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1 / 2)

“要說這閻君殿下,那可是萬萬年都沒有的厲害人物。”“哦?如何厲害?”“閻君殿下創輪回之境,掌十方地獄,握生死之簿,是和天帝並尊的人。”“那……我們為何沒見到這位大人物?”“隻聽聞閻君下界曆劫去了,如今這地府都由其他府吏管著呢,我們自是見不到。”

兩隻新鬼哆哆嗦嗦的嘀咕著,一邊歪來歪去的往孟婆莊飄。風,有些大了。嗚嗚咽咽的聲音不止,似乎有人在念叨著他的前塵往事。四周都是昏黃焦土的顏色,數不清的白骨堆成一個又一個的廢墟,忘川河不息地向東滾動,那顏色霧蒙蒙的,幾隻小鬼在裡麵嬉戲,偶爾露出森森頭顱。近了。更近了。那兩隻新魂看到遠處一道婀娜身影,她正站在一口鍋的邊上,手裡的長柄勺在那咕嚕嚕的鍋裡攪著。嫋嫋白煙下,是她暗紅長裙,上繪繁複文圖,是忘川與奈何。這人是孟婆。兩隻新鬼有些驚訝。他們以為這地府孟婆定是位頭發花白的老嫗,沒想到竟然是這樣一個美豔女子。她身邊繞著一層薄薄白霧,糾糾纏纏散不去,似是在等著晨光熹微時的光芒來刺破。那孟婆漫不經心地抬起頭顱,白皙臉龐上沒有笑,她口中吐出幾個粘稠軟語,“到這來,喝碗湯吧。”她身上紅裙裁剪奇特,若隱若現能窺見衣衫之下筆直雙腿,極致的紅被她瑰麗容貌壓的正好,糅雜出詭異的平衡來。那兩隻魂勉強從孟婆的臉上移開視線,這才注意到桌上兩隻青瓷碗。想來這便是孟婆湯了。兩隻新魂一前一後飄過來,卷耳看著兩人,挑起細眉,紅唇開合,“呦,英年早逝啊。”她眼尾有顆精巧的痣,隨著她悲喜麵貌微微動著。兩隻新鬼的麵皮上沒有褶子和斑點,看著也不過二十多歲,那年幼一些的魂魄看著年輕孟婆衣袍下若隱若現的大腿,磕磕巴巴道:“是……是,我與家兄出海遇上了風浪,不慎……不慎……”他有些說不下去了。那孟婆換了個姿勢斜斜靠在鍋邊,瞧著愈發妖嬈。“嗤。”卷耳放下手裡的活,長袖揮了揮,淡聲道:“看看吧,三生石上可有什麼記錯的。”三生石記載了人一生的過往,幾十載年月奔騰不息,最後都變成這冰涼石塊上的寥寥幾筆。

而地府便是要根據這些來評判,這兩人六道輪回該往哪走。灰褐巨石上文字不多,上麵漂浮著幾行淡金色文字,這兩個人死的早,看得也快,沒多大一會兒就掃了個遍,偏著身子給卷耳行禮,賠笑道:“沒錯,沒錯,勞累您了。”“嗯。”卷耳用長煙鬥點了點碗沿,那聲音不清脆,隻篤篤幾聲,“既然無錯,便喝了這湯,去過奈何橋吧。”卷耳這孟婆做的隨意,孟婆湯的效用不變,可湯的味道卻因她心境的變化而變化。她開心時,這湯便是甘甜可口,讓人喝了一碗還想再來一碗,她若不開心時,這湯便苦澀的難以入口,直讓人苦出眼淚來。今日這湯有些微的苦。今天是彼岸盛放的日子,也是花葉枯萎的時候。花葉千年不見,這場景平白有些蕭索,卷耳也蔫蔫的沒什麼興致,每到這時,孟婆湯的味道便算不上好。她打了個哈欠,看著那倆人哆哆嗦嗦的喝完了湯,口中不緊不慢道:“莫念前塵,莫牽過往。人生幾載,聚散有時。”“忘了吧。”她輕飄飄一句話說完,那倆新魂已經懵懂的兩張臉過了奈何橋,走向長生殿了。彼岸盛放,空氣裡的香越來越濃鬱。“娘娘,今天這是第幾波了?”一旁幫忙熬湯的小鬼吏道。孟婆貌美,地府裡不知有多少鬼吏想做她裙下之臣,隻為一親芳澤,這陪著熬湯的差事還是他費儘心思才求來的,地府差事大部分都是對著鬼魂和焦土,像這樣美貌的女子可是沒有的。“幾百吧。”她打了個哈欠,眼神不豔而媚,“這幾日你便替我看著些,這湯有用就行,也不必糾結於味道。”

