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曼消失了。
在意識到這一點時,罪刃懸在半空中的手緩緩放下,而他的眼中也晃過極為慌亂的神情。
歐曼……去了哪裡?
他消失不見了?被帶走了??
不,如果他去了機械之心的內部,那麼他的下場也隻有一個。
傳聞中隻要進去了就永遠無法出來的機械之心……
難道說,歐曼真的永遠無法離開這裡了麼??
“罪刃。”
就在這時,另外一個熟悉的聲音自不遠處響起。紅發的男人微微一愣,立刻進入了全麵警戒的狀態。
留有獸耳的褐發男人正站在不遠處,那雙鎏金色的瞳孔安靜地注視著他,眸子卻沉重無比。
“吉兆。看來你回來了。”罪刃的手指微微攥緊,可他臉上一晃而過的沮喪還是沒能逃過吉兆的雙眼。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是聽到了聲音第一時間趕了過來。”吉兆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勁。
這裡簡直像是剛剛被拆遷過一樣,四周的環境慘不忍睹。如果不是因為霍厄斯的信號突然消失,他也不會這麼著急地趕過來。
城市外麵的信號和第六區之間的聯係也在蘭道和礦工們的努力下直接切斷了,想要重新聯係起來恐怕還要花費不少時間。
按理說,他們離開這裡的時間是綽綽有餘的。
可霍厄斯卻出現了意外。
“雖然我很不想告知於你這件事情,但是我還是想和你說——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罪刃的眸子沉了下來,歐曼的失蹤讓他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他似乎一直以來對於自己的行動都十分慎重,每一個腳步都走的極為穩妥。即便在沒有任何壓倒性力量的情況下,也能夠成功從無數次逆境中脫出。
可這一次,在麵對自己的哥哥時,他卻出現了意外。
他消失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吉兆愣了一下,急切地詢問道:
“難不成他們……”
“在機械之心裡。”罪刃給出了讓吉兆極為絕望的回答,
“恐怕是很難出來了。”
他並不清楚是否有人從機械之心中走出來,但是那裡麵的環境絕對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的。
前往機械之心的人大多都為貪婪之人,畢竟沒有點自己的野心,是不可能有人會冒著風險進去的。
可歐曼和霍厄斯卻不一樣。
他們是因為意外才被迫拉入了機械之心內。
“那就去找他們。”吉兆冷下臉,
“直接去第五區,那裡有正門。”
“第五區已經被全麵封鎖了。唯一的鑰匙在摩西的身上。”罪刃的表情也很難看,
“但是摩西他不見了。”
摩西瘋了。
近乎壓倒性的壓力讓他直接崩潰,懸浮的水分子遍布在每一個角落,卻讓人尋找不到真身位於何處。
他用懶散的外表掩蓋了自己過於恐懼的內心,可朋友的死亡以及遺產之力的出現卻打破了這分安寧。
“那就去找到他。”吉兆的眸子裡浮起怒意,
“該死,我就知道這場戰鬥不會有什麼好結果……罪刃,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紅發的男人安靜地承受著吉兆的怒意,卻始終沒有開口。
他無法對吉兆的詢問給出回答。
因為他深刻地知道,很多時候,歐曼做的事情其實是沒有所謂的原則的。
善良的人是不會被這個世界所認可——歐曼是這樣告訴他的。
就算對於自己的弟弟,他也依舊沒有猶豫地下了手。
可惜他失敗了。
“要合作麼?”罪刃突然開口了,
“我無法回答你的話,但是起碼在打開機械之心這件事情上,我願意助你一臂之力。”
起碼在這件事情上,他們的目的還是一致的。
“……你希望和我合作?”吉兆挑起眉頭,“我可沒想過要救走你們家的小少爺。我認可的人隻有霍厄斯一人,我怎麼知道在一切結束之後,你是否會對霍厄斯動手呢?”
