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芙蕖(1 / 2)

我願與君相知 一零九六 10437 字 4個月前

蔣子軒看她那副八卦而探究的神情,短暫地哼笑了聲,右手伸過去抽出書包。

“喂。”傅曉晨沒攔住,聽到一聲再見,就見他起身離席。

有還是沒有,重要嗎?

心碎是暫時的,孤獨是長久的。

他懂的,可比她多得多。

蔣子軒推門出去,沒想到會在走廊上撞見下來問候的蔣千禧。如果他身邊沒有彆人,他或許會停一停,但他帶著那個年輕卻讓他憤怒的女人,他就沒有了好臉色。

“你見到我就跟見到瘟神似的,我上輩子欠你了?”蔣千禧習慣了他的冷口冷麵,攔住他的去路,“叫人不會?”

“不會。”

“你奶奶說你找了幾份兼職,何必呢?學雜費又不用你交。”

“我自己交。”

“交個屁,我每月給你媽那麼多錢,她開銷那麼少,可都替你攢著呢。”蔣千禧看他那破書包,“你不想當我兒子,可彆人都知道我就你這麼個兒子,省吃儉用也彆丟我的臉。”

蔣子軒沒應,徑自走進電梯。

最近的公交站離酒店五百多米,工作日的晚上,等車的人竟然很少。他找了個空位坐下,掏出兜裡那半包煙。這是丁念開席前還給他的,不止他,還有樊恒的遊戲機,何偉的MP4,唐近東的漫畫書,以及很多人的紙條。時間隔得太久,他都快忘了他還有東西留在她那,但她很小心地保管著,就像他保管著三年的語文摘記、周記,以及那瓶從唐近東手裡搶來的藥油。

他抽出一根煙夾在指間,感覺陌生而奇怪,思緒卻飄回三年前的那個下午。

那是高一正式開學的第一周,周五,其他人放學回家,他作為倒垃圾的值日生留到了最後。教學樓前的公告欄裡貼出了摸底考試的排名,他從考進來時的第二名跌到三百名開外,要是告訴奶奶,奶奶再告訴母親,那麼不是她倆頭疼,就是她們念叨得他頭疼。

他心情煩躁,坐到綠化帶的水泥台階上,從包裡掏出煙。

抽煙是暑假裡學會的。父母邊折騰邊忍耐終於在七月離了婚,一個為了慶祝他考上一中忙著請客,一個因為不甘和失望成天以淚洗麵

。他躲到奶奶家,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想起蔣千禧每回吵完架就死命抽煙,便跑到小賣部買了一盒。

煙味很難聞,他一抽就嗆,但嗆久了,那些密密麻麻的鬆弛感就讓他欲罷不能。兩個多月,竟也養出了一點癮。

放學的教學樓外既空曠又安靜,他背對大路,剛吸了兩口,就聽頭頂傳來一聲:“誰允許你在這裡抽煙的?”

他抬頭,認出是語文老師。可是剛開學幾天,誰記得誰啊。

“我就抽一根。”

“半根也不行。”她把煙從他手裡抽走,自己倒被燙了下,煙掉到地上,她踩滅,又彎腰把它撿進路邊的垃圾桶,“還有沒有?”

“沒有。”

她不相信,盯了他一會兒:“把打火機給我。”

他從兜裡掏出來給她。

便利店買的塑料外殼打火機,一塊錢一個。

他被當場抓包,有難堪,也有不服,低著頭沉默。

她突然蹲下觀察他的表情:“膽子大到在路邊抽煙,說你兩句還委屈了?”

“沒有。”

“還嘴硬。是不是考試沒考好?”

“……”

“放寬心,以後考試還很多呢。”她竟然在他旁邊坐下,“剛上高中難免不適應,陌生的環境和人,再加上一些不順心的事,心裡有落差,產生排斥都很正常。”

“……老師,現在不是上課時間,不要對我說教。”

“哦,不是上課時間就不能管你了。老師是食堂的飯菜嗎,就管飽幾個小時?”

“……”他轉頭,對上她微怒的麵容,“你現在才多大,想過吸煙對身體的影響嗎?要是上了癮,意誌不堅定戒都戒不掉。”

他轉回來,右手卻漫不經心地撥弄起旁邊的草叢,她很快發現:“把你的手放好。”

他隻好停了,雙手上下摩擦。她抽了張紙巾給他:“習慣真是可怕,我習慣說教,你習慣不聽人說教,那好,我也不白費力氣。你行為舉止不合規範,我馬上叫周老師請家長。”

她起身,拍了拍褲子,卻聽他問:“你知道要請誰的家長嗎?”

“廢話,我當然知道。蔣子軒,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名字才有恃無恐?”

他愣住,抬頭看她。

“怎麼,你數學能考滿分,語文就一百出

頭,連帶著對我也有意見是吧。”

“不是。”

他隻是以為他的退步會變成老師和同學間的笑話,而他的舉動並不值得被人在意。

他起身:“老師,不要請家長,我不想讓他們擔心。”

“可以,但你不許再抽。”

“嗯。”

她語氣緩和了些:“我不知道你是性格使然,還是最近遇到了不開心的事,如果願意,可以跟我說,如果不願意,也請你不要采取百害而無一利的方式。你的高中生活才剛開始,要向前看,不要讓壞習慣延續下去,知道嗎?”

……又來了。

他隻想儘快結束這次偶遇,從另一個褲兜掏出剩下的煙遞給她。

他的手伸在半空,沒人接,再看對麵的人,她竟輕輕地笑了:“你不誠實。”

九月的夕陽裹著夏天的燥熱,斜斜地照在不遠處的樹上,路上,像一幅濃淡切割的背景。背景前,她穿著藏青色短袖,白皙的臉上有細密的汗意。那一瞬間,他覺得她笑得很好看。

“我會改的。”

“能改最好,下不為例。”她接過,點點頭,“時候不早了,趕緊回家。”

他嗯了聲,看著她慢慢走進夕陽裡,隨後又轉頭:“你回家要多久?”

“……坐公交就半小時。”

“嗯,路上注意安全。”

……

那麼久遠的記憶,如今想來卻連細節都清清楚楚。是他回憶了太多遍,還是因為那是他們屈指可數的單獨交集?三年間,她上過的課,改過的作業,從來不隻他的一份。那些批語,評價,圍繞成績的喜悅和敦促,給他也隻是幾十分之一。但,這有什麼關係呢?她對他有習以為常的對學生的關切,不管是說教、表揚,還是冬令營的談心,她教會他尊重、寬容和平等——這些都是相互的,他懂,並珍重,那就夠了。

傅曉晨看著他坐在那兒發了好久的呆,還是忍不住走過去:“這裡沒有回你奶奶家的公交,你不知道嗎?”

蔣子軒抬頭,對她的出現很是意外。

“不是你說再見的嗎?”

現在就再見了啊。

她沒有坐,盯著他手裡的煙盒,“你還有這癖好。”

“早戒了。”他放進書包,“你沒人接?”

“有,我哥會過來

。”她轉身回酒店,“你趕緊去前麵的公交站坐車吧。”

傅紹恒的車在門口停穩,要接的人很快朝他走來。

傅曉晨自覺坐到後座,聽他問旁邊的人:“手裡拿的什麼?”

“學生送的禮物。”

“吃飯還有禮物收。男學生女學生?”

“男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