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可以要你手上的糖果紙嗎？”
小女孩想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道：
“因為，很漂亮，我一直想買一個的，但是店長說隻能買一盒，可是我買不起……”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乾巴巴的手指攥著衣服的邊緣，表情有點無措。
霍厄斯的腳步徹底停下了。
他的目光透過了小女孩的身影看向了更後麵的地方。小女孩似乎是剛剛搬過來沒多久，一家人也沒什麼居住的地方。男人正在和旅館的人談價格，而女人則抱著懷裡的孩子，法術印章的氣息在她的周遭彌漫。
看樣子他們來到這裡好像也並不容易啊……
霍厄斯緩緩蹲了下來，他保持著和小女孩同樣的高度，同時將懷裡的糖果拿了出來，放在了她的麵前，
“你挑幾個自己喜歡的吧，我並不是很喜歡吃糖果，如果你能夠幫我解決掉一些，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他並沒有直接說贈予，有的時候，委婉的表達方式也能夠更加讓人感到舒適。
可小女孩卻緊皺著眉頭，搖了搖頭。
“不行的，我不能隨隨便便收下其他人的東西，這樣不禮貌。”
“這樣啊……那我想想。”黑發的青年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才繼續道：
“我可以問你一些問題嗎？我也是才到這邊的，如果你有知道的消息，或許會對我很有用。”
“這個可以！”小女孩立刻點了點頭，“您有什麼想問的嗎？”
“你和你的家人是從哪裡來的？”霍厄斯問道。
“是從第七區來的。”小女孩脆生生地回答道，
“爸爸媽媽說第七區要變天啦，所以我們要搬家。”
第七區？看來黑公爵離開之後，那邊的情況也開始變得糟糕起來了。
“你們打算在這裡居住多久？”霍厄斯問道。
“不知道。”小女孩搖了搖頭，
“我們去了很多地方，我的哥哥和姐姐是在其他的區死掉了，現在我是家裡最大的那個。爸爸媽媽說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要學會法術印章……哎，我還沒學會，如果哪一天戰爭爆發了，可能我會死掉吧。”
在說到這些的時候，小女孩的語氣卻異常的平淡，像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生活，帶了一絲淡淡的麻木。
“你很討厭城市的那群人嗎？”霍厄斯沉默片刻，才繼續問道。
“城市？”小女孩愣了一下，困惑地看向了他，
“城市……是哪裡？”
“……”
霍厄斯一時間有些愕然。
“抱歉，是我問了奇怪的問題。”然而他還是很快調整了過來，同時拿出了懷裡的盒子，
“我的話問完了，你可以挑幾個你喜歡的糖果。”
“好呀！謝謝大哥哥！！”
小女孩靦腆地笑了笑，然後很仔細地在糖果盒子裡挑了三個糖果——他隻問了三個問題，所以小女孩也隻要了三個。
望著女孩離開的身影，霍厄斯才緩緩站了起來，他將懷裡的盒子收好，心情卻有些低落。
是啊……對於那些最底層的人來說，實際上城市或者是暗巷，薩曼人或者是安息人……這些都和他們毫無關聯。
他們關心的隻有自己的生活，隻有自己是否能夠平安地在這個世界活下去。但是他們大部分人都被忽略了，在一群人的利益相爭之中被忽略了。
霍厄斯的手指微微攥緊。
他的所作所為，並非正確，但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但是他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
·
城市下起了雨。
雨的痕跡出現在了玻璃窗上，勾勒出各式各樣怪異的痕跡。
銀發的青年隨意地坐在座位上，他的雙手攏在膝蓋處，整個人極為輕鬆的向後仰去。
天氣開始逐漸轉涼了，雖然說城市擁有可以調節天氣的調節器，但是由於最近能源的緊缺，也鮮少有人會繼續使用調節器了。
價格實在是太貴了，沒有人用得起。
然而歐曼此刻開的就是這樣[用不起]的調節器。在平麵鏡最高人員的房間裡都有這樣的配置，對於他們而言，這僅僅隻是日常而已。
“真奢侈啊。”歐曼緩緩道，他抬起了自己的手，注視著上麵的寶石，露出了一個笑容，
“沒想到成為平麵鏡的成員之後，居然能夠享受到很多人做夢都無法享受的東西……這玩意開一個小時，就足夠一個普通人生活一整年的費用了吧？”
“機械之心被奪走之後，城市的能源提供大幅度降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於歐曼的前方，一個低沉嘶啞的聲音響起。可歐曼的眼前卻什麼都沒有，那陣聲音仿佛是從空氣中傳達出來的。
