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倚天屠龍記⑷(1 / 2)

[綜]天生反派 地獄畫師 11688 字 3個月前

隨著“宋師兄”這三個字傳到喬衡耳裡,刹那間,窗外遙遙傳來的農家犬吠,風拂枝椏樹葉婆娑聲,燭芯燃燒發出的細微劈啪響,都好似在此時此刻寂靜了下去。而對方說話時所用的嗓音,他也完全不陌生,或許用“刻骨銘心”一詞來形容依然十分恰當。

——張無忌!

喬衡手中的毛筆微微懸空停滯在宣紙上方,一滴墨順著筆尖逐漸滑落,在紙上洇開一團刺眼的墨跡。

他緩緩抬起頭,兩人的目光仿佛隔著窗紙交彙在了一起。

張無忌見對方久久沒有回應,他攥了攥垂在身側的手指,然後深吸一口氣,伸手探了一下窗戶,這窗戶並未從屋內鎖緊,於是他就站在屋外打開了窗扉。

隨著窗戶慢慢打開,一陣風擠進屋內,燭台上的蠟燭掙紮了一下,最後仍然是無可奈何的泯滅了光芒化作一縷輕煙。

張無忌緊緊地看著他,再次喚道:“宋師兄。”

喬衡的心中驀地燃起一股無名怒火,繼而被他強硬壓下,重新恢複成一潭死水。

他神色不變,沒有說什麼“你認錯人了”、“你在對誰說話”、“我不認識什麼宋師兄”這類惡俗至極隻把這人繼續當傻子來哄騙的假話。

他不知道張無忌是一直以來都在裝瘋賣傻,還是最近剛剛恢複神智,更不清除他在此時點明兩人的身份所謂何故。但他的心中卻沒有絲毫慌亂,也許早在一開始時,他就在潛意識中為今日被他人揭穿身份的這一幕開始演練彩排了。

隻是,在他設想過的諸多被揭穿身份的場景中,自他來到這個世界不久後就一直與他陪伴在一起的阿蠻,喬衡從不曾想過他會與張無忌扯上關係。喬衡有些冷漠地暗想自己的自作多情,這人哪需要自己的同情,自己的憐憫,自己的感同身受,他可是這世界的寵兒,天之驕子,自己哪來的資格可憐他呢?

聯想到身體原主昔時犯下的過錯,喬衡覺得自己在張無忌心中的印象早就淪為徹頭徹尾的小人了,如今他一個本該早已入土為安之人卻仍然好好的活在世上這件事,在任何人看來,大概都會認為是他使了什麼陰謀詭計詐死逃生吧。

那種多說多錯、百口莫辯的滋味,在數載轉世過後,仍足以讓他銘肌鏤骨,永不忘懷。

於是,他隻是簡簡單單、甚至是稱得上禮貌地說:“事已至此,在下無話可說。在下如今不過是一介廢人,張大教主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喬衡的麵上帶著幾分疲乏之態,或許這隻不過是因為深夜未眠顯露出來的倦容,但張無忌潛意識中覺得不隻是這樣。

他聽喬衡一口一個“在下”,口稱“廢人”和“張大教主”,神色不由有些愣愣的。

“師兄說這話未免太誅心了些……”

月色如銀,屋內端坐於窗旁的青年,在月華的映襯下,臉色更顯晦暗病態。

張無忌當然清楚,如今對方內力全失,每日更是醫藥不斷,對於武林人士來說,這人的確已經是廢人一個,但真聽他這樣直白的說出來,他心裡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張無忌注意到喬衡完全沒有因為他的話有所觸動,他的神色不禁有些悵悵,他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又豈能以刀劍相向。”

“就算師兄不在意,我也無法忘記師兄對我的伸出的援助之手。我不知道師兄為何還活著,師兄不說,我就不問,我隻知道我很開心能再次見到師兄。”他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麵上浮現起一抹帶著濃濃苦澀之味的笑意,他繼續說,“想來師兄也知道,我手下原有一名大將,姓朱,名元璋,此前我正是遭了他的算計。我被人沉入江底,險些喪命,幸而被師兄搭救才撿回這一條命……”

初時,他渾渾噩噩記憶全失,狀如癡傻,不能言語,直到許久之後,他才漸漸地恢複了舊時的記憶。

張無忌不是那等不諳世事之人,他明白以自己一開始的癡傻模樣,即使有人一時好心,撿到了昏迷的自己,但在救治後發現自己居然是個癡兒,怕是也要放棄自己了。但宋師兄一直以來既不曾嫌他累贅,也沒有把他攆走,反而對他悉心照料,一點一滴如父母教導孩童般教他待人接物。

在外人眼裡,他和宋師兄就是兩個不折不扣的藥罐子,神智清醒的那個渾身是病,腦子不清不楚的那個渾身是傷。這年月藥價居高不下,現在想來,宋師兄竟無一日斷過自己這個“傻子”的藥物,而那時的自己,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完全的拖累、非親非故的陌生人罷了。

後來,他看著宋師兄選擇在村子裡隱居下來。

宋師兄本該是武當第三代掌門人,一身武藝才學皆是不凡,宋師兄一向心性高傲,然而這樣的他卻抵不過老村長的懇求,收斂起了一身的鋒芒,忘卻曾經的崢嶸,埋葬掉昔日的恩怨,甘願當一個普普通通的教書先生。

隱約間,他好像回到了舊時光裡,窺見了那個他不曾了解的昔日江湖中人人稱道的武當玉/麵孟嘗。

他幼時曾與宋師兄相處過一段時間,不過那時候的他年齡太小了,對宋師兄的記憶並不多。待到後來再次相見,他一步步目睹宋師兄背信棄義、謀害師長、叛離武當,下手狠辣果決,從意氣風發到聲名狼藉,張無忌很難形容自己心目中的宋師兄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形象。