她又不是開飯館的。

那小吏忙頷首,“娘娘您忙。”

……

……

地府焦土見多了,人間處處,在卷耳眼裡便皆是好顏色。

神仙百年需曆三劫,閻追已經下界三日了,卷耳答應了他要暗中幫扶著。

像閻追這種地位的人,劫數一般都不會太妙,大多數都是一個慘死的下場。

上一世便是如此,這一世應該也差不離。

人活一世,怎麼也有個幾十年的壽命,但於地府來講,也不過就是幾日光景,是以卷耳卡著時辰算了算,在人界的閻追十六歲這年,她才不緊不慢的來到人間。

天界的是神仙,地府的是鬼仙,仙雖是一樣的,可待遇卻各不相同,人界常常有供奉天帝、月老這樣口碑較好的神仙的廟宇。

可誰見過供孟婆和閻王的?

怕是顯命長了。

手上的紅樊躁動不安,間或吐出冰冷信子舔舐著她白皙的手腕,卷耳安撫的摸了摸它,“莫怕。”

地府陰氣重,在那呆久了,難免對人界這浩然之氣犯怵。

今日正趕上鎮裡的市集,街道上賣什麼的都有,卷耳用術法給自己換了身粗布麻衣,徑直的向坊市的一位老嫗走去

……

周圍的小販都知道,那嚴婆婆已經在這牆底下坐了半月有餘了。

彆人買賣的都是一些食物瓜果,可她在這卻是想買人。

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

大家也都知道她家裡的境況。

她已經年過耄老,將死之人沒有其他願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孫子。

嚴家窮,再加上她家孫子咳急嚴重,村裡鎮上自是沒有姑娘願意嫁過來,沒有辦法,嚴婆婆便想到了這個方法。

有人住雕梁畫棟的亭台樓閣,也有人棲身於幾尺方寸的狹窄一隅,有人笑問何不食肉糜,有人為了一石米而丟了命。

這人間,從來都不公平。

半串銅錢捏在她布滿老繭開裂的手裡,嚴婆婆靠在一處偏僻的牆根下,茫然出神。

這已經是她在這的第十四天了。可還未等到肯賣身的姑娘。

人之將死,自己總是有所覺的,嚴婆婆覺著自己時日無多,若再不能買個人回去,她怕是會死不瞑目。

她正胡思亂想些,冷不丁的,眼前忽然落下一片陰影。

嚴婆婆抬眼,便見一位容貌昳麗的女子在她身前蹲下,溫溫柔柔道:“您看,我怎麼樣?”

……

……

卷耳跟著嚴婆婆回到村裡的時候,這一天已經快過完了,回村的泥土地上崎嶇不平,嚴婆婆的步子卻忽然矯健起來。

她怎麼能不開心呢。

心裡的大石終於落了地,嚴婆婆手裡牽著卷耳,一路絮絮叨叨的說著她孫子的事。

“我那兒子兒媳死的早,隻留下了這麼一個孩子,他從小身體便不好,這些年有我照顧著,可身體仍舊一日不如一日。”

“我如今的歲數已經大了,哪裡能一直照顧他,買了你來,我也沒指望著你們能給我嚴家傳宗接代,隻盼著能等我死後,能有個陪著小追的人。”

她手裡撐著根隨手揀來的木棍,頭發花白的不見一絲黑色,佝僂著身體,把全部重量壓在手裡那根木棍上,仿佛是支撐著她的全部力氣。

老人家是真的鬆了口氣,好像解決了心頭大患似的,臉上都透出淡淡紅暈來。

卷耳臉上漫不經心的笑收了些。

她能看出,這老者命數也快到儘頭了。

卷耳雖然知曉這凡塵幾載隻是閻追的一個劫數而已,並不是他真正的人生,可於嚴婆婆而言,那卻是她唯一的孫子。

粗布長裙也未能掩蓋下她殊絕的容貌,卷耳伸手扶著嚴婆婆,聲線溫和,“您慢點。”

嚴婆婆抹了抹淚,看了眼卷耳被這一個笑而柔和了的豔麗麵孔,“讓你看笑話了。”

卷耳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