可歐曼清晰地知道，那位名為[K]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不遠處。
作為將自己製造成半仿生人的科學狂人，
“我想也是。”歐曼放下了自己的手，慢慢道：
“霍厄斯沒有被殺死，你失望了？”
“不……”
K低聲道，
“他沒有被殺死，也是命運的一環。”
“您的意思，好像他的成功也在您預料之中似的。”歐曼笑著說著。
“雖然這麼說很奇怪，但事實也確實如此。”K輕笑道，
“爬得越高，摔下來的時候姿態隻會愈加淒慘……我不認為他的下場會好到哪裡去。”
“倒是你，歐曼，你是我最為寵愛的孩子。不用著急……他不會成為你的威脅。”
“我也從未將他當做過我的威脅，父親。”歐曼笑道。
“很好，這才是我的孩子。”K的聲音愈發溫和，
“歐曼，平麵鏡中能夠對你造成乾擾的人已經不多了，但是葉野……雖然他是所有平麵鏡成員裡最弱的那個，可是我依舊對他很不放心。”
“短時間內解決掉他，在那之後，我會告訴你接下來怎麼辦……”
伴隨著一陣什麼東西落水的聲音，K的氣息也終於消失殆儘。歐曼原本悠閒的姿態很快漸漸剝離而去，留下的也隻有一張冰冷的麵孔。
哦，看來他還是不怎麼信任我。
歐曼大概能想到K在思考些什麼，他向來是個警惕的人，即便神明將他的氣息抹去，他也依舊不願意信任歐曼已經被控製了。
他會時不時地出現在自己的身邊，感知他會不會反抗，或者恐懼他。然而歐曼將自己的心情控製的很好，他知道K想要從自己身上得到些什麼，也知道他到底想要乾什麼。
這並不難猜，K擁有著不完整的仿生人身體，他需要一個繼承體，而某個被他製造出來的[兒子]自然就是最合適的了。
他在[培養]自己的地位，等到時機成熟，再想辦法進行收割。
然而K的能力著實強大，他存活的時間恐怕久之又久，誰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哪些法術印章，更多了解的，也隻是他本人的傳聞而已。
空間係，精神係……起碼能夠確定他擁有這兩種法術印章。並且掌握的極為熟練。
他應該沒能集齊四種法術印章，遺產之力隻能擁有一個，自然係的能力能夠很輕鬆的擁有，K所缺少的應該是時間係的法術印章。
要針對弱點進行攻擊……如果有一天K真的要對他做什麼，他必須也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行。
歐曼緩緩起身，他走過那扇落地玻璃窗的麵前，手指輕輕劃過玻璃棉，那張熟悉的麵孔也就此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稍微有點麻煩啊……”歐曼若有所思地說著，
“敵人太多了，遺產之力也尚未掌握在我的手中。不可控的因素也很多，唯一可控的因素……”
那位神明大人也處於最為脆弱的階段，他不能去打擾對方，因此更多的隻能依靠自己。
“嘩啦——”
水被攪動的聲音很快響起，歐曼的目光緩緩向後看去，水藍色長發的男人就這樣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摩西？”歐曼有一瞬間的意外。
然而男人並未言語，他隻是從地麵上輕巧地起身，赤著腳走到了他的麵前。他的眼睛就像是幽藍色的星空，帶著某種空曠和迷茫感。
“失敗了。”
摩西垂下眸，他似乎不敢和歐曼對視，
“沒能解決掉目標角色。”
“嗯……我知道。”
歐曼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摩西的腦袋，輕笑道：
“這不是你的錯，我不會怪你。”
“好。”
摩西猶豫了片刻，還是繼續道：
“我遇到了熟悉的人。”
“熟悉的人？”歐曼微微一愣，“什麼人？”
“我的[家人]。”摩西似乎已經能夠穩定地表達出自己的意思了，
“他們的身上傳達了[家人]的氣息，我知道，我以前可能認識他們，但是我不喜歡他們。”
“……我明白了。”
摩西的[家人]啊……
一直位於城市西部的那群享受著快樂的安息人，在為這個世界提供了大部分科學技術後，他們也就此隱入了桃源，再無回歸之日。
他們不在乎什麼權力，也不在乎強大與否。他們最在意的，是能否獲得一個快樂的，自由的世界。
可這樣的世界是需要強大來支撐的，安息人也有幾個身份尊貴，能力強大的人，隻是那些人也伴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消失在曆史的影子當中了。
歐曼曾經看過薩曼人和安息人舊時代的曆史，自從那位曾經的[王]擾亂了這個世界，甚至將自己的族人屠殺殆儘後，安息人便出現了一大批流離失所的人。也正是因為薩曼人的英雄出現，才解決掉了你那個曾經稱王的安息人叛徒。