張無忌看著喬衡,屋內的青年一身病骨卻背脊挺直,眸光深邃沉穩,似乎每一次見到宋師兄,自己心目中對他的印象總會習慣性的推翻重建。

雖然張無忌沒有細說他與朱元璋之間的齟齬矛盾,但喬衡仍能大致推測出一二,不過他並不關心這些事情。

他的視線避開了張無忌的存在,穿過窗子,看向院落中的梧桐樹,以及那掛在樹梢的彎月,整個人的思緒都隨之放空。片刻後他收回自己的視線,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張無忌身上,十分謙遜地道:“張大教主怕是忘了,在下/身為師門叛逆,如今已與武當……沒有關係了,實在當不得教主這一聲‘師兄’的稱呼,在下受之難安。”

張無忌苦笑:“……宋師兄越說越過分了。”

想到宋師兄殺害七師叔一事,張無忌眼神黯淡了一瞬。

少許之後,張無忌緩慢又懇切地補充道,“在我心目中,宋師兄永遠是我的師兄。”

喬衡平靜地說:“張大教主對我這個‘已死之人’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

“宋師兄,你把大家騙得好苦。我遭難之前見過宋大師伯一麵,他瘦了有近一半,你好歹回去看看他。”

“我這個武當逆徒,還是不見得好。”喬衡說,“張大教主既已傷愈,此地住處簡陋,就不留教主久住了,教主儘管離去就好,救命之恩不提也罷。隻望張大教主高抬貴手,不對外人提起我的行蹤,容我在這個村子裡多苟延殘喘幾年。”

張無忌:“宋師兄這是在攆我走嗎?我是不會走的。”

喬衡沉默了片刻,然後說:“也是,該自行離去的那人應該是我才對。”說完他一把關上窗戶,將張無忌隔絕在窗外。

張無忌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說,忙來到門口,推開門扉跨入房間。他站在門口處,道:“宋師兄這是什麼意思?師兄就這麼不待見我嗎?”說到這裡,他方想起來宋師兄的的確確是一直都在厭煩著他的。

喬衡客客氣氣地說:“勞駕借光,容我出去。”既然他的身份已經曝光了,再留在這裡也沒意思,徒生麻煩。他沒什麼家當,又從不缺少走夜路的經驗,白天離開或許還要受到村民的阻攔,因此他是真打算就這樣趁夜離開的。

張無忌堵在門口,一步不讓。

喬衡:“怎麼,張大教主終於決定替天行道打算處理掉我這個武當逆徒了?”

張無忌被喬衡的話刺得心中難受:“我從沒這樣想過!”宋師兄寧願信任一個不辨正邪、不知底細的傻子,也不願信任以師弟的身份出現在他麵前的自己!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抱歉,宋師兄,我已經把你我兩人的情況寫到信上,算算時間這封信大概已經被送到武當山上去了。自你‘去世’後,大師伯的狀態一直不太好,我擔心……罷了,我說再多你也不信,隻要你見到大師伯,你就知道我說得真假了。宋師兄,你和我一起等著大師伯他們過來可好?”

喬衡完全沒想到張無忌的動作這麼快,他一字一頓地說:“張無忌,你這是在把我往死路上逼。”

張無忌是真的沒這個意思,他心底又是難過又是憤怒,他被師兄氣得渾身發抖,他忍不住道:“宋青書!你非要這麼冷心冷情嗎!大師伯對你多好武當上下都有目共睹!你‘死’後,二師伯提起你就唉聲歎氣,殷六叔暗地裡不知為你哭了多少次!他們是恨你殺了七師叔,可誰不知道這裡麵也有陳友諒攪風攪雨,你順勢認個錯就那麼難嗎?!但凡你誠心悔過,武當上下,誰又舍得把你往絕路上逼?都這麼久了,為何你還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宋師兄,你就信我一次可好?”

張無忌並指發誓:“我張無忌一人做事一人承擔,是我給武當寄的信,縱使我陪上性命也會護你周全!”

……

武當山——

距離趙敏上山那日,已經過去了三天。

眾人商議好了下山後該如何隱藏身份,如何到朱元璋周圍打探張無忌的消息,宋遠橋和俞岱岩二人準備就在今日離開武當派。而趙敏則在兩天前就已先行離去,孤身一人上路尋找張無忌去了。

然而就在這一日,天空上還泛著魚肚白,空氣中猶帶著幾分清晨時分獨有的清涼,一封信被人從山腳下捎上了武當山。

一個年輕的武當弟子,來到一座道觀前,他敲了敲門,在殿外執禮請安。

宋遠橋在殿內道:“進來吧。”

這個武當弟子走進房間,說出了自己的來意:“大師伯,這裡有一封張師兄寫給您的信。”

宋遠橋一邊接過信,一邊問了一句:“哪個張師兄?”

“就是無忌師兄。”

宋遠橋猛然一驚。無忌的信?

他迅速打開信封抽/出宣紙,邊抖開信紙邊快速地上麵的內容。

……

宋遠橋將這信上的內容一行行的收入眼底。起先,他的眼裡還帶著幾分慶幸欣慰之意,看到後來,他臉上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眼裡情緒翻滾不休。

把信拿過來的那個武當弟子,看到這位大師伯拿著信紙的手居然毫無預兆地顫抖起來,就像是看到了什麼不敢置信的事。

“一派胡言!”這四個字仿佛是從宋遠橋牙縫中擠出來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