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青樓樂師(2)(2 / 2)

卷耳皺了皺眉,語帶不悅,“劉大人何出此問?”

劉祺摸不清攝國殿下的意思,隻得周旋試探著道:“老臣看這位公子,像極了老臣一位故人之子。”

沈知禮捏緊了手中玉箸,眼皮垂著,讓人看不清神色。

“大人想必是認錯了。”卷耳柔和卻堅定的聲音響起,“這不過是本宮近日尋得一位樂師罷了,並不是劉大人的什麼故人之子。”

“敢問這位公子來曆?”劉祺剛說完這句,就看到攝國殿下倏忽消失的笑臉。

“本宮的人,好像不必跟劉大人報備吧。”卷耳用巾帕擦了擦手,抬眼淡淡的看著劉祺。

“臣,臣不是這個意思,可能……可能是臣認錯了。”劉祺麵上帶了點慌亂。

到底他也是為了朝廷,卷耳麵色緩了緩。不過經過這麼一通,落在沈知禮身上的目光頓時少了。

公主殿下的人。

這句話可以有很多解釋,可以指謀客,也可以指,麵首。

整個閔國再找不出一個身份可以配得上攝國殿下的人,也沒有人敢逼她嫁給任何一個人。

柔嘉看著卷耳恣意霸道的樣子,眼睛裡亮晶晶的。

阿姐真的好美,如果她是個男人一定會忍不住心動!

柔嘉看了眼阿姐身邊的那個男人,嗯,長得挺好,若真是麵首的話,倒是勉強和她阿姐相配吧。

沈知禮撇頭看了一眼卷耳,那人手中琉璃盞晶瑩,可不比她柔白指尖更加剔透。

*

宮宴結束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夜露濺上星辰,深宮高牆內,樹影搖曳。風有些疾,眼見著是要下雨了。

九月初的天氣陰晴不定,卷耳沒用粟荷,自己把頭上釵環卸了,目光落在窗外。

雨珠慢慢連成線墜下來,像是要衝刷儘這世間所有的汙濁。

“粟荷,取把傘來。”

沈知禮手放在輪椅的輪椅上,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一幕。

雨幕裡,陳庚撐著傘把柔嘉抱在懷中,女孩子羞的臉色通紅,陳庚寵溺的順著她的長發。

人間眷屬不過如此。

可沈知禮皺眉,神色冷清看著眼前的人。

不是她,他要找的那個人,不是柔嘉。

若那個人站在他麵前,他有可能認不出來,但絕不會認錯。

悶雷聲劃破夜空,柔嘉嚇了一跳,陳庚摸了摸她的頭,調笑她,“你膽子還是這樣小。”

柔嘉撅著嘴巴,“有阿姐和阿炎保護我,我不需要膽子大。”

這世間最有權勢的兩個人是她的至親,沒有任何人敢欺負她。

陳庚好笑,“是,你膽子不小。”

“也不知道誰小時候看到鬼麵麵具就嚇的尖叫。”

柔嘉哽了一下。

小時候那次上元燈節,她帶著鬼麵麵具跟阿姐出宮去玩,可那晚燈火明滅,鬼麵麵具像是會動一樣,小公主嚇得大哭,卷耳隻得幫她摘下來。

卷耳帶著一個拿著一個,倒也沒人注意她這奇怪的樣子。

那年卷耳十六歲,柔嘉十五歲。

隔著距離和雨聲,柔嘉和陳庚說了什麼,沈知禮聽不到,他隻能看到那姑娘臉上的嬌俏和可愛。

今晚的雨太大,陳庚又是準駙馬,所以攝國殿下便讓他今晚暫住宮內。兩個人應該是偷偷跑出來見麵的。

陳庚攬著柔嘉消失在雨幕裡,沈知禮神情空洞,有些茫然的盯著虛空一點。

不是她。

可又會是誰呢。

他這麼多年的念念不忘,都是一場空麼。

這樣的天氣,他的腿忍不住的疼,在雨裡坐了半天,沈知禮覺得自己像個傻子。

他默然收回視線,操控著輪椅轉身。

頭頂的雨突然停了,沈知禮視線裡出現一雙天青色織錦繡鞋。

他一怔,緩緩抬頭。

很多人都說攝國殿下和柔嘉公主長得像,曾經沈知禮也是如此認為。

可剛見到了柔嘉對著陳庚笑靨如畫的樣子,如今見到卷耳一身清冷的站在他麵前,他卻覺得兩個人有些不像了。

他甚至想,幾年前的攝國殿下,是和現在一樣清冷,還是和柔嘉一樣活潑?

