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病不可醫(1 / 2)

[綜]天生反派 地獄畫師 8603 字 3個月前

與林平之的舅舅擦肩而過後, 喬衡不曾再遇到認識原主的熟人,一路平安無事的來到了順天府。

金柝此前何曾見過一朝之都的繁華,城中商鋪林立、鱗次櫛比, 車如流水馬如龍。又恰值會試來臨, 大江南北的文人才子彙聚此地, 滿眼都是花天錦地, 腳下俱為軟紅香土。

也就是在兩人來到順天府後,金柝才有些相信喬衡以前大概真的是北直隸人。因為阿兄看起來對這裡太熟悉了, 就好像他早已來過這裡無數次,更對這屋舍儼然、車馬駢闐的景象司空見慣,行止間不見一星半點的陌生。

而他這個之前真正從不曾來過此地的人, 還沒過多久, 就已經因城裡的團花錦簇看迷了眼。

喬衡沒有像以往那樣帶著金柝留宿客棧,而是輕車熟路的找了一所會館住了下來。

會館與客棧、旅舍不同,會館主要招待同鄉之人, 住客多為應考舉子,或是暫時留京的縉紳、商人,比之人來人往的客棧要更為安全清靜。

入住會館時,喬衡順手登記了個姓名, 那掌櫃接過簿子看了一眼上麵的名字, 臉上的笑意變得更為真切, 他說:“我家館長早就在算著日子了,今日總算把解元公給盼了過來!”

金柝聞言隻以為兩人早就相識了,有一定的交情。私底下他問了問他喬衡, 卻不曾想到喬衡很直接地說:“並不認識。”

雖是互不相識,但喬衡完全不懷疑,他在來到順天府之前,會館裡的主事人就已經把他的姓名、年齡、詳細籍貫給打聽清楚了。

無非是因為他是本省上一屆鄉試中的解元。

這個時代的人重視“同鄉之情”,創建會館的初衷逃不過“與人方便,自己方便”這句老話,既方便了家鄉人,又是一種變相的政治投資。

會館裡招待那麼多舉人,總有人能考上進士。而他這個解元,則更加被人寄予厚望。

以明朝為例,舉人考中進士的平均錄取率不到百分之九。然而,如若這個舉人身為一省解元,以他的水平考中進士的幾率則會直線上升,哪怕是雲貴地區,錄取率都有百分之二十多,而浙江這等科舉大省,會試錄取率甚至能高達百分之七十。

這些事情喬衡無意向金柝多加解釋。

他與自己不一樣,對方是一個真真正正的少年,這個年紀的男孩心性跳脫沒有定性,在旁的事情上費的精力多了,耗在武功上的心思就少了。

因此,很多時候,除非金柝主動追問,喬衡很少會深入解說。

金柝在偏遠的刁峰村長大,他眼中的世界很小,小到他的心中隻有一個生他養他的村子,以及亦師亦兄的喬衡。

金柝在想,既然阿兄不認識掌櫃的,為什麼掌櫃的還如此熱情?他想了會兒,有些想不通。

他跟在喬衡身邊,嘗試著用自己的雙眼去體會對方眼中的世界,奮力鍛煉自己想要跟上對方的步伐,這個過程中他遇見了太多他一時之間想不明白的事情。

多到他都無暇分辨這些事情到底是對是錯。

時日一久,金柝已經有了自己的應對方法。那些暫時想不通的事情,就暫時拋在腦後。

以過往的經驗來看,阿兄說的、做的事情,總是對的。既然如此,在他想不明白的時候,就直接跟著阿兄去說、去做就好了,難不成阿兄還會害他?

