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這裡麵的構造倒是比我想象中更為有趣。”歐曼低聲道，
“每走一步地麵都在發生變化，這裡的空間是不定的，我們可能遇到的未來也是不定的。”
唯一能夠確認的是那些傳輸著奇怪液體的管道，畢竟他們都急衝衝地向著某個方向前行，引導著他們向著某個方向前進。
“你知道這裡嗎？”霍厄斯問道。
“不知道。”
“可是你好像對此並不慌張。”霍厄斯歪著頭看著他，
“或者說，其實你本身對於機械之心也有著某種企圖，但是卻介於某些原因沒有動手？”
見歐曼沒有回答，霍厄斯又繼續道：
“或許你有想到過我將你一起帶入機械之心的可能性。如果不是因為這樣，你也不會提前準備好防範的手銬了吧？”
“嘩啦——”
就在霍厄斯的話尚未說完的下一刻，他的身體莫名被一股大力向前拉去。霍厄斯微微一愣，便察覺到自己的手腕一緊，歐曼幾乎立刻就將他拉扯了過來，冰冷的刀刃死死抵在他的脖子上，隻要他輕輕動手，鋒利的刃尖就能劃開他的血管。
“閉嘴。你很吵。”
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撲麵而來，霍厄斯再一次被歐曼抵在了牆上，他看到了那雙冰冷的紅瞳，那雙不打算對他有一絲認可的雙眼。
“你該不會以為我對你的態度稍微緩和了，就代表我們的關係好起來了吧？”
歐曼的聲音極為傲慢，甚至還帶了一絲冰冷的不屑，每一個字都如同刀刃般紮在他的耳膜上，
“不要自作多情了，我不會和你透露任何事情，我也希望你能有這樣的自覺，而不是想方設法從我這裡套話。”
“我沒有套話，咳咳咳……”
莫名的虛弱感讓霍厄斯沒忍住捂住了自己的嘴，他的狀況從剛開始起就不太好，多說幾句話甚至都讓他感到疲憊。
“看看你現在的這幅樣子。失去了遺產之力後你還能做什麼？”歐曼猛地扯他的衣袖，那些斑駁的傷疤頓時暴露在空氣中，紮眼的很。
“你什麼都做不了。沒有遺產之力的你就是個廢物，可笑的是……這些傷疤帶來的副作用依舊會折磨你的身體，到頭來，你不過是個被遺產之力把玩在手中的可憐蟲罷了。”
“既然沒有能力為什麼要選擇能力？難不成你那虛無縹緲的力量就這麼讓你著迷？”
“彆亂想了，就算你那廢物般的父親還在這個世界上，他也依舊無法改變這糟糕的現狀。沒有人能夠做到十全十美，而我的目的也從來都不是為了任何人。”
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霍厄斯的心臟上，那雙眸子近乎癲狂地看著他，帶著某種不可抵禦的壓迫感：
“我從來隻為了我自己而活，我希望你也能意識到這一點。”
歐曼將霍厄斯鬆了開來，而後者則無力地依靠在牆壁上，隻覺得呼吸都變得緩慢了起來。
生氣了啊。
霍厄斯默默想著。
很奇怪，在那些傲慢的嘲諷和刺激的語句之下，他卻並沒有聽到實質性的攻擊語言。不如說這些話更像是在勸誡他，以及對於他奪走了遺產之力而感到憤怒的話。
以及，父親。
歐曼似乎對那位無數薩曼人尊敬的男人感到無比的厭惡，這也是讓霍厄斯奇怪的一點。
他不清楚自己的父親到底做過什麼，可從歐曼的態度來看，他應該不僅僅是做了表麵上的那些工作。
有些連自己都不清楚的事情悄然發生，卻沒有任何人知道所謂的真相。
歐曼依舊不信任他，所以他無法從對方的口中得知結果。
但……這樣就結束了嗎？
霍厄斯輕歎了一口氣，終於還是沒能再說些什麼。