畫著仕女圖的油紙傘往前遞了一下,完完全全的把他遮在風雨之下。

“好看嗎?”她聲音聽不出情緒。

雨珠劈裡啪啦的打在傘麵上,奏出夜裡華章,他臉上的雨水順著瘦削的臉頰滑過唇角,掠過緊繃的下顎,一路鑽進領口,沾染肌膚,沁涼透進心臟。

沈知禮抿唇,心底有一絲怪異。像是不想被卷耳看到自己這狼狽的樣子。

卷耳麵色冰冷。

“你知不知道你的腿根本不能淋雨?”

“你知不知道這樣的天氣,你根本不應該出來?”

卷耳蹲下身和他平視,淺藍色裙擺沾了滿地泥濘,清麗狹長的眼睛裡像是綴了梨花霜雪。她沒在意,隻是認真看著他。

“沈知禮,你怎麼一點也不乖啊。”卷耳沉沉歎了口氣,嗓音無奈又包容。

輪椅上的人抬眼,沈知禮心口像是堵了什麼,說不出口,呼吸的時候還會牽著肺腑,沉沉的發著疼。

月白長衫上濕答答都是水,他整個人狼狽不堪,周圍都是沉沉暗夜,唯有眼前的人眼中溫柔又明亮。

“我帶你回去。”她把傘柄遞給輪椅上的人,彎腰把沈知禮抱起來。

他身子單薄,瘦的仿佛一把鋒利的刀,卷耳收緊了力道,帶著他往回走。

沈知禮身上的雨水透過薄薄的布料沾了卷耳一身,她像是無所覺,隻認真的看著前方的路。

沒問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那裡。

沈知禮閉著眼睛,心底裡罕見的騰起茫然的情緒。

*

殿裡焚著梨香,卷耳把人抱到榻上,起身往外走。

“你去哪?”

沈知禮剛開口就有點後悔,這種話他說起來有些僭越。

卷耳回頭,“去找人給你拿套衣服。”

燭火劈啪跳了一聲,殿內的窗子沒關,有雨絲飄進來,落在燃著的蠟燭上,那細弱的一縷光掙紮著不肯滅。在風雨裡搖搖曳曳。

卷耳輕輕歎了口氣。

她轉身走出門,對著外麵值夜的宮侍說了句什麼,又走回到沈知禮身旁。

這寢殿是卷耳幾年前的住所,四年前先帝駕崩,卷耳便遷入了公主府,這殿就一直空著。

不過寢殿每日依然有人來打掃,房間擺設和四年前並無兩樣。畢竟沒人敢對攝國殿下的事不上心,除非是不要命了。

兩人一時無聲,等到宮人抬著熱水進來的時候,卷耳對著門口的兩個寺人招手,“你們伺候沈公子沐浴。”

“是。”

兩個寺人服侍著沈知禮沐浴,卷耳在桌上隨意的翻了本書來,百無聊賴的等著他。

他們都沒再提過剛才的事。

屏風後有輕微的水聲,在靜謐的夜裡倒不顯得突兀,卷耳手中的書翻過一頁,抬眼看從屏風後出來的兩個寺人,挑了挑眉。

“怎麼出來了?”

那兩個寺人跪在地上行禮,“回殿下,沈公子說,不用奴才們伺候,這……”

