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第 22 章(1 / 2)

基因迷戀 豔山薑 16447 字 4個月前

鬆虞費儘力氣, 爬到一個廢棄房屋的二樓,躲在牆根下,勉強占據了製高點, 遠遠望著劇組的方向。

很快她就看到好幾個陌生麵孔,混進了片場。他們身材魁梧, 神色冷凝,顯然不是劇組的工作人員。

這如同一部活生生的諜戰片畫麵。

是池晏的人嗎?他們動作這麼快?

她心裡砰砰亂跳, 手腳都凍得一片冰冷, 但大腦像個生鏽的機器,還在勉強運轉著。

她弓著腰下樓,從後門出去。牆上滿是陳年舊痕,一推門, 灰塵迎麵撲來。鬆虞使勁捂住了喉嚨,才沒有咳嗽出聲。又非常嫻熟地拐進一個狹窄路口,七彎八繞,恰好躲過來找她的人。

這一周不辭辛苦的勘景竟然派上了這種用場——對於其他人來說,貧民窟的地形極其錯綜複雜。但對於鬆虞來說,她的大腦裡早已有一張清楚的地圖。

她走進紅燈區,毫不猶豫地進了一家地下賭場。畢竟現在她需要錢。

低頭時,她看到泥濘的水潭裡燈紅酒綠的霓虹倒影,宛若一個扭曲的、嫵媚的笑容。

賭場是一隻巨大的鳥籠, 昏天暗地, 不知晝夜。一旦踏進去, 就進入了另一個渾噩的世界。什麼人都有。衣著樸素的老年夫妻,看似貌不驚人,轉頭卻從破麻布袋裡掏出小山一樣的籌碼;窮途末路的年輕人,看似衣冠楚楚, 然而一抬頭,瘦得跟個骷髏一樣,隻剩眼裡兩團鬼火。

鬆虞隨手在老虎機上玩了幾把,就賺了好幾個籌碼——她知道新手的運氣總是很好。

身旁一個滿身狼藉的醉漢經過,拎著空蕩蕩的酒瓶,眼紅地看著她,打了個酒嗝:“再、再來兩把!”

她笑了笑:“再來就要輸了。”

乾脆利落地轉身離開。

沒想到那男人還在她身後,“嘩啦”一聲,用力砸碎了一個酒瓶,醉醺醺地叫囂著:“女人!膽小鬼!”

一個濫賭的瘋子,又憑什麼指責她呢?

鬆虞根本懶得理他。她頭也不回,穿過了好幾張圍滿人的賭桌,在瘋狂的喧囂和叫罵聲之中,走到了角落裡的吧台,隨便吃了點東西。拍了半天的戲,早就被餓癟了。

匆匆忙忙吃了幾口,胃裡那股空蕩蕩的灼燒感被鎮/壓下去,鬆虞正在不動聲色地觀察牆上貼的安全出口時,突然聽到身後一聲爆響。

她循聲回頭,卻被眼前的畫麵悚然一驚。

作亂的竟然正是剛才那個朝著她大喊的醉漢。

此刻他看起來更癲狂。他滿臉漲紅,額頭汗涔涔,猛地掀翻了一張賭桌,又握著一塊極其鋒利的碎片,將一個女荷官抵在胸前:

“誰說老子沒籌碼?我拿她的命來賭!誰再廢話,我先剁她一條手臂!”

賭場立刻陷入混亂。在一片尖叫聲和瘋狂的推搡裡,鬆虞仍然能夠清楚地看到,男人是如何揪著女荷官的頭發,鋒利的酒瓶碎片抵住了她柔軟的脖子,毫不留情地一點點深入,她的皮膚被劃破,慢慢地沁出血來。

這畫麵慢慢與S星的夜晚重合。

鬆虞的手指一顫,不經意間摸到了口袋裡冷冰冰的籌碼。

她突然想,假如自己剛才真被這男人的三言兩語給激怒了,此時被當做人質的,恐怕就是她自己了。

身邊人人們都在驚慌失措地往後退。

鬆虞被人狠狠一撞,逆著方向往前踉蹌幾步,扶著桌子才站直了身體。

但是她並沒有回到人群裡。反而逆著人流,繼續往前走。

在危險麵前,逃跑是人之常情。她也曾經逃過。

但是此刻的她……卻突然產生一種強烈的**,想為那個女人做點什麼。

鬆虞小心翼翼地躲在附近一張賭桌下——這個角度,正好能讓她將前方對峙的情形看得很清楚。

幾個人高馬大的保安已經圍了過去。隻是他們的出現顯然並不能安撫醉漢,反而令他更失控,瘋狂地大吼大叫。

“你們都給我滾開!!再過來我就割了這女人的脖子!”