吉兆的話中滿是不信任,他無法信任一個關押過自己的人。即便他知道罪刃的本性或許並不壞,但是陣營便決定了他的屬性,他不可能逃離名為歐曼的束縛,就好像他也無法逃離名為霍厄斯的圈。
“契約。”罪刃安靜地給出了最為靠譜的答案,
“我可以和你簽訂契約來保證我們都不會傷害對方。”
“靈魂契約?你這確實是下了血本啊。”吉兆冷笑道,
“不過也罷,畢竟這件事情你或許會比我更為清楚。”
“……謝謝你的理解。”
罪刃此時的心情卻極為複雜。
他無法得知歐曼對這件事的看法,和吉兆的合作隻是介於他的個人判斷,以及……
他真的無法離開歐曼。
即便那顆心臟早已被染黑,那也是他唯一的精神寄托了。
靈魂契約就此展開,兩個完全屬於不同陣營的人在契約的角落裡簽下了自己的名字,暫時的合作聯盟也就此建立。
這是獨屬於罪刃和吉兆的私心,而他們的合作也不會被他們之外的任何人所得知。
“接下來的行動也很明確了。”吉兆嗅了嗅濕潤的空氣,眉頭微微皺起,
“既然要前往機械之心的內部,那麼我們要率先找到摩西。鑰匙在他的身上,在全麵封鎖的當下,也隻有摩西能帶我們前往機械之心了。”
“他迷失在了這片礦洞之中。”罪刃陷入沉思,
“或許……找到他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那也要找。”吉兆攥緊了自己的手指,一字一句地篤定道,
“就算掘地三尺,也要將那家夥從石塊裡挖出來!!!”
·
當霍厄斯三度清醒過來的時候,他覺得自己的靈魂都快要從身體裡被摔出去了。
失去意識僅僅是短短幾秒鐘的時間,在天旋地轉之後,他的身體才勉強有了落地的感覺。
就在墜落的那一瞬間,霍厄斯幾乎是立刻用藤蔓將自己的身體護住,才勉強沒有摔傷。
當他的視野漸漸清晰起來的時候,他才看清楚了四周的構造。那些遍布在每一個角落的金屬管道還在緩緩跳動的,猶如某種古老生物的血管一般,讓人莫名惡寒。
這裡到底是哪裡??
霍厄斯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的是……自己所在的地方,和機械之心必然有一定的關係。
[完咯,看來你要倒黴了。]遺產之力的聲音在他的腦海裡響起,
[居然被自動修複進去了,一旦來到這種地方,基本上都是回不去的——這些縱橫交錯的血管可不是那麼好惹的,稍微觸碰,你就會被徹底吸收殆儘。]
“如果真的是這樣,那為什麼現在的我沒事?”霍厄斯問道。
[你沒事還不是因為有我?!]林恩頓時憤怒了起來,
[好幾次不是因為我你早就死了好嗎??你以為我一個背後靈有那麼好當??]
“你不也是因為自己才選擇幫我的嗎?”霍厄斯的聲音很冷淡,
“我對你沒什麼可謝的。”
[嘖,有沒有說過你的性格很討厭??]
“沒有,除了你。”
[嘖……]
在和霍厄斯鬥嘴這件事情上林恩就從沒有成功過,但時間一久他倒也習慣了。不得不說習慣真是一件相當可怕的事情。
“歐曼去哪裡了?”霍厄斯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情,“我記得我掉到這裡去的時候他也被我一起扯過來了,我應該成功拉他下水了吧?”
[理論上是這樣,不過他現在的狀況可沒你好。]林恩冷哼了一聲,
[似乎是不小心撞到哪裡了吧?這也得多感謝你。不過如果在這種時候乾掉他的話,說不定是最好的選擇。]
“歐曼?”