“那便下去吧。”卷耳目光又落回書上,無所謂的揮了揮手。

他不願意彆人看到他的雙腿,卷耳也算是知道的。

那兩人退下去,心裡都忍不住的嘀咕,公主殿下怎麼對這位沈公子這樣特殊……不會真是有收為麵首的意思吧……

殿門開合,有宮人把今天的折子送到這來,卷耳按了按眉心,認命的開始批。

一個時辰過去,卷耳的折子處理了才過一半,屏風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沒聲音了。

卷耳她放下朱筆,撫平袖口的印子,緩步往屏風的方向走。

她並沒什麼男女大防的自覺,就這樣堂而皇之的走進沈知禮沐浴的地方。

周圍的宮人眼觀鼻,鼻觀心,仿佛什麼也沒看見。

在絕對的皇權麵前,人的心思反而熄了很多。

沒人敢說甚麼。

水早就變得有些涼了,沈知禮眉目闊落,看到卷耳進來,隻是淺淺看了她一眼,道了聲‘殿下’。

這人好像自剛才回來就不帶著那副溫柔的假麵具了,他不笑的時候,模樣就有些冰冷,叫自己殿下的樣子很難說情願。

“知禮喚我卷耳便好。”卷耳溫聲建議。

沈知禮自然不會這樣喚她。

卷耳手伸到他的浴桶裡,輕輕劃了劃,她看著強撐著的人,無奈地道:“你自己出不來,乾嘛不喊人進來伺候?”

沈知禮抬眸,“殿下不是來了麼。”

卷耳撇了撇嘴,認命地說,“看來我這套衣服是又白換了。”沈知禮還沒明白她的意思,卷耳就彎腰伸手把他撈了出來。

嘩啦啦的聲音響起,滑膩的皮膚帶出一大片水,沈知禮被她帶到懷裡,卷耳衣服瞬間濕了大半。

沈知禮:“?!!!”

饒是他再雲淡風輕,此刻沈知禮也忍不住臉色漲紅。

不是羞,是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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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才卷耳把他抱回來沒什麼,可此刻,他渾身上下一件衣服都沒穿!

沈知禮崩著情緒,“殿下!”

“叫錯了。”卷耳道。

先帝以武起家,卷耳作為長女自然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看著懷裡的人一副尷尬至極卻不肯開口的樣子,她挑了挑眉。

卷耳轉身繞過地上的東西往床榻上走,眼看就要走出屏風被整個殿內的宮人圍觀這幅樣子,沈知禮終於忍不住,聲音僵硬的喚她,“卷耳!”

於是尊貴的公主殿下便露出一個有點得逞的笑,聲音仿佛染了梨花香,“嗯,在呢。”

殿內的宮人很有眼色的退出去,順手關上了門,卷耳把人抱到床榻上,輕輕放上去。

架子上搭著軟布,卷耳取過來遞給沈知禮,“擦擦。”

沈知禮默默接過來,迅速把自己擦乾然後鑽進被子。

動作流暢的不像個不良於行的人。

他皮膚蒼白,甚至能隱隱看清下麵的經絡血管,帶著一股脆弱的美。

床上放著一套嶄新的寢衣,沈知禮換好,抬眸看著伏案的人。

燈影搖曳裡,夜半聽雨聲,她褪去了清冷,也不過是二十歲的姑娘。

卷耳所有所覺,她回頭,看著床上的人,“沈公子出子書香門第,想來學問應該是很不錯的。”

沈知禮皺眉,不知道她又要出什麼幺蛾子。

宮人退了個乾淨,寢殿裡隻有他們兩人,卷耳親手抱著那一大摞的折子,向沈知禮走過去。

“來。”卷耳把朱筆遞給他,“你來批。”

沈知禮抿唇,淡淡道:“公主莫要開玩笑了。”

“本宮從來不開玩笑。”卷耳在他身後墊了個枕頭,“今晚你耽誤本宮那麼多時間,總要有補償的。”

“把這些批完。”

沈知禮眸光閃了閃,靜了片刻,他隻能伸手接過那支筆。

卷耳滿意地點頭。

沈知禮以為,這攝國殿下不過是一時興起試探他,可當卷耳沐浴完畢,頭發絞乾,隻穿著寢衣開始往床上爬的時候,沈知禮終於察覺了不對勁。

“殿下。”他身子僵硬,“我還是去彆處休息吧。”

孤男寡女,沒有這樣同處的道理。

卷耳不管那人僵硬的聲音和身子,忽略他的廢話,“你批完再睡。”

“……”