機械門緩緩向上拉開的聲音刺耳的很，等霍厄斯和歐曼兩人反應過來時，那扇門後的通道似乎進入了另外一個世界，不斷變化的地麵讓人忐忑不安，而那些浮起奇怪刻紋的牆麵也讓人頗為不適。
這應該就是接下來的路了。
機械之心從外表來看隻是一枚巨大的心臟，但是內部構造極為複雜，每相隔幾分鐘就會塑造出一個全新的世界，而每一個單獨的空間也會在短短幾分鐘之內開始發生變化。
所以他們無法判斷自己身在何處。
“快到了。”
歐曼突然說了這麼一句，而霍厄斯也愣了一下，險些直接從前方摔落了下去。
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底的深淵。
那扇門後並未通向全新的世界，而是將他們引導來了一處無法繼續向前的世界。
那是一圈大到甚至有些恐怖的坑洞，自上而下墜落的無數金色的絲線向下蔓延著，如果靜下心來去聽，似乎還能聽到心臟跳動的聲音。
機械之心就在這座坑洞之下。
而離開這裡的方法也被封印在了深淵之下。
或許是心臟跳躍的聲音過於真實，甚至會讓人誤以為自己居然真的就在一個人的身體之中。而他們也能夠清晰地感受到這個[人]的每一個細胞和每一條脈搏，跳動的聲音宛若鼓點般密集。
“我們要去哪裡？”霍厄斯詢問道。
“你說的好像我以前來過這裡一樣。”歐曼冷笑。
“應該也隻有這麼一條道路了吧？”霍厄斯陷入了沉思，
“就算下麵真的有什麼秘密，我們也不一定能探尋到其中的真相，更糟糕的情況是死在這裡吧？”
那裡是一望無際的深淵，沒有人知道下麵到底是什麼。
除了那顆心臟的跳動聲依舊□□。
“如果不下去，這裡的地形會立刻發生變化。”歐曼的聲音很平靜，
“你大可在這裡繼續等待，而我也可以向你保證——你最終什麼都不會等到，隻能等待[心臟]再一次出現。”
歐曼自己也帶了些賭的成分，他並不知道深淵之下到底有什麼，但是他也並不打算繼續等待下去。
更糟糕的事情他也賭過，不過是跳下坑洞而已，又不是真的去尋死。
“我當然不是不想去的意思。”霍厄斯嚴肅道，
“我隻是覺得你或許可以打開我們的手銬，畢竟這樣行動著實有些不方便……我又不會真的攻擊你啊。”
“你覺得我會信？”
“不會。”
“那你說這些話有什麼意義？”歐曼冷笑，卻突然又加了一句：
“手銬的目的並非將你我的能力封印，你似乎誤會了這一點。”
“並非封印？是什麼意思？？”霍厄斯微微一愣。
“來自城市研究院的產物。隻有在雙方對於對方失去敵意時，才能真正使用各自的能力。”歐曼淡淡道，
“我可以暫時收起對你的敵意，同時我也希望你能和我一樣做到這一點。”
“我要是說我對你從未有過敵意，你信嗎？”霍厄斯躍躍欲試地詢問道。
“不信。”
……好吧，貓貓真的很難哄。
霍厄斯莫名有些沮喪。
不過他也清晰地感受到力量回到了體內。那些過於崎嶇的峭壁已經開始發生變化了，如果他們再晚一步，恐怕就會錯過繼續向下的機會。
機會隻有一次，他們也是時候該行動了。
“刷——”
當兩人一並向著深淵進發之時，那股極為劇烈的心臟跳動聲也更加清晰了。霍厄斯幾乎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那些聲音卻更像是從靈魂深處散發出來，壓根不給他任何喘息的機會。
不……
不能在這裡停下。
他要繼續向前走，如果不能離開這裡，那麼一切將會毫無意義。
在這一刻，霍厄斯似乎感知不到歐曼的存在了，腳下原本懸空的地麵終於踩到了底，他的腳步越來越輕，眼前的場景也愈加模糊。