霍厄斯這才注意到自己的身邊還躺著另外一個人。
歐曼距離他的位置並不算遠,兩人之間居然也保持著安全的距離。隻是他看上去摔得比自己要眼中一些,額頭上甚至被撞破了一塊,紅色的血順著發尾淌在了地上,蒼白的臉沒什麼血色,嘴唇也有些發白。
他這是受傷了嗎?
雖然自己的狀態也不是很好,但霍厄斯還是有了些惻隱之心,他有些牽強地站起身來,一步步向著歐曼的方向走去,想要更近一些查看他的情況。
[……你不會還要幫他吧?]林恩的聲音帶著幾分不可思議,
[他可是想要殺了你的!你不趁機在這種時候把不安定的力量掐死在搖籃裡,還做出這種事情,你瘋了吧?]
“你沒有資格指導我做什麼。”霍厄斯淡淡道,
“我也有我自己的想法,望周知。”
比起殺死歐曼,實際上霍厄斯更想要知道歐曼的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從未見過這個弟弟,但對方卻篤定地認為自己是他的哥哥。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說謊,而他的語氣也不似作假。
並且,霍厄斯也堅定地相信或著——有些事情即便不用口頭去說,也能夠清晰地感受到。
他能感受到自己和歐曼之間確實是血脈相連的。
況且那張臉也和自己頗為相似,種種跡象都表明對方不可能是在說假話。
那麼,歐曼為什麼不願意和自己說那些事情?隻是單純地因為不信任自己?
不……恐怕沒有那麼簡單。
歐曼自身的性格是占了一部分原因的,他似乎更喜歡獨行,並且對身邊的人要求極為嚴格,換句話說,他不能容忍有人背叛自己,並且會將一切可能的乾擾源全盤消除殆儘。
而他恰好也被歐曼放入了這個範疇。
他能感受到對方是猶豫過的,但最終他還是對自己拿起了刀。
他決定站在他的對立麵。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呢?
霍厄斯微微俯下身,他注意到歐曼的身上有傷,但這樣的距離無法看清楚他身上的傷到底是什麼,必須更進一步才能檢查清楚。
可就在他的手即將要觸碰到對方的那一刻,冰冷的觸感卻突兀地在他的手腕部緊緊貼住了。
“哢嚓。”
隻是清脆的一聲,便宣告了他被捉住的事實。
“你還是和以前一樣,對什麼人都不曾設防。”
那雙和自己頗為相似的紅色瞳孔安靜地注視著他,霍厄斯看向了自己的腕部,純銀色的手銬牢固地拷在了他的腕部,帶著點莫名的疼痛感。
他看到了手銬上的法術印章,頓時明白了什麼。
“你對我做了什麼?”
霍厄斯下意識地想要起身後退,卻被對方率先抓住了腕部,短短幾秒鐘的時間,他就被牢固地反摔在了地上。
陣痛感自後腦勺泛起,霍厄斯有些不適地皺起眉頭,卻並沒有反抗。
“我得承認,擁有遺產之力的你確實比我要更為強大。”
歐曼的手指扣住了他的脖頸,他的膝蓋抵在了他的胸口上,帶著幾分狠厲,
“所以,就算是為了自保,讓我做出些選擇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我的能力確實用不出來了。”霍厄斯安靜地注視著他,
“但是你也沒有用你的法術印章,難不成手銬的用法是雙向的?”