當務之急是要先讓他冷靜下來。

鬆虞不動聲色地在賭桌上摸索,將殘餘的籌碼都收集起來。

她還記得那個醉漢剛才看到它們時眼熱的模樣——也許這會是個很好的突破口。

她慢慢站起來,深吸一口氣,在心裡反複地打腹稿。

冷靜,陳鬆虞,放輕鬆。

你可以做到的,讓他相信你,先轉移他的注意力……

腰都沒來得及直起來。

她再一次聽到那熟悉的微弱聲音——

“砰!”

一枚子彈破空而來,準確地擊中了男人的左臉。

那畫麵極其可怖,他的臉被打爆了,血肉飛濺出來,像朵綻開的食人花。但人還沒死,劇痛之中,他手中的碎片也發狠地紮下去——

“啊啊啊啊啊——”

被鉗製的女荷官立刻被紮穿了喉嚨,鮮血如注。歪著脖子,斷了呼吸。

姍姍來遲的另一顆子彈,也終於打中了男人的額頭。

兩人一起倒了下去。

“殺人了!!!”

有一瞬間,鬆虞僵持在原地,維持著那半佝僂的、艱難的姿勢,徹底失語。

她遲了一步,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女人死在自己麵前。

她意識到這背後的殘酷:女荷官是作為棄子而死,根本沒人在乎她的命。

而自己什麼都沒能做。她根本幫不了彆人,甚至也幫不了自己。

巨大的無力感猶如浪潮一般將鬆虞裹挾。

她從這橫陳的屍體裡,也看到了自己的命運。

在場麵徹底失控以前,鬆虞低著頭,從最近的安全出口離開了賭場。

隱約聽到身邊一個男人低聲道:“喂哥,我在賭場這邊……怎麼了?要找一個女人?”

最後一句蹦了出來的瞬間,她的心臟立刻微微一跳。

鬆虞不動聲色地拉高帽簷,調整步速,繼續和說話者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

“好的哥,我知道了,找一個女人對吧?二十多歲,身高一米七,黑風衣,很漂亮,看著很有文化……放心,一定把事情辦妥……”

鬆虞知道,這說的就是她。

她又隱約聽到那男人問:

“……那要留活口嗎?”

說話的功夫,前巷的路已經被堵住了。幾個男人推推搡搡,動作極其粗暴,一旦看到年輕女人,就一把揪起頭發,罵罵咧咧地審視對方的臉。

尖叫和咒罵聲四起。甚至有人動起手來。場麵更亂了,人擠人,無數雙眼睛互相盯著。暗流湧動。

而鬆虞勾著腰,轉過身,拐進一條巷子裡,憑著記憶,找到一家廉價的女士百貨商店。

“歡迎光臨。”

門口破損的AI,發出了烏鴉般的粗啞叫聲。

不到夜裡,這家店通常是沒什麼生意。店主看到有人進來,不過是象征性地抬一抬頭,又見對方直奔美妝區,立刻明白這隻是另一個蹭試用裝的窮鬼。撇一撇嘴,百無聊賴地低下頭去。

櫃台前一排東倒西歪的口紅,每一管的膏體都被人用得殘缺不齊,斑駁的色澤上,依稀能看到油膩的指印。

但鬆虞卻毫不在意地撅起腰,對準一麵碎開的鏡子,將斑斕色彩都揉碎了,塗抹在臉上。

碎裂的鏡麵上,她的臉也被分割得四分五裂。濃妝一筆筆勾上去,愈發顯得陌生。

鬆虞一邊將自己的唇描摹成極深的漿果色,一邊再次回憶起剛才所聽到的話:

“要留活口嗎?”

形勢太危急,她來不及聽到對方的答案就離開。

但這個太過殘酷的問題,又像燒紅的烙鐵,仍然停留在她的心口。

——池晏要殺她嗎?

