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董鄂妃到底是有了身孕的人,不宜久坐,說了會兒話之後,麵上便不免露出疲憊之色,她有些歉意的看向眾人,柔聲道:“本該多招待大家一會兒的,隻是我這身子實在是不爭氣,久坐不得,今兒勞煩諸位姐妹上門道賀,我心中十分感激,隻是如今時間不早了,也請大家早些回去歇著吧,日後的請安,從今日起也儘數免了,不過宮裡的差事大家都先繼續當著,等到我請示過太後和皇上之後,再另行告知。”
大家夥也差不多預料到了這個結果,皇貴妃一看就不是個蠢人,在這種時候,孰輕孰重還是能分得清的。
因此大家夥也不敢多留,都站起身來,行禮告辭。
毓敏也跟著站起身來,但是還沒來得及退出去,卻突然聽皇貴妃道:“佟福晉且站一站,我有幾句話要和你說。”
一時間,大家的目光都看了過來,毓敏也有些驚訝,抬起頭看向皇貴妃。
皇貴妃臉上帶著淺淺的笑,麵上也並無異色,仿佛這隻是一句簡簡單單的詢問一般。
毓敏遲疑了一下,到底應下站住了。
一邊的董鄂福晉一邊往出走,一邊給毓敏使了個眼色,讓她小心說話。
毓敏不動聲色的點了點頭,心裡卻覺得,以皇貴妃的情商和智商,不一定是想要為難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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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不出毓敏的所料,皇貴妃並沒有為難她,不僅沒有為難,還告訴了毓敏一個天大的好消息。
“昨個皇上就和我說了,要晉封你為大福晉,一應份例待遇也從這個月起提一個等級,我想著以皇上的性子,明兒旨意就會下來了,今兒我就先告訴你,讓你心裡有個準備。”
毓敏雖然對此事早有心裡準備,但是聽到這消息是,還是不免喜形於色,急忙笑著對皇貴妃行了一禮:“嬪妾何德何能,實在惶恐。”
皇貴妃卻隻是笑:“你為人謹慎,性子寬和,又為皇上誕下三阿哥,哪裡用得著惶恐。”
毓敏口中訥訥,心中卻歎了口氣,這待遇總算是上去了,自己也能攢點私房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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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承乾宮出來,毓敏神清氣爽,總算是升職了,也不愧她這段時間如此愛崗敬業了。
不過升職好是好,她前頭可還有個董鄂福晉,這世道,不患寡而患不均,董鄂福晉比她入宮早,比她家世好,生的孩子又是長子,結果這時候她晉封了,董鄂福晉不得晉封,她又會是怎樣的心情?
再加昨個董鄂福晉的那番話,毓敏心裡隱隱覺得有些不好。
她甚至還有些陰謀論,不會給她升職就是為了分化她和董鄂福晉的聯盟吧?
毓敏總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這宮裡的人和事,可是再一想,又覺得好像沒必要,她就算和董鄂福晉要好,但是在這如今的宮廷之中,她們兩人捆在一起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如此行事又何必呢?
毓敏高興之後又是憂慮,看起來這件事還是得好好謀劃,不能太過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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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了景仁宮,毓敏就立刻讓人去了永和宮請人。
該說不說,這樣重大的事情,必須先給董鄂福晉通個消息,讓她心裡有個準備,否則真到了最後關頭才讓她知道,哪怕到時候董鄂福晉心胸再豁達,隻怕也扛不住。
董鄂福晉仿佛也在一直等著景仁宮的人上門,很快就過來了,她一臉焦急:“妹妹,可是皇貴妃那裡出了什麼事兒?”
毓敏見她如此為自己操心,心下也不由一軟,原本就在嘴邊的話,卻有些不忍心說出來了。
毓敏囁嚅了幾句,有些糾結。
但是董鄂氏卻會錯了意,一下子變了臉色,抓住了毓敏的手:“可是皇貴妃對你有所苛責?”
毓敏看著她的神色,苦笑一聲,許久才歎了口氣道:“沒有,皇貴妃並未苛責於我,她隻是與我說,說皇上要下旨將我提為大福晉。”
董鄂氏一聽這話,頓時鬆了口氣,又楞了一下,然後臉上便生出笑意:“真是嚇死我了,這是好事兒啊,妹妹吞吞吐吐的做什麼。”
毓敏沒料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好像一點隔閡也無。
毓敏倒是一時間愣住了,許久才道:“我總覺著,總覺得像是做夢一樣,便是提為大福晉,也該是姐姐才對。”
董鄂氏此時卻一臉溫柔的看著她,拉著她在一旁坐下:“妹妹,我如今也和你說句心裡話,在這宮裡,彆說什麼大福晉小福晉,除了份例高點,要說區彆,其實也不大。”
“隻要你我姐妹一心,你我誰當又有什麼分彆,我如今那點份例,吃喝儘夠了,便是個小福晉又如何,如今咱們最關鍵的,還是要過好在這宮裡的日子,不要被人欺辱,也不要欺辱了旁人。”
毓敏聽著這話,鄭重點了點頭:“姐姐放心,咱們以後的日子,一定會一天比一天好的。”
之後二人又商議了一會兒,關於明日皇帝下了旨意該如何應對的事兒,董鄂福晉便匆匆離開了。
毓敏親自將人送出去,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眼前,這才回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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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鄂福晉走在回永和宮的路上,一時間心神有些恍惚。
她跟前伺候的宮女,一臉擔憂的看著自家主子,欲言又止。
董鄂福晉也察覺出了宮女的異樣,但是卻沒有理會,她知道宮女心中的想法,可是這會兒她卻不想多說話。
是真的不介意嗎?
