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看向黑人男孩,對方是第一個到的,莫顏認出來,這個黑人男孩也是莫顏出門的前一晚,也就是上一次回去後休息的那一晚上,隨著那些玩家出門小孩。
如果對方在那一晚就進來了這裡,那麼確實應該待了很久。
至少有一個白天和一個黑夜。
莫言又看向其他的十四五六、十七八歲的小孩,那些小孩接到莫顏的視線,看出了她目光裡的詢問,中間那個將卷卷的頭發紮成兩個小啾啾的女孩,也很快出聲回道,“我是第二個到的,也沒有看到天亮過、雪停過。”
緊接著,剩下的小孩接二連三的也出聲道。
“我是第3個……”這是那個有著小雀斑的女孩;
“我是第4個……”這是莓莓,聲音有些稚嫩冰冷;
“我是第5個……”這是看上去像個小紳士一樣的金發男生。
然後不出意外的,莫寒和薑白是最後兩個,而且是同一時間一起進來的。
說不上誰是第6個,誰是第7個。
而在這其中,頭三個都是前一晚的,後麵的才是這一晚的。
而且經過幾個小孩兒的訴說,裡麵確實也不存在,在外麵待了一天一夜,才又在第2天晚上又進來的人。
所以前三個確實是在頭一晚就進來的。
而這一晚裡麵的,莓莓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人。
她說,她是在茶茶離開她們的隊伍不久後,就和她那三個哥哥的玩家走散,最後直接一路來到了這裡。
而在這中間,她什麼也沒遇到。
自然也沒有碰到過像其他人碰到過的危險。
“你們是怎麼進來的?”莫顏看向自己漂亮的小堂弟,還有堂弟旁邊差不多漂亮的薑白。
她記得不久之前,她將他們放在了樹上,還用藤蔓保護著。
聽到莫顏的問道,莫寒並沒有立刻就回答,而是圓溜溜的眼睛滑了兩下,瞅了一眼旁邊的薑白,才喃喃的,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的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姐,你離開後沒多久,我們就聽到了歌聲,然後不知道為什麼在樹上莫名其妙的睡著了,醒來後周圍的藤蔓就消失了。”
莫顏:“然後呢?”
“然後我們看到遠處有亮光,再加上不知道為什麼樹上越來越冷,我們就一起商量著下來了,到了這裡才發現是一棟木屋,之後不知不覺的就走進來了,然後就看到了他們。”莫寒目光掃向周圍的一圈,“再然後,沒多久後,姐你就到了。”
完了他又問:“姐你說還會有其他人到嗎,是不是最後所有的人都會來這裡?”
“應該不會。”莫顏的聲音小到幾乎聽不到的回道,比起回答,更像是自言自語一般。
她進來的時候,外麵就有好幾個玩家就在她的不遠處,要進來的話,早就一起進來了。
問題差不多問完,莫顏垂眸似乎陷入了沉思,其他小孩不敢打擾,當然也不敢出聲,溫暖亮堂的屋子便又安靜了下來。
直到好半天過後,莫顏重新抬起頭來,摸了摸手裡這麼久都沒有冷卻的熱茶,忽然又問道。
“對了,你們在這裡待了這麼久,吃東西了嗎?”
其中一個小孩回道:“沒呢……”
莫顏看向其他的小孩,其他的小孩也搖了搖頭。
她頓了頓,繼續問:“不餓嗎?”
然後中間幾個小孩,尤其是前三個到達這裡的小孩,這才像又反應過來似的,各自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然後抬頭迷茫又有些害怕的回道:“……不,不餓呢。”
但是怎麼可能不餓。
這一晚到達的都還好,前一晚到達的,都過了一天一夜,又不是玩家,怎麼會不餓呢。
而且大家分明都記得,在外麵的時候,東西都不夠吃的情況,明明才吃了沒多久,現在某一刻突然就又餓了,餓的不行,餓得肝疼。
那感覺簡直令人難忘。
所以玩家們都說,這個世界明顯是不可以不吃東西的。
不吃東西,就有可能很快被餓死。
可是在這裡,因為怕出事,連茶他們都沒敢喝過,可是過了這麼久,他們居然並沒有感覺到餓啊?
