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痛苦(2 / 2)

以皇貴妃事事求全的性格,此事當然也完成的十分漂亮,聽說太後都誇讚了幾句。

毓敏心裡隻覺得太後段位高,哪怕心裡恨得要死,麵上還是能做出一副婆媳和睦的假象來,讓人一點挑不出錯來。

她就不行了,這段時間以來,她和皇貴妃的關係已是冷了許多,哪怕還維持著麵上的客氣謙恭,但是有心人隻要多留意,就能看出來疏遠。

皇貴妃如此聰慧敏感,自然也察覺到了,不過她也並未強求,甚至待毓敏比以往還要客氣。

毓敏自然也不會上趕著得罪皇貴妃,兩人就這麼不近不遠的處著。

不過毓敏最近倒是發現,皇貴妃仿佛和筆什赫福晉陳福晉二人走近了許多。

筆什赫福晉倒是好說,畢竟兩人都在同一年失了孩子,同病相憐也是尋常,可是陳福晉就有些不同尋常了。

陳福晉剛剛有孕,正是歡喜的時候,又怎麼會和失了孩子的皇貴妃說到一塊兒去。

董鄂福晉經常拿這話在毓敏耳邊嘀咕,毓敏心裡倒是能摸來原因,但是嘴上卻什麼都不敢說,不管皇帝和皇貴妃謀劃什麼,都不是她能插手的。

至於陳福晉察沒察覺出異樣,毓敏就不好說了,按理說隻要不蠢都能察覺出一二,不過看著陳福晉並不抗拒,毓敏也就不給人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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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今日請安的人都離開了,皇貴妃這才卸下了麵上的笑容,她有些疲憊的揉了揉額角,輕聲對身邊的宮女道:“扶我進去吧。”

宮女急忙上前攙扶住皇貴妃。

觸手便是細細的腕骨,幾乎沒什麼肉,讓人有些心驚。

皇貴妃幾乎將全身的力氣都靠在了宮女身上,可即便如此,也有些輕飄飄的,宮女幾乎不費力的就將她攙扶進了內殿。

皇貴妃半靠在榻上,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這才像是緩過氣來似得,長長歎了口氣。

許久才道:“去將我之前做的那個虎頭鞋給陳福晉送過去,前兒說了要給她的,一時竟忘了。”

說完又頓了頓:“她若是接下,你就給她,若是推辭,也不必勉強,拿回來便是。”

宮女聽了這話有些不滿,小聲道:“那虎頭鞋還是娘娘親手做給四阿哥的呢,精致的什麼似得,陳福晉哪能不收。”

皇貴妃一聽這話,心口立時像是被人攥住了似得,眼圈也霎時紅了:“本是給他的,隻可惜,隻可惜我們母子沒有緣分。”

見著皇貴妃哭了,宮女也一時有些慌亂,急忙上前安撫:“是奴才不會說話,惹娘娘傷心了。”

皇貴妃卻隻是閉著眼睛搖了搖頭:“不怪你,隻怪我福薄,留不住他。”

說到這兒,又不知是想起了什麼,眼淚越發洶湧了。

宮女聽著這話也跟著默默流淚,為什麼皇貴妃這樣好的人,命運卻如此坎坷,老天爺真是不長眼。

皇貴妃哭了一會兒,到底止住了眼淚,她拿起帕子拭了拭淚,勉強露出個笑來:“好了,將東西送過去吧,索性如今我也用不上了,還有,記住我的話,她若是推辭,千萬不要勉強。”

宮女紅著眼睛點頭:“奴才遵命。”

說完宮女退了出去,而皇貴妃此時卻隻是愣愣的看著從窗欞中透進來的幾縷陽光。

今兒天氣真好啊,若是自己身體好好的,是不是也能出去走一走了?

皇貴妃恍然想起了自己的少女時代,那時阿瑪和額娘的感情極好,對自己也格外寵愛寬容,她在家裡,每日隻需讀書習字,偶爾還能跟著額娘出去走走,日子過得輕鬆又暢快,無憂無慮的。

如今雖然比那時多了許多富貴錦繡,可是她午夜夢回,最想念的,竟還是那個時候。

人這輩子,要是能一直無憂無慮的過下去,那該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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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福晉收到那雙虎頭鞋的時候,正坐在窗邊看佛經。

這佛經是自打她懷孕,就讓人從十三衙門給她拿來的。

她知道皇上喜歡聰慧會讀書的孩子,因此她也想讓自己肚裡的孩子在未出生之前就沾染些文墨。

隻是她自小在家裡就沒念過多少書,在母親的教導下,隻略識得幾個字,因此這本佛經讀的也是十分艱難。

正在此時,外頭突然有人傳話,承乾宮的人來了。

陳福晉楞了一下,放下了手裡的書,語氣帶著一絲遲疑:“快將人請進來。”

很快,承乾宮的宮女便進來,雙手奉上了那雙虎頭鞋,麵上滿是客氣的笑:“皇貴妃娘娘說,早前就想給您送過來,結果一時竟忘了,因此這才派奴才過來給您送一趟。”

陳福晉看著那雙鞋,愣了許久,當承乾宮的宮女麵上的笑都有些維持不住了,她這才伸手將鞋子拿了過來。

她抬起頭,看向宮女,語氣緩慢:“娘娘厚恩,我感激不儘,也請姑娘回去了,代我謝過娘娘。”

宮女沒聽出這話裡的機鋒,笑著點了點頭:“奴才記住了。”

