

隻聽那女子柔聲念道:“……落花飛絮,芙蓉秋水,霞淺更清絕。謫仙風采,無言心許,青絲擾情怯。便是西風多情,君華如夢,撩動雲邊月……”

短短幾句話,將詞人見到仙人之姿的明聖時,心中那種緊張局促,魂不守舍俱都表達的淋漓儘致,叫人也忍不住要猜測,真人到底是如何的風華絕代。

結尾更是在說連風到了明聖的身側,都會忍不住多情起來,縈繞徘徊,“留風”這個名稱也是因此而來。

一開始問話的那名男子也不由癡了片刻,然後又問道:“那跟陶二公子有什麼關係,他和雲棲君有仇?”

青年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有什麼仇,這滿城的人誰不知道,陶二公子對這位尊上,那可是——”

話沒說完,便聽陶離錚在另一頭帶著厭惡道:“憑你這等落井下石的無賴,也配模仿小爺的心上人,真是汙了人的眼睛!下回再讓我看見,就直接把你的腦袋一劍砍下來!”

葉懷遙、展榆、容妄:“……”

那男人的發髻已經被拆了,披頭散發,嚇得連連點頭。

陶離錚哼了一聲,這才帶著人離開。

他風風火火鬨了這一出,總算離開,周圍也才逐漸地恢複了熱鬨。

葉懷遙咳了一聲,道:“不關我的事。”

他說完之後一回頭,發現展榆還在,容妄卻不知道哪去了,又道:“咦,邶蒼魔君呢?”

展榆道:“可能剛才被強灌了滿耳朵明聖的風流逸事,實在聽不下去了罷,半路出去了。”

葉懷遙笑道:“呦,我們掌令使這話聽著好酸,是不是嫉妒師兄的名氣比你大?這也不難,明天我雇幾個街頭寫話本子的書生,給你專門寫幾個好聽的故事散播出去,一傳十十傳百,再過上個幾十年,你的‘風流逸事’就也差不多了。小魚,你說好不好?”

“這主意真棒,留著師兄自己享用罷。”

展榆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嘴,又放低了聲音,小聲問葉懷遙:“不過說真的,姓陶的小子是怎麼回事?說你是他心上人,那為什麼又不認識你?”

葉懷遙道:“我怎麼知道,喜歡我的人太多了,難免會有什麼莫名其妙的理由。”

展榆深吸一口氣,覺得操心的要命:“真是胡說八道,儘讓人擔心。陶家的事奇怪的很,你彆滿嘴的胡扯,自己也好好想想。萬一再出點什麼意外,誰受得了?這十八年,咱們整個門派上下都快跟你死上一回了。”

展榆這個師弟活生生快要當成了爹,葉懷遙哭笑不得,扯了下他的臉皮道:

“瞧瞧我們展掌令使這個操心。好啦,我知道了。師兄可一點都沒有搪塞你,心上人什麼的我不知情,至於陶家那位大公子的病,倒另有一些隱情,一會我自然會與你從頭說起。不用急。”

“這、這位公子……”

兩人正說著,身邊忽然傳來一道嬌柔的聲音,展榆和葉懷遙同時回頭一看,卻見是剛才被他扶住的秋紋。

此時這姑娘臉上紅撲撲的,雙手絞著衣角,眼睛正望著葉懷遙的方向:“您……可否告訴秋紋……您的名姓?”

她不等葉懷遙回答,又急急解釋道:“秋紋並不敢有其他念頭,隻是……十分想知道……”

葉懷遙含笑,問道:“是你自個要問,還是旁人叫你問的?”

秋紋道:“這……”

葉懷遙稍稍彎腰湊近了她,說道:“你若想知道,倒也無妨,但我隻告訴你一個人,好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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