反應過來的小孩立刻帶著害怕與不安,依賴的看向莫顏,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生怕自己下一課就會馬上死掉,尤其是應該是前一晚就到達的那三個,眼眶瞬間就變得濕漉漉起來。
莫顏一點也沒有把這些小孩兒恐懼挑起來的自責,不慌不忙的安撫道:“沒事,不管在這裡吃不吃東西,會不會有事總不過才過一天而已。”說著,她又摸出了幾個小麵包,“如果有事的話,那就現在先吃點,不必太過害怕。”
如果真要有事,那也沒有辦法。
她一個分了一個麵包下去,大家都迫不及待的拿過,直到分到莓莓手中時,對方猶豫了一下才接過,然後道了一聲謝謝。
然後前麵幾個因為太過害怕忘記這一茬兒的,立刻又著急忙慌七嘴八舌的喊出謝謝。
最後是薑白,和她小堂弟這裡。
漂亮少年江白看似沉穩平靜的接過,然後耳尖有點紅,聲音有點細小的道了一聲謝謝,明顯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莫寒自然就不用想那麼多了,甜甜的,撒嬌一般的喊了一聲謝謝姐,就接過了小麵包。
隨後,屋子裡便開始響起稀稀疏疏,小耗子偷食一般的聲音——因為隔壁還有一個女人,因為動作不敢放大。
吃完東西後,眾小孩便又看向莫顏,一個個睜大的眼睛看著她,當然,那並不是再要食的意思,隻是在等待著她發話,毅然將它當成了主心骨一般的存在,作為唯一的玩家,而且是等級不低,明顯有經驗又強大的玩家。
“先看看吧……”
雖然前麵的小孩已經在這裡待了很久,也沒發生任何事。
但畢竟她不同,她是一個玩家,不是普通小孩,也不是自己走進來的,所以她需要先看看她在這裡待了一段時間後,會不會有什麼不同。
外麵的雪花依舊飄飄灑灑的下著,在外麵時精神力看不到裡麵,在裡麵精神力卻可以看到外麵,就算精神力看不到,從某一扇窗戶的縫隙處,也能隱隱約約的看到外麵夜空中不停落下的雪花。
不知過了多久,隔壁織布的聲音忽然停了下來,女主人從織布機前站起了身來,然後來到了這間屋子,問了一句,“需要一點點心嗎?”
小孩們定定的看著女人,像僵住似的,沒有說話。
莫顏:“不用,夫人,不用麻煩了,有一杯熱茶就好了。”
“那就好,我的事情還沒有做完,也沒辦法陪你們聊聊天,你們可能有一些無聊了吧。”
“沒有,就這樣安靜的烤火就很好了,外麵那麼冷。”
“是啊,外麵好冷啊,也不知道這個雪要下多久?”
說完,女人走到門邊打開門,出去外麵摘了幾朵花進來,然後插進了一個漂亮的瓶子裡,然後又將瓶子放在了離嬰兒搖籃床很近的地方,對方也坐在嬰兒床旁,輕輕地將其搖了起來。
看到這一幕,莫顏又問道:“好美的花,這些花都是你養的嗎?”
“並不是呢,我來到這裡時就有了。”女人目光溫柔地看著搖籃床,聲音輕柔的回道。
“您來到這裡時……”莫顏將目光放在嬰兒搖籃床旁邊一個小櫃子上的花瓶,還有花瓶裡的鮮花,“您是,什麼時候來到這裡的呀?”
女人搖著搖籃床的手一頓:“什麼時候來的嗎?”女人抬起了頭來,茶綠色的瞳孔有些茫然的看向窗外,像蒙上了一層白色的霧。“我什麼時候來的嗎?”
莫顏等待著她的回答。
好像過了很久,又好像隻有幾秒鐘,女人才輕輕的搖了搖腦袋,聲音輕輕的道:
“時間太久,我忘了。”
然後繼續搖著手底下的搖籃。
又好像過了許久,女人又回到了織布機前,屋子裡又重新恢複了安靜。
好久都沒有聲音。
莫顏抬頭看了看手上的表,上麵的時針秒針分針都已經停止,所以她也不知道,如果此刻時間逝去,又是逝去了多久。
但是即便沒有時間,她也能夠感覺到一定過去很久了。
周遭依舊沒有什麼變化。
外麵的雪沒有停,天也沒有亮。
莫顏隻能時不時的發放一批批小零食。
不多,發放間隔的時間可能也不長,但就是讓肚子裡多多少少填點東西。
然後看著沉默著吃著東西的一個個小孩,轉頭看向了火爐裡一直沒有燃儘的火。
“這火,一直沒有熄過對吧?”她忽然道。
第一個進來的黑人男孩抬起頭來,嘴巴裡還咬著她給的零食小餅乾,然後看著突然問話的她,愣愣的,點了點頭。
問完這個問題後,莫顏便又安靜了下來。
直到不知道過去多少時間後,可能很久也可能很短的時間後,莫顏忽然轉過頭來,像想起什麼似的看向莓莓,然後問道:“你的羽毛呢?”