方才見到的淒慘屍體,與S星那一夜溺水般的窒息,都慢慢湧上心頭。鬆虞的手指微微痙攣著,正塗著口紅,突然膏體就歪了出去。

一抹深紅在唇邊暈開。

極其嫵媚。

她一愣,這時是真覺得鏡中人不像自己了——沒想到陰差陽錯,反而落下這麼點睛一筆。

*

其實鬆虞未必要逃的。

她和池晏的基因匹配度那麼高,這才是她真正的底牌,是她的免死金牌。

且不說池晏對她是否已經有了幾分感情。就算單談利益,他們的匹配度,也會是完美的政治宣傳——比尤應夢更完美。這足夠為他賺足選票。

可是,她不甘心。

這些年來,鬆虞曾無數次問過自己,易地而處,假如她是她的母親,會怎樣做?

她想,或許她寧願從頂樓跳下去,也不會辭掉在基因檢測中心的工作。

所以這一刻的她,寧可死在池晏手上,也不要用匹配度來換取他的……憐惜。

在紅燈區裡,沿路仍然有小混混在盤查,一旦見到生麵孔的女人,就攔下來嚴刑逼供。

但鬆虞偽裝完美,幾乎沒人懷疑過她。

直到她即將走出紅燈區的時候,身後突然有個人叫住了她:

“喂!站住!”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鬆虞的心跳驟停,但還是強自鎮定地轉過頭。

一個年輕小混混,他一臉輕佻,伸手過來,就要摘掉她墨鏡。

鬆虞後退一步,輕飄飄打開他的手,微微抬起下巴,聲音裡自帶一股香風:“乾什麼?”

“姐姐,大白天的,戴什麼墨鏡?”他笑嘻嘻地說。

“你說呢?還能是為什麼?”鬆虞說,象征性地抬了抬鏡片,露出眉毛下的淤青——眼影盤畫出來的。

對方心領神會,露出一絲曖昧又同情的笑:“你是哪家的?我怎麼沒見過你?”

“嗬。”她短促而世故地笑了一聲,極其嫻熟地報出一個脫/衣舞俱樂部的名字。

對方又定定地打量了她一會兒。

這短短的一分鐘,真是漫長得像一個世紀。但她終於聽到那小混混戀戀不舍地說:“好嘛,姐姐,回去塗點藥。”

鬆虞微微勾唇,毫不留情地轉身。

騎士靴敲擊地麵,噠噠噠的響聲,清脆又嫵媚。白日裡的霓虹燈,淒淒豔豔,照在鬆虞身上,仍然是如此迷人。她即將走出紅燈區。

勝利在望。

然而就在這時,一聲尖叫在她耳邊炸開:

“她撒謊!我根本不認識她!”

一道勁風從鬆虞麵前劃過。她根本不知道那女人是從哪裡跑出來,就見一個瘦弱的身影,直接從側麵朝自己撞過來,狠狠地扯下了自己的墨鏡。

因為用力過猛,劣質墨鏡的塑料邊,竟然在鬆虞的臉上劃開一道血痕。

四目相對,兩邊皆是一怔。

鬆虞立刻明白發生了什麼——她恰好被一個俱樂部的正派舞女撞上了,真倒黴。

她推開對方,跌跌撞撞地奮力往前跑。

但那個舞女已經看到了鬆虞的眼睛。

這雙眼太美,太澄澈,絕不可能屬於一個紅燈區的女人。

一時之間,妒恨與狂喜都湧上心頭,對方更加放聲地尖叫道:“就是她!你們要抓的就是她!!”

她伸出雞爪一樣的手,狠狠地擒住鬆虞的外套,尖利的指甲都掐進去,一邊抓撓一邊瘋狂叫罵。

血盆大口一張一合,臉上厚厚的粉底都簌簌地往下掉。濃妝遮不住她滿臉憔悴倦容,反而像個劣質的麵具。

鬆虞回頭,不留餘地地將她推開。

但糾纏不休的拉扯之間,她並沒有看到,對方臉上突然出現一抹厲色。

一隻瘦骨嶙峋的手,準確地從背後露出來,握著一根臟兮兮的電子針頭,狠狠地紮進了鬆虞的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