陳福晉說完這話,仿佛失了興致,擺了擺手,讓人將宮女送了出去,而她就坐在榻邊,手裡緊緊攥著那雙虎頭鞋。

她不是傻子,這段時間皇貴妃對她的親近,皇上對她的暗示,都讓她察覺出了一絲不妙。

可是她不敢深想,也不敢說出來,甚至不敢拒絕,她害怕拒絕之後的結果。

但是沒想到,沒想到前天的時候,皇貴妃突然開誠布公的和她說起了這事兒,皇上果然是有意將他的孩子養在皇貴妃膝下。

當時她震驚的已經說不出話來,可是皇貴妃卻很溫和,她看著她的眼中滿是慈悲,語氣溫柔的告訴她,若是她不願,那她就自己和皇上拒絕此事,絕不讓她為難。

當時她心中亂的根本理不出頭緒,一時是大公主還活著時窩在自己懷裡的貼心模樣,一時又是四阿哥受皇上看重的盛寵。

這兩種感情,幾乎將她的心撕成兩半。

而皇貴妃仿佛也看出了她的為難,繼續柔聲道:“我給你兩天思考的時間,後天早上,我會讓人給你送一雙虎頭鞋,你若是答應就收下,若是不願意就拒絕,我保證日後絕不為難你。”

說到這兒,這位滿宮皇後之下最尊貴的女人突然苦笑一聲:“陳福晉,你莫恨我,說到底,我也隻是個俗人罷了。”

她眉眼中縈繞著入骨的痛苦和哀愁,陳福晉看著竟是有些熟悉。

陳福晉忍不住流淚,皇貴妃的痛苦,她哪裡不清楚,她也明白她的難處,可是,可是這是自己的孩子啊,她舍不得……

這兩日她過得仿佛兩年,煎熬的她幾乎要承受不住,可是最後,她到底還是接下了那雙虎頭鞋。

皇貴妃說她是個俗人,其實陳福晉覺著自己又何嘗不是?

她想讓自己的兒子得到更多,更多帝王的寵愛,更多的榮耀,甚至是日後更多的……

陳福晉瞬間打了個哆嗦,不敢再深想。

她可以一輩子都默默無聞,不為人所知,可是她到底,到底不想她的孩子也一輩子這樣。

她的大公主已經去了,就讓,就讓這孩子過的好一點吧。

陳福晉閉上了眼,卻早已經是淚流滿麵,而她的肚子,也在此時傳來一陣劇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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毓敏聽到陳福晉生產的消息時,已經是半個時辰之後了。

聽說皇貴妃、皇後、太後都已經過去了,還有太醫院的太醫們,更是一多半都被召到了延禧宮。

倒是毓敏這個鄰居,因著午睡,此時才聽說。

她趕緊讓人給她簡單收拾了一下,就急匆匆的往隔壁去了。

進去的時候,果然看見皇後和太後跟前的嬤嬤站在屋外,皇貴妃的宮女也在,隻是獨個站在一邊,並不和那兩撥人湊在一處。

毓敏腳下頓了頓,到底還是往前走了。

隨著一聲佟主子到了,正殿的簾子被打了起來,毓敏一低頭,進了屋。

進來的時候,太後坐在正位,皇後坐在太後身邊,皇貴妃坐在下手。

毓敏不敢多看,急忙上前行禮。

太後仿佛是操心著屋裡的情形,隻是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坐吧。”

毓敏這才在皇貴妃下首坐下。

皇貴妃麵色看著有些慘白,轉過頭對她笑了一下,但是這笑卻看著有些勉強。

屋裡傳來陳福晉斷斷續續的呻/吟聲,有些沉悶,卻也能聽出其中的痛意。

太後皺了皺眉,看向皇貴妃,眼裡生著冷冽的光:“聽說陳福晉生產前是見了皇貴妃宮裡的人,不知皇貴妃這會兒派人過來是為何啊?”

皇貴妃低著頭,語氣顫抖:“嬪妾,嬪妾隻是派人來給陳福晉送了樣東西。”

太後眼皮子都不動,語氣依舊淡漠:“是什麼東西,呈上來看看。”

話音剛落,便有人將一雙被捏的有些變形的虎頭鞋呈了上來。

太後伸手將鞋拿到手裡,細細打量了一下,一邊的皇後看著有些緊張,仿佛是生怕這鞋子上有什麼似得。

“好功夫。”太後看了良久終於淡淡道:“這宮裡針線上的活計倒是比以往更好了。”

皇貴妃低著頭,看不清麵上神色,隻低聲道:“這是嬪妾自己做的。”

太後仿佛是有些驚訝,終於抬眸看向皇貴妃。

那眼裡蘊含的情緒毓敏看不清楚,也看不懂。

“原來如此。”她這話說的平靜,可是這份平靜背後又仿佛蘊含著什麼力量。

而皇貴妃此時也抬起了頭,神情堅定的看著太後。

“嬪妾手藝粗陋,讓太後見笑了。”

太後定定望著她,許久突然笑了,這笑裡竟帶上了一絲慈悲之意:“皇貴妃過謙了。”

說完,她就將鞋子扔回了托盤上,淡淡道:“拿下去吧,既然是皇貴妃賞的,就好好收著。”

宮女恭敬退了出去,屋裡頓時又陷入沉寂。

毓敏眼觀鼻鼻觀心,老實的鵪鶉一般,心裡卻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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