可如今……那群安息人不但不去感激薩曼人，甚至還在感慨當年他們安息人也出現過林恩這樣強大的人。
是的，他們看見的隻是[強大]，即便林恩是他們之中的叛徒，他們也隻會自豪地說[我們安息人曾經也出現過稱做【王】的人呢]。
而那位殺死了林恩的薩曼人英雄，卻漸漸地消失在曆史當中，甚至連名字都不為人知曉。
這聽上去還真是諷刺。
“避開他們。”歐曼下達了命令，
“沒有必要接近，你的出現會引起他們的注意，他們會殺死你。”
“我知道。”摩西點點頭，“我聽到他們說話了……他們給我安下了墓碑，並且以此向著城市要了足足三十年的階段性賠償。”
“如果我出現的話，賠償就會失效，這對他們而言，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畫麵。”
“是吧，看來你也看的很清楚。”
歐曼漫不經心地伸出手，他輕巧地把玩著摩西的長發，因為法術印章的緣故，摩西的頭發撫摸起來會有種水源流動的觸感，這種感覺相當奇妙，讓人不自覺地想要多停留一陣，
“安息人也是神奇……他們那一帶最為優秀的人才都已經逝去了，留下來的都是些沒用的貨色。”
“摩西，你說，這一類人還有存在的必要麼？”
“我不知道。”摩西輕輕地搖了搖頭，雖然他的精神已經逐漸恢複，但是他依舊缺乏長時間思考的能力。
“你應該好好想想……摩西，這有助於你的恢複。”歐曼放下了手，目光也漸漸轉向了玻璃窗戶處，
“不過，安息人這塊蛋糕，也確實早該讓位了。”
“一群沒有社會貢獻價值的人，留在那樣的地方也確實毫無意義。”
不過，時間還早，倒也不用那麼著急。
歐曼的嘴角微微勾起。
霍厄斯，不知道你在看到第九區的那些現狀後，你的想法是否會有改變呢？
……
等到霍厄斯回到家裡的時候已經是夜晚了。
因為臨近下雨天，天空也蒙上了一層淺淺的灰色，讓人看著很不舒服。
黑發的青年輕巧地跳到了陽台上，他輕而易舉地就打開了窗戶，打算直接從玻璃窗處跳進家裡。
吉兆這個時候應該已經睡了，他正打算翻去自己的辦公處看看，順帶想想接下來的對策。
如果吉兆要是知道他來到這裡，恐怕又得不高興了……
“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從裡麵打開。”
伴隨著哢嚓一聲，霍厄斯眼前的窗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被推開了，隨之出現的是吉兆的那張熟悉的，充滿著壓迫感的麵孔。
霍厄斯抓著窗邊的手一下子僵硬了。
“哈哈哈哈……吉兆，你怎麼在這裡？真意外啊……”
他為什麼還在這裡！！！
“您真的覺得我什麼都不知道嗎？”吉兆默默地注視著他，
“下來，不許加班，回去睡覺。”
“哦……”
霍厄斯不情不願地從窗戶邊緣跳了下來，吉兆就這樣注視著他，霍厄斯也稍微有點心虛。
“我隻是想看看文件，比如說最近新進駐的一些人，還有其他區域的文件……”霍厄斯想了想，還是如實招待了，
“今天出去的時候，看到了不少事情……我也意識到了一些東西，或許我需要好好思考一下。”
“能多想想是正確的。”吉兆點點頭，
“不過你可以選擇明天想，我會把你想要的東西整理好給你的。”
“好吧，好吧。”
實在是執拗不過，霍厄斯最終還是選擇了妥協。他前腳剛想離開，又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了一盒糖果，遞給了吉兆：
“我在外麵買了一盒糖，好像是城市那邊最近流行的款式？我嘗了嘗味道還可以，你可以試試。”
“啊，這個……”
吉兆下意識地接了過去，而霍厄斯立刻就像隻腳底抹了油的貓，瞬間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
“不至於這麼可怕吧？”
望著霍厄斯消失的背影，吉兆一時間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想想，小時候每次做錯了事情，霍厄斯好像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哎，結果有些東西還是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改變過的啊。
吉兆緩緩抬起手，他注視著手腕上的那一道道金色的符文，瞳孔稍稍沉澱了些什麼。
看來霍厄斯似乎知道了什麼，但依舊什麼都沒有和他說啊……
弗雷是隻狡詐的狐狸，他隻會和對自己有利的人進行交易。那麼霍厄斯的身上一定出現了對他有利的因素。
可成為王也好，成為普通人也罷，那些於他而言，其實都不重要。
他隻希望霍厄斯能夠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