“羽毛?”莓莓聽到這句問話愣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沒有防備的從兜裡掏了掏,掏出了灰色的羽毛,“在這裡。”
沒有變色。
沒有變黑,也沒有變白。
但是卻在他掏出來的一刹那,變成了白色。
“嗯?”莓莓看著手裡的羽毛,眼睛眨了眨,“變白了。”然後立刻像想起什麼似的,急忙跑到了門邊,伸出手,下意識的就要將門打開。
隻是門紋絲不動。
莓莓一愣,然後瞬間看向莫顏,投去求助的目光,難得慌亂的起來:“茶茶說羽毛一變白就要將它埋進雪裡,怎麼辦?門打不開!”
接收到求助的莫顏看著那根雪白的羽毛略微頓了頓,便轉頭看向隔壁的女人,然後忽然拉高了一點聲音,喊到,“請問夫人可以開一下門嗎?”
“可以的……”
女人並沒有給出任何的阻攔,很是自然的就給開了門,也沒有詢問任何的問題。
開了門之後,女人便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而此時的莓莓已經衝了出去。
其他的小孩們也衝到了門邊。
然後看著衝到院子裡的莓莓,選中了一處地方,然後雙膝跪在雪地上,小心翼翼的將那支純白的羽毛一點一點的埋進了雪中。
然後,就在羽毛埋進雪裡的一刹那,天亮了。
忽然而然的,就亮了。
同一時刻,屋子裡的女主人,也不知為何消失不見了。
不僅女人消失了,院子裡的花也不見了。
整棟木屋,幾乎是轉瞬之間就變得空蕩且破爛,抵禦寒風的木頭拚接成的牆麵也跟著消失,冰寒刺骨的風瞬間從四麵八方刮來,刮進每個人的骨頭最深處。
帶來無比深刻的寒冷。
而在破爛的木屋一角,還有一顆巨大的,沒有一片葉子的枯樹。
這分明就是他們第一天進來時,所有人所歇息來到的地方。
那棟雖然破爛,但好歹遮風擋雪了很久的木屋。
他們是又回來了嗎?
還是從來都沒有離開過?
但此刻破爛的木屋,卻沒有一個人啊,連一點人氣存在過的痕跡都沒有過。
更不要說到最後都仍然決定龜縮在這個地方,那些沒有離開木屋的玩家。
屋裡隻有厚厚的一層灰,還有屋頂縫隙處落下來的雪。
此刻的莫顏也站在了門邊,身後一步便是空蕩蕩的木屋,身前一步就是那塊熟悉的無邊無際的雪地。
她抬頭看向天邊。
真安靜啊,好像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安靜的時刻。
“天亮了……”有小孩後知後覺的發出了聲音。
然後都通通抬頭看向了天。
“然後呢?我們是出來了嗎?”
“我們好像回來了……”
“但是那些玩家呢?都出去了嗎?”
有小孩茫然的問,也有小孩理智的看出了不同。
“沒有,這裡根本沒有人呆過……”
“你們看,裡麵全是灰塵和漏下來的雪。”
眾小孩回頭看向屋內,然後具都一點一點的沉默了下來。
“所以這裡還是原來那個地方嗎?”
“應該……是吧……”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最初,眾人沒有來到這裡的時候。
莫顏轉身進入了屋內,繞著屋裡走了一圈,然後才又走了出來。
然後道:“我要去撿柴,你們……”
她的目光劃過這些男孩女孩乾淨稚嫩的麵孔。
“……這些小朋友,看是和我一起過去,還是在這裡呆著。”
莫顏抱著貓冒出頭來:“我當然是和你一起啊姐!”
