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儘頭(1 / 2)

皇貴妃薨了。

這消息打一傳出來,滿宮上下便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沉寂之中。

所有人在聽到這消息後,心裡都隻存著一個念頭,這宮裡的天要變了。

滿宮上下,上到皇妃宮嬪,下到宮娥太監,每個人都戰戰兢兢,多一句話不敢說,多一步路不敢走,生怕在這要命的時刻,惹了皇帝的眼。

可是事實證明,當皇帝發起瘋來,你哪怕再小心也無用。

皇貴妃薨了當天,承乾宮裡就傳出消息來,皇帝哀慟不已,當場就下令,要讓承乾宮上下三十餘太監宮女殉葬,生怕皇貴妃身後無人侍候。

這消息傳出來,毓敏整個人都麻了。

這人瘋了不成,竟然要這麼多人殉葬。

據說皇貴妃死前還曾留下遺言,要喪禮儉素,這些話,難不成順治都沒聽進去不成?

毓敏心下有些惱火,做了皇帝的人,真真是不把旁人的命當命。

這消息後來又傳到太後那兒,太後許是也覺出了不妥,還親自前往乾清宮勸導。

可是如今皇帝已經因為皇貴妃的死半瘋癲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根本就不見太後。

甚至在皇貴妃死後的第三日,就提出要追封皇貴妃為皇後。

正經皇後可都還活著呢,就要追封死了的皇貴妃當皇後,皇帝這一招相當於給皇後臉上梆梆來了兩耳光。

可是還是那句話,皇帝瘋了那誰都攔不住。

皇後最後也隻能生受下這份羞辱,一句多餘的話也不敢說。

太後被氣的好幾天都臉色發青,可是也拿自己兒子沒辦法,隻能咬牙認了。

皇後就皇後吧,人都死了,封什麼也隻是虛名。

毓敏這幾日每日都需得往皇貴妃,哦不,是大行皇後靈前哭靈,不止是她,滿宮上下的內命婦,還有親王以下四品以上的官員們,公主、王妃以下的外命婦們都得來給大行皇後哭靈。

就連順治自己,也輟朝五日,以示哀思。

順治完全忽視了大行皇後生前的遺言,竭儘所能的,要給大行皇後做到死後哀榮。

毓敏對這些都沒什麼感覺,既然皇帝要發瘋,那她也隻能按著人家的指揮做事,每日換上喪服,再拿一張特製的能催淚的帕子,日日往大行皇後靈前去哭靈。

這一日毓敏和董鄂福晉正一齊往承乾宮去呢,董鄂福晉悄悄與毓敏道:“我聽人說,皇上命禮部給大行皇後擬定諡號,二字、四字都被打了回去,真不知要擬多長才算好呢。”

毓敏聽著這話沒吭聲,這種東西,你擬定多長也就是個形式,人死不能複生,再長的諡號又有何用呢?

董鄂福晉似乎也沒想著讓毓敏回應什麼,繼續道:“聽聞皇上還讓大學士們寫書讚揚大行皇後的嘉行和賢德,皇上待大行皇後著實是情深啊。”

毓敏繼續沉默,世界名著《孝獻皇後行狀》她倒是聽說過,不過沒看過,但是寫這些吹牛的論文到底意義何在?孝獻皇後又不能死而複生。

兩人眼看著已經走到承乾宮門外了,裡頭震天響的哭嚎聲遠遠就能聽到。

董鄂福晉和毓敏立刻做出一副悲切難抑的神態,紅著眼眶走進了承乾宮。

幾日之後,大行皇後的諡號終於定了下來:孝獻莊和至德宣仁溫惠端敬皇後,足足十二個字,給足了牌麵。

頭七過了之後,孝獻皇後的梓宮終於從承乾宮裡移了出來,移到了景山觀德殿暫安,據說移靈當日,抬梓宮的都是滿洲八旗的二三品大員。

玄燁作為庶子,自然也要前往送靈,不過幸好他是次子,隻需穿孝陪在一旁,福全身為長子,被順治點名要求給大行皇後送靈。

送靈當日,董鄂福晉來毓敏宮裡說話,忍不住抱怨:“福全才多大,就得捧著牌位一路走到景山,不說有什麼衝撞,我隻怕他小小年紀,支撐不下來。”