“我確實不喜歡你。”歐曼微微眯起眼睛,絲毫不掩飾他的厭惡。
“我甚至不明白你討厭我的理由。”霍厄斯緩緩閉上了眼睛,語氣平淡道,
“是因為我成為了你路上的絆腳石麼?如果我們之間的目的是相悖的,那麼我也隻能說相當可惜。”
“說不定這也不會再是問題了。”歐曼輕輕一笑,
“畢竟能來到機械之心內部的人,基本上很少有逃離這裡的。”
“往壞處想,說不定我們都會死在這裡。”
“你看上去可沒有緊張的感覺。”霍厄斯再一次看向他。
“就算緊張慌亂似乎也沒有用,畢竟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傳聞。”歐曼冷哼一聲,
“或者說,你也覺得自己永遠出不去了?這種悲觀的態度可不像你的作風。”
“我不清楚。但是總得嘗試才能確認是否真實。”霍厄斯輕歎了一口氣,
“那麼,可以暫時先鬆開我嗎?你弄疼我了,就算是我也經不住你的一摔的。”
從體力上而言,他確實要稍微遜色於歐曼。畢竟大部分時候他都是用遺產之力來戰鬥的,但是被這具手銬壓製住了遺產之力的力量後,他也就和普通人無異。
如果歐曼想,他隨時可以在這裡殺死他。
可他卻沒有動手。
唯一的可能性隻能是,這具手銬似乎也同步了兩人之間的某些聯係,從而導致歐曼不能輕易對他下手。否則以歐曼的性格是不可能容忍到現在都不對他動手的。
以及……他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
從最開始的瘋狂狀態似乎平靜下來了,伴隨著對方的手指緩緩鬆開,霍厄斯也漸漸失去了被壓製的壓抑感,從地麵上艱難地坐了起來。
“謝謝你能對我友善些。”霍厄斯半開玩笑道,“看來也隻有在這種情況下,我們才有和平共處的機會吧?”
“你很開心?”歐曼嗤笑一聲。
“談不上開心。但總歸是好事。”霍厄斯倒是很平靜,“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討厭我的原因,這也讓我很難過。”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確實沒有義務要將事實告訴我。但是我也沒有任何理由要壓抑我的求知欲。”霍厄斯緩緩站起,他抬起了自己被拷住的右手,紅色的眸子安靜地注視著他,
“我不介意你對我做這種事情,那麼,就算是暫時的聯盟,要想辦法先離開這裡嗎?”
暫時情況下,他並不想和歐曼鬨翻。畢竟這種他們都想要活下來,而不是在這裡進行無意義的爭吵。
隻有在求生欲之下,他們的目的才是一致的。
“所以我才說你是個天真的家夥……”
歐曼不再言語,單頁沒有反駁他的話。他隻是突然陷入了沉默,視線也逐漸向著四周掃視而去。
這裡是一個完全封閉的空間,從下向上看去,更像是一個布滿了金屬鏽跡的巨大機械內部。
沒有人知道機械之心的內部有多大,而他們也無法從曾經的知識裡獲取信息。唯一能做的,隻有用自己的雙腳去探尋出離開這裡的方法。
……完全讓人沒辦法安心下去啊。
“這些血管……”霍厄斯注意到了那些跳動的紅色金屬管道,
“這些血管好像都流淌向了一個方位,我們要跟著那些液體流淌的方向走嗎?”
“隨便。”
歐曼率先一步前行了,霍厄斯無奈之下隻能跟著對方的節奏走。
兩人之間陷入了莫名的沉默。
那些坎坷的地麵並不算好走,空氣中傳達而來的也是極為難聞的鐵鏽味。不斷發出轟鳴聲的巨大機械輪轉,而無垠的天空則繪製著怪異的形狀。
這一切的一切都讓人感到莫名不安。
霍厄斯也注意到地麵的不對勁,這些地麵與其說是地麵,更像是被無數方塊狀的鐵塊拚湊而成。而他們拚湊的圖片卻難以辨認。
地麵一直在蠕動,而那些鐵塊也在伴隨著蠕動的節奏發生變化,這也導致了前行的困難。
壓抑感。
一般人在這種環境下是壓根無法靜下心來去思考的。無論是刺目的紅色牆壁,還是四周過於嘈雜的機械輪轉的聲音,亦或是這些坎坷不安的地麵。普通人在這裡壓根沒辦法待太久,絕對會瘋掉的。
沒有人知道迎接他們的到底是什麼,也沒有人知道他們會活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