快到了嗎？
霍厄斯不清楚，但是他依舊沒有停下自己的腳步，哪怕每一步都開始變得極為艱難。
有種強烈的阻力在妨礙著他繼續向前。
以及……好像有什麼人在呼喚他的聲音。
“到我這裡來。”
那是熟悉至極的聲音。
霍厄斯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那樣致命的吸引力促使著他一路向前，卻在到達極致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
[你傻了嗎！！還往前！！看不到這裡的屍體嗎？？再繼續向前你就死了！！]
林恩的聲音在他的腦海中迸發，而霍厄斯也猛地停下了腳步，近乎虛脫地停了下來。
他猛地回過神來了。
四周的環境似乎因為他的意識回歸而逐漸變得清晰了起來，霍厄斯睜大了眼睛，才發覺自己正處於一個奇怪的環境之中。
那確實是一顆心臟，但那顆心臟卻並非他們所想的機械心臟。
那更像是一個人的心臟。
肉色的心臟上黏膩著無數血絲，自上而下鐫刻的法術印章讓人不得不去在意。
這顆小小的心臟正是啟動整個機械之心的原動力。
“居然真的是心臟……”霍厄斯有些不敢置信地喃喃自語道。
他注意到不少接近了那顆心臟的[人]，與其說是人，不如說是一具具被抽乾了的屍體。
他們像是無數尋求著光源的飛蛾，撲向了那顆跳動的心臟。可他們甚至還沒來得及接近那顆心臟，就全部被那些縱橫交錯的[血管]抽乾了身體。
最近的[血管]距離霍厄斯隻有一臂之距，隻要他再向前走幾步，恐怕也會和這些血管一樣被抽乾吧？
[是幻術的法術印章。]林恩輕笑了一聲，[切，沒想到在這裡居然還能看到熟悉的東西……那群安息人也真的會玩，惡心的簡直要讓人吐出來。]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霍厄斯的視線向前望去，在視線向上轉移時卻突然頓住了。
那是一個人的屍體。
與其說是屍體，不如說是一截乾枯的樹枝。整個身體甚至有些發黑，麵目極為猙獰，讓人的目光不經意地想要從上麵移開。
“這是……屍體？”
霍厄斯喃喃道，卻聽見林恩陰沉的聲音在他的耳畔響起。
[是啊，當然是屍體。]
他自嘲般地哈哈大笑著，卻給出了讓霍厄斯無比震撼的答案：
[我的心臟，我的屍體，時隔多年來到這裡看到這樣一幕，還是會令我無比震撼啊。]
……
心臟？？屍體？？
霍厄斯幾乎不敢相信地瞪大了眼睛。
[沒想到你居然真的能走到這裡……這也讓我很驚訝。]林恩輕笑道，
[就算是對你的褒獎好了，我看你也確實是挺不容易，死在這裡可不是什麼好選擇。]
[你可以看向那些人，他們大多數都被幻術係的法術印章侵蝕，最終失去了自我意識，任由那些血管榨乾了他們的血液和精力，讓他們徹底墜入深淵。]
“就沒有任何可能離開這裡嗎？”霍厄斯詢問道。
[當然有，但是恐怕你做不到。]林恩笑道。
“做不到是什麼意思？？”霍厄斯微微一愣。
[想要離開這裡其實很簡單，但是也很困難。困難的點在於你的選擇，一旦選擇達成，那麼結果就會是顯而易見的了。]
選擇？？難道說……
[需要獻祭一人成為開門的鑰匙，另外一人才能出去。]
林恩的聲音充斥著惡意的笑，似乎很期待著霍厄斯的回答。
霍厄斯不想死，他很清楚這一點。
但他也不想殺死他的弟弟，畢竟最好的機會都讓他浪費了，而歐曼也正是因為抓住了霍厄斯猶豫的間隙才反殺成功。
兩人之間確實存在著芥蒂，但是那和林恩又有什麼關係？