卷耳這一天是真的累,沾了枕頭不過半刻就睡了過去。

沈知禮等了片刻,皺著眉看了眼睡在裡側的卷耳,又陰沉沉地看了眼手裡一大堆的折子,輕輕吸了口氣。

……

殿內燈盞點的不多,黎明破曉前,燈火終於燒到了儘頭,沈知禮才落下最後一筆。

他累的要命。不管是偽裝的性格還是他自己真實的想法,此刻他真的有點想罵人。

床裡的那個人輕輕翻了個身正對著他,沈知禮看了她半晌,最後僵硬的躺下身子。

那人睡得熟了,手臂無意識的搭在他溫熱的身上。似乎是覺得沈知禮擠到了她,卷耳迷迷糊糊把他往外推,差點讓沈知禮從床上掉下去。

沈知禮臉色一黑,手伸出去緊緊拽住卷耳的衣服,才將將穩住身子。

四下安靜下來,外麵的雨聲依舊,殿外的燈籠微微的透進來,朦朧的光線裡,沈知禮看著頭頂上的錦紅紗帳,輕輕皺了皺眉。

和卷耳相處的這段日子,其實他並不覺得難受。反而有一種莫名的安心和熟悉感。

可他依舊對卷耳的動機奇怪。

畢竟,在他的印象裡,兩個人從未見過。

黑夜裡,除了視覺以外的其他感覺格外靈敏,身邊有另一個人的呼吸,這感覺從未有過。

沈知禮以為自己肯定睡不著,可不知道是不是那堆折子實在太累人,迷迷糊糊竟然很快就睡了過去。

*

翌日,沈知禮醒過來的時候剛過巳時,身邊被衾冰涼,早就沒有了卷耳的身影。

他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四下寂靜無聲,應該是卷耳吩咐過不要進來打擾他。

身旁放著套新的衣服,輪椅也好好的擺在床邊。

沈知禮撐著身子坐起來,費力的穿好。

門外傳來一道稍顯尖細的聲音,是卷耳留下伺候沈知禮的寺人,“沈公子可是起了?可要奴才等伺候?”

想了想昨天把人趕出去後發生的事,沈知禮頓了頓,淡淡應了一聲。

宮人立刻魚貫而入,有條不紊的伺候著他洗漱,又把早膳擺好。便恭敬的站在一旁。

早膳是很清淡的食物,沈知禮用完,宮人過來有序的把殘羹撤走。

訓練的很好,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動作。

殿門重新合上,沈知禮控製著輪椅,木製的輪子緩緩在地上滑,他淡淡的打量這間房子。

這裡是卷耳四年前住的地方,可以看出來,當年她並不是像如今這般清冷淡然,房間裡也有許多女兒家常玩的東西。

甚至牆上還掛了幾幅歪歪扭扭的字畫,落款有卷耳,也有柔嘉。

她們姐妹兩個關係很好。外界種種傳言可見並不屬實。

梳妝匣子旁有個帶了鎖的小木盒子,沈知禮抬手碰了碰,眉間輕輕皺了皺。

這盒子上的紋飾並不是現在時興的,應該是幾年前的了。

“在看什麼?”

沈知禮轉頭,發現卷耳正站在門口,不知看了多久。

她剛下朝會,一身宮裝未脫,臉上應是上了脂粉,整個人看著更加清冷。

可偏她笑意淺淺,讓人想起十月裡北棲山上漫山遍野的紅葉。又讓人想不自覺地親近。

卷耳走到沈知禮旁邊的銅鏡前,織錦裙擺熠熠泛著光,盛裝的人對著鏡子看了看,裡麵映出她一張芙蓉麵。

卷耳漫不經心地問他,“本宮好看嗎?”

沈知禮目光落在她臉上。

許是為了多幾分威儀,朝會前,她眉眼總是會刻意勾勒過,眼尾微微挑起,多了淩人之意,施了脂粉的臉上愈發美的無暇,唇上朱紅欲滴。

沒有人能說她不好看。

沈知禮表情有一絲細微的變化。

卷耳自然注意到了,她勾唇,轉頭看著他手邊那個木頭匣子,“你在看它?”

沈知禮低低‘嗯’了一聲。

卷耳目光帶了點懷念,“給你打開看看。”

她伸手在妝奩的小抽屜裡摸了摸,找了把鑰匙出來。

木頭盒子長久地放在桌上,顏色已經有些褪了,她細白的手指搭在上麵,對比鮮明。

卷耳開了那鎖,盒子裡輕輕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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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耳剛要打開,門口傳來粟荷驚慌的聲音,“殿下,出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來啦來啦~在這章下麵評論會掉落紅包~截止到明天下午四點~感謝小可愛們訂閱支持麼麼噠!啊啊啊啊我超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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