自然不是,這世上又有哪個人能逃脫功名利祿的窠臼呢?
她能入得這宮裡,來爭這一份前程,便早就將力爭上遊的心思刻進了骨子裡。
隻可惜,等入了宮她才發現,在這花團錦簇之下,剩下的隻是無邊的寂寞和乏味。
她誕下子嗣,待遇不錯,皇帝對她不好也不壞,好像沒什麼值得抱怨了。
可是今天聽到佟氏的那番話,她才終於察覺,其實她也想活的更好的,想要爭取更高的地位和名分,隻可惜……
董鄂福晉望著這高高的宮牆,又深深地深深地歎了口氣,或許平平淡淡活著,也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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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送走了董鄂福晉,玄燁就一路小跑來了正房,他一臉好奇的湊過來依偎在毓敏懷裡,歪著小腦袋問:“永和宮額娘來做什麼啊?額娘和她說了好久的話。”
毓敏笑著捏了捏他的小下巴,柔聲道:“說的都是大人的事兒,以後你就知道了。”
玄燁有些喪氣的低下頭,大人每次有什麼話不想他知道,都會這麼說。
而毓敏此時也已經顧不得兒子的情緒了,她一邊輕撫著玄燁的額頭,一邊想今日的事情。
不管董鄂氏的那番話是不是出自真心,但是看著她臨場的情緒轉化,就可以看出來,她是個成熟的,可以控製自己情緒的人。
而以目前的狀況來看,隻有她們二人抱團,才是最好的選擇,董鄂福晉是個聰明人,即便心中再有什麼不舒服的,應當不會心懷怨懟,以至於做出什麼不可挽回的事情來。
能知道這一點也就足夠了,至於彆的,她不敢奢求,也不會去考驗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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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一段時間,宮裡都顯得格外的平靜。
皇貴妃有孕,皇後養病,太後也養病,倒是各宮妃嬪們一時間多多少少都掌握了一些宮權,不過每日還要去皇貴妃麵前回事罷了。
原本毓敏還以為,宮權會交回到皇後手上,她看皇貴妃似乎也有這個意思,可是最後還是沒有,皇貴妃依舊攝六宮事。
毓敏心裡琢磨,這多半是順治的意思。
好不容易才把後宮大權從博爾濟吉特氏手裡摳出來,他又怎麼會這麼輕易的交回去呢。
皇上這般行事,皇後和太後那邊也沒什麼反應,皇後就不說了,這段時間念經念得整個坤寧宮煙熏火燎的,太後也隻是淡淡的傳了句,皇貴妃還是要以身子為重的話,就再沒下文了,好說話的仿佛是在做夢一樣。
毓敏卻隱隱看出了些機鋒,皇貴妃這一胎懷的不安穩,自打入了五月,臉色一日差過一日,可是即便如此,還是得強撐著身子料理宮務。
再這麼下去,她這肚子……
毓敏不敢多想,可是想著曆史上那位夭折的四阿哥,毓敏卻覺得自己可能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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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些陰謀論毓敏也就是想想,平日裡,她還是得照常過自己的日子。
就這麼一直到五月中的時候,這天天氣有些悶熱,毓敏讓人搬了個竹椅,坐在正殿外頭的門廊下納涼,正好有個小宮女走了進來,見著毓敏就行了一禮。
毓敏眸色動了動,清了清嗓子,說要回屋坐會兒。
小宮女體察上意,立刻上前攙扶。
一邊伺候的香草皺了皺眉,正想要訓斥,卻聽毓敏道:“我有些口渴,想要喝烏梅湯,香草去給我盛一碗來。”
香草腳下一頓,立刻恭敬應下,退了出去。
而毓敏則是在小宮女的攙扶下,進了內殿。
剛一進去,毓敏便迫不及待道:“可是阿瑪那裡有了消息?”
小宮女點了點頭,從懷裡掏出一個不知道裹了幾層的牛皮紙包遞了過來。
“這是大人讓奴才遞給娘娘的東西。”
毓敏深吸一口氣,接了過來。
要是仔細看,還能發現她的手在隱隱顫抖。
她知道,既然能送個包裹進來,那牛痘,多半是成了。
毓敏又深吸幾口氣,擺了擺手:“你下去吧,打今兒起,你就在內院伺候,院裡的人你都多盯著點,日後本宮自然不會虧待了你。”
宮女麵上一喜,急忙應下。
這個宮女在入宮之前,受過佟家恩惠,因此才願意為佟家傳遞消息,但是再大的恩惠,若是不能長久維持,隻怕這份恩惠也會消磨乾淨,因此毓敏也早就決定,日後要漸漸將這人重用起來,給她一份前程。
等到宮女出去,毓敏這才解開了那個牛皮紙包,她這個原身,是沒出過天花的,因此她也是格外的小心翼翼。
索性佟圖賴做事也很妥當,信收在最外頭,最要緊的東西,又包了一層在最裡頭。
毓敏先沒管裡頭的東西,打開了那封信看了起來。
不過看了幾行,毓敏的臉色數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