毓敏聽著這話,也隻能安慰:“福全自來弓馬嫻熟,身子也強健,應當不會有事的。”

董鄂福晉哼了一聲:“按理來說,該是五阿哥做這些才是,誰讓他還那麼小呢,到頭來倒是累的是咱們的孩子。”

毓敏沒吭氣,五阿哥常寧如今還不滿兩歲,他哪能乾得了這個。

送靈的人一直到下午才回來。

毓敏一直讓人在外頭打聽著,聽見人都回來了,急忙讓人去阿哥所請玄燁過來。

玄燁很快就過來了,他今兒也是累得不輕,一頭一臉的汗,小臉曬得通紅,穿著的孝服,領子那一圈差點被汗給浸透了。

毓敏急忙張羅著給他更衣,又親自給他擦臉淨麵。

玄燁仰著小臉,任由額娘給自己擦臉,麵上還掛著笑。

“額娘彆擔心,這點路還累不著我,我今兒還見著舅舅了,舅舅給我塞了一包點心,我也沒餓著。”

一聽這話,毓敏給他擦臉的手一頓,有些詫異:“你遇到你哪個舅舅了?”

“小舅舅。”玄燁老實回答。

佟國維啊,毓敏恍然,在原主的記憶中,這個弟弟確實是個仔細的人,他們兄妹三個自幼喪母,父親後來又娶了繼室,那個繼室又是個不省心的,因此幾人幼年時的日子格外難過。

大哥佟國綱還好些,他是長子,年紀最大,母親去世時已經懂事了,因此大多數時間都被阿瑪帶著在外頭,極少沾染內宅。

而毓敏和佟國維姐弟就慘了,毓敏是女孩,自然被繼母拿捏的死死的,佟國維年紀小,更是舒穆祿氏拉攏打壓的重點。

也得虧原主還沒糊塗透頂,雖然自己一直被繼母pua,但是心裡卻明白,這個繼母不是個好的,因此一直護著弟弟,生怕弟弟被繼母給哄了。

姐弟倆幾乎是相依為命長大的,後來等到佟國維大了,也是他強頂著不孝的名義,將繼母的不慈捅到了佟圖賴麵前,原主這才勉強有了一點生存空間,在選秀之前,略微學了些大家閨秀該學的東西。

想著這些往事,毓敏歎了口氣:“你小舅舅他們可還好?”

玄燁笑著點頭:“聽舅舅說一切都好呢,郭羅瑪法的身體依舊強健,大舅舅和小舅舅都領了一等侍衛的職位,聽小舅舅說,外祖家近來也要添丁進口了,兩位舅母這段時間,都有了身孕,額娘,我要有表弟表妹了!”

看著玄燁歡喜的樣子,毓敏心裡也有些驚訝,佟國維去年成婚的事兒她是知道的。

佟國維比她小兩歲,去年成婚已經算是晚的了,不過在兒女婚事上,佟圖賴他自有籌謀,毓敏也不摻和,聽說娶得媳婦是赫舍裡氏家的姑娘。

家裡麵往宮裡捎信時說,是個大方能乾的姑娘,沒想到這才進門不到一年,就有了身孕。

不過毓敏最感慨的倒不是這個弟媳,而是她大嫂,大嫂瓜爾佳氏雖然能乾也受佟圖賴看重,但是因為進門多少年無所出,一直是家裡的心病。

之前為了這個肚子,求神拜佛延醫問藥不知折騰了多少回,她都有些看不過眼,勸過幾次,可惜都沒啥作用,畢竟瓜爾佳氏是長媳,在子嗣問題上,完全不是一兩句話能糊弄過去的,這回總算是有了,毓敏都忍不住為她鬆口氣。