莫顏伸出手將她的腦袋扳開:“沒問你……”
剩下的小孩們看了看莫顏,又看了看莫寒,然後才有一個走出來,小心翼翼的道:“一,一起吧……”
“我,我怕一分開,又不見了。”
莫顏看向其他的小孩。
除了沒有動的茶茶和薑白,都整齊劃一的點了點腦袋。
莫顏:“那就都一起吧。”
於是,這麼一群人,便浩浩蕩蕩的走向了某一個方向的白樺林。
然後每一個都抱了一大柴,抱回了木屋。
然後再次燃起了火堆。
隻是這次隻有一個火堆,一個特彆大的火堆。
幾個小孩連同著莫顏,將火堆圍成了一個圈兒。
在沒多久後聽到一個小孩肚子響起來之後,莫顏頓了頓,問了句,“餓了?”
小孩們再次整齊劃一的點了點小腦袋。
於是,莫顏又拿出了一個大鍋,略微處理了一番,架在了火堆上之後,又拿出了一包火鍋底料。
是的,火鍋底料。
直接撕開,然後一整包丟進了大鐵鍋裡燒開的水中。
然後又陸陸續續拿出保鮮膜包好的大白菜,小青菜,大土豆……這是她嘗試帶的一小部分東西,反正儲存空格裡還蠻保鮮的。
隻是大多數時候,這些東西無法拿出來罷了。
想著莫顏又陸續掏出了乾香菇,乾冬筍,乾蘿卜,小肉乾……亂七八糟的一大堆,一起齊齊的扔進了鍋中。
然後莫顏看著眼前的一大鍋,不由幸福的感歎,本來隻是有個想法,實不實現都無所謂,但此時此刻,沒想到還真有在遊戲中吃火鍋的時候……
當然,如果是跟那群玩家,她是絕對不會將這些東西拿出來的。
做完這一切後,莫顏又摸出一把筷子讓小堂弟發放出去,然後風輕雲淡的抽出自己的筷子,在鍋裡攪了攪,撈出一顆香菇,然後淡淡的吐出倆字兒:“吃吧。”
話音一落,隨著莫寒毫不猶豫伸出去的筷子,眾小孩,包括一臉冷漠的小姑娘莓莓,和一直維持冷靜和平穩的漂亮少年薑白,全都不顧形象的,如同餓狼撲食一般,瘋狂伸出了筷子奪食。
“嗚~我活過來了——”而已經夾出第一塊小白菜放進嘴巴裡的莫寒,已經流下了感動的淚水。
其他人完全話也不想說,隻是用著最快的速度往大鍋裡撈食,有兩個用筷子用的不太順溜的外國小孩,因為彆人家的太快,自己又太過著急,夾了半天還夾不起來,瞬間便急的眼眶都紅了。
而冷漠的莓莓,兩邊的臉頰已經變得如同倉鼠一般。
看到這一幕的莫顏,微微一笑:“不著急,還有多的。”然後又陸續放下了一些香菇蘿卜肉乾大白菜,還加了一包方便麵。
然後一邊吃一邊看向天邊,像用水衝刷洗滌過一般,除了藍就是白,乾淨得不見一絲其他的顏色。
看樣子,重新回到這裡的,就隻有她和這群小孩了。
不曉得接下來又會如何。
轉眼之間,莫顏和這群小孩便又在這個地方待了三天。
這片神奇的雪域好像又恢複了正常,白天走進白樺林中時,還會偶爾看見一隻雪白的兔子或者不知名的野雞飛快的跑過,留下一串串的腳印。
當然,野雞或者兔子,最後的結果是被莫顏抓去加餐。
有一次,莫顏還看到了一隻白色的狐狸,從某個小雪坡後冒出了機靈的小腦袋。
而到了晚上時,不管走再遠,在那些林中也再也看不到那些灰色的雪鳥。
隻是因為周邊的都是小朋友,小朋友中還有一個她的小堂弟,莫顏便也一直沒有走得太遠。
如果白天出門最多隻走上半日,便又原路踏回,黑夜也同樣如此。
隻是再也沒有遇到過奇怪的事。
最後在雪落下時,也再沒有了女人的歌聲,肚子也不會再無緣無故的饑餓。
但莫顏兜裡那支黑色的羽毛,依舊存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