他從不關心兄弟間的任何感情，不如說這兩人誰是他的宿主問題都不大。
身為曾經被安息人萬眾矚目的王，他也曾認為自己能夠一直走下去。
他也期盼著能夠迎來和平，能夠讓所有人都認可他的夢想……正如霍厄斯那樣，誰都有天真的時刻。
然後他就被現實打入了地底。
安息人背叛了他，利用他的善良騙走了他的法術印章，並且將他驅逐出境，隻因為他的利用價值早已不在。
薩曼人背叛了他，當林恩選擇幫助他們重建暗巷的家園時，他們挖掉了他的心臟，將他作為和安息人和好的和平橄欖枝。
安息人和薩曼人都擁有著和平美好的未來。
唯有他——被萬人唾棄，在安息人和薩曼人代代相傳的故事裡，他也絕對是最讓人厭惡的惡魔。
恨意如同火焰般遍布著他的靈魂。
他不想死。
他想複仇。
強烈的求生欲居然讓他重新恢複了意識，複仇的衝動讓他用存於這個世界，久久無法平息。
他擁有了全新的載體，很可笑的，有的薩曼人居然想要通過召喚他來重塑這個世界，結果召喚失敗，他也被永久性地留在了名為[遺產]的容器裡。
曾經拿著機械之心討好安息人的薩曼人落魄了，他們像是老鼠般被趕出了這個世界，在暗巷的角落裡尋找重新獲得光明的機會。
對此，林恩的心中再無任何同情。
他隻覺得惡心。
該死！都該死！！無論是薩曼人還是安息人都該死！！沒一個好東西！！
就算他為了大眾又如何？？有人會愛著他嗎？有人會關心他麼？
沒有。
除了他的法術印章，他的心臟，他的□□——他一文不值。
之所以無數次救霍厄斯於危機之中，更不是因為林恩對這孩子有著多少同情心。他隻是從霍厄斯的身上看到了曾經的自己，看到了那個天真理想派的少年。
惡趣味便由此而來。
或許……他未曾實現的複仇可以通過另外一個人的手中完成。
他還未曾經曆過背叛，即便出生於戰火之中，他的心靈也依舊乾淨澄澈。
可這樣的人，如果經曆了背叛和侮辱又會怎樣？
如果他真的和自己一樣陷入了絕望，卻擁有了複仇的武器，他又會怎樣？
霍厄斯的身上帶著一股常人未曾擁有的狠勁，他確實能狠得下心來，也狠的下手——雖然大部分時候都是對自己下手，但是這也代表著霍厄斯擁有著某種可能性。
某種將自己從複仇的泥潭中拉扯而出的可能性。
霍厄斯不想死，如果他想要活下來，必然是要對他的弟弟下手的。
祭品隻能有一個，而活下來的人也隻能有一個。
那麼，霍厄斯，你究竟會選擇誰呢？
“歐曼去哪裡了？？”
霍厄斯這時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看向了自己的手腕——果不其然，用於信任的鐐銬居然碎成了兩半，但歐曼本人卻不知所蹤。
他該不會被幻象蠱惑了吧？？
[你想多了。]林恩冷笑一聲，[你的那個弟弟可比你聰明多了，要我說他才是我最理想的宿主。獨斷，夠狠，還有野心。如果當初他先選擇了我，你可能都不會活到現在。]
“那麼他已經率先一步進去了。”霍厄斯愣了一下，
“他會知道離開的方法嗎？”
[當然，離開的方法就寫在我的屍體上，隻要你走近都能看清楚。]林恩的聲音變得莫測了起來，甚至帶了些調侃的意味，
[鐐銬是被我故意弄斷的，這也是為了你而做出的選擇。他已經知道如何離開這裡了，如果你不殺了他，那麼你隻能被他殺死。]
[來吧，霍厄斯！！做出你的選擇！！是你作為祭品赴死，還是親手殺了你的弟弟，讓他成為你未來道路的鋪地石？]
林恩無比期待著霍厄斯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