毓敏麵上露出淺淺笑意,笑著摸了摸兒子的腦袋:“他們好就成。”

玄燁笑著依偎在毓敏跟前,小聲道:“額娘要是想郭羅瑪法和兩位舅舅了,我就去求汗阿瑪,也讓額娘見一見他們。”

毓敏笑著搖了搖頭:“你汗阿瑪這會兒正難受呢,彆拿這事兒煩他,等過段時間再說。”

過段時間她成了太後,豆腐腦想吃甜的吃甜的,想吃鹹的吃鹹的,還用得著為這種事兒操心。

玄燁雖然年紀小,卻也明白此時境況的為難,聽話的點了點頭。

這一日,毓敏和兒子安安生生的吃了頓飯,因為怕他中暑,在他離開之前又請了太醫過來給他請了脈。

聽著一切都好,毓敏這才安心,又叮囑了幾句,不許勞累,不許熬夜看書的話,這才放了兒子離開。

**

隨著孝獻皇後的梓宮移了出去,喪禮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至於後來的移入地宮,那還要再等一段時間。

不過順治興許是生怕孝獻皇後在地底下受罪,在移靈之後,又舉辦了大型的水陸道場,請了一百零八個僧人給孝獻皇後誦經,超度亡魂。

毓敏聽著嗡嗡不止的念經聲,心裡有些煩躁,一邊讓三十幾個宮女太監生殉,一邊又請和尚誦經超度,也不知道他費這個勁做什麼?

若是真的想要給孝獻皇後積陰德,又何必行此殘忍之事。

毓敏隱隱有些反胃,在這衝天的檀香味中,她仿佛還能隱隱聞到一絲淺淺的血腥味。

時時刻刻提神醒腦,又令人作嘔。

毓敏越發厭煩順治了,她甚至有些不想見他。

可惜自打孝獻皇後沒了,順治也不知道是空虛還是什麼,卻總是來景仁宮找毓敏說話。

言談間不是對孝獻皇後的懷念,便是控訴命運的不公,聽得毓敏牙酸。

可是再牙酸,她也隻能老老實實的聽著,她算是看出來了,順治現在的情緒十分不穩定,可不能惹怒了他,否則不知他能乾出什麼事兒來。

**

就這麼一直熬到十月,順治帝親自去了景山,為孝獻皇後斷七。

斷七之後,這一係列大型佛事道場才算是完結,毓敏也終於能睡個好覺了。

不過還沒安生幾日,這天毓敏又去太後宮裡請安。

太後突然道:“自打孝獻皇後去了,皇帝的精神頭也一日比一日差,來後宮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如此下去隻怕不好。”

毓敏不過是個大福晉,自然不敢在這個話題上多言,隻是心裡難免吐槽,這皇帝當得,床上那點事兒也有人上趕著給你操心。

皇後雖然不管事兒了,但是到底也是名義上的六宮之主,一聽這話,立刻領會了太後的意思,恭聲道:“還要請皇額娘做主。”

太後歎了口氣。

她之前也是沒想到,董鄂氏對皇帝的影響竟然會這麼大。

她隻當皇帝隻是拿她當筏子氣她,可是如今董鄂氏死了,看著皇帝也一日日蕭索下去,她心裡又何嘗不難受,她甚至覺得,皇帝仿佛是萌生了死誌。

她甚至想起了先帝在宸妃死了之後的情態,和如今的皇帝何其相像。

太後一想起這個,心裡又氣又怕,她決不允許自己的兒子,因為一個女人就要死要活。

也是到了如今,她也終於有些後悔,早知如此,當時就不該那樣折騰董鄂氏,或許她再多活幾年,天長日久的,皇帝也不至於對她如此戀戀不忘。

太後將這些念頭都壓下,語氣平靜道:“皇帝對孝獻皇後情深,我想著,不如在董鄂氏中再挑選一個品貌相當的姑娘入宮,或許能彌補一二。”

這話說出來,屋裡鴉雀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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