……

林震南又一次從夢中驚醒,他躺在床上,抬起雙臂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了一會兒,又放下了手臂。

似霜非霜的月光透過青羅帳,冷冷地照在床上,又映進了林震南的眼裡。曾經廣結好友,性格爽直的總鏢頭眼裡一片幽深。

他好像被迫變成了一個旁觀者,不斷的在夢境中重溫那一日發生的事情。

他注視著於人豪一掌擊出,即將落在平兒的身上。他大步上前想要擋下這一掌,但如同之前的每一次嘗試一樣,他總是以毫厘之差慢上一瞬。

每隔幾天,他就會夢見一次這個讓他無能無力的噩夢。

從夢中醒來後,林震南總會很快的收斂好眼中的情緒,就好像他毫不在乎夢中的一切似的,從不會負氣發泄,也沒有遺憾歎息。然而當又一個夜晚來臨,他再次遇到這個夢境時,他一如既往的做出了相同的選擇,采取了與之前一致的行動。

窗外夜風陣陣,有木枝打在紙窗上劈啪作響。窗欞外加枝蔓的影子伴著月色橫斜在床幔上,淩亂又猙獰。

林震南一手枕在腦後,眼裡沒有半分朦朧的睡意,清醒無比。

這一醒,直到太陽高升他都未曾再次睡下。他隨意吃了點飯菜,就練起了那套無論是在他眼裡,還是青城派眼裡,都可笑至極的假辟邪劍法。

林震南受嶽不群之邀,住在華山上調養身體。

他無意給嶽不群添麻煩,日常深居簡出,再加上此地臨近後山,少有人來往,因此,即使是華山派自家小輩弟子,除了令狐衝外,也無人知曉曾經鬨得江湖上沸沸揚揚的林家唯一幸存者就居住於此。

令狐衝有時會手提一壺酒,過來看望林震南。

林震南被華山派救下後,他示於人前的大多是沉穩鎮定的一麵。外人或許會認為他不愧是曾經大名鼎鼎的福威鏢局總鏢頭,即使遭遇這等禍事,仍如此清醒謹慎。但林震南自己清楚,他不過是在害怕,他害怕自己一旦完全鬆懈,就再也尋不到理智了。

也因此,林震南在令狐衝心目中一直是一位寬厚穩重又見多識廣的長者。

“伯父近來身體可好?”令狐衝一來,就見到林震南在練劍,他把手中的酒壇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然後問候道。

林震南將劍收回劍鞘,笑著回道:“能在華山這等鐘靈毓秀之地養傷,身體能不好嗎?”曾經身為總鏢頭走南闖北的他,說起漂亮話來完全是不假思索的。

他看到令狐衝帶來的那壇酒,說:“你師父與我說了,你若再帶酒來,讓我多看顧著你些,不允你再這麼喝酒了。”

令狐衝聽他提及師父,麵上稍愣,他聲音有些發澀地說:“師父他……”話剛說出口,他又不知該如何繼續說下去了。

他蒙風太師叔傳授劍法,劍法上的造詣突風猛進,此事瞞不過師父。師父認為他走上劍宗邪路,他完全不知該如何辯解。

令狐衝憶起師父眼裡冷漠的神色,不願再去想此事,他對林震南說起了自己的來意。他道:“今日我過來是為了告訴伯父一件事,我之前去了一趟洛陽,拜訪了一下金刀王老前輩,旁敲側擊了一番。”

聽到令狐衝提及這位王老前輩,林震南的神色變得鄭重起來。金刀王老前輩,正是他的嶽父,平兒的外公。

他一直都在思考,假若平兒還活著,最有可能去哪裡。他將最有可能的幾個地點告知嶽不群,拜托華山幫忙尋人。

他的麵上不顯一分一毫的急切,他冷靜地問:“可有平兒的消息?”

令狐衝緩緩搖了搖頭。

看到他這個動作,林震南心中難以遏製的湧現出一陣失落。

林震南穩了穩心神,說:“有勞令狐少俠為我奔波一場,可惜我現在身無長處,不知該如何感謝。”

令狐衝忙說:“伯父言重了,此事原是我應該做的。”

他心中苦笑,其實青城派想要謀奪辟邪劍譜一事,華山早就得到了消息,師父他甚至派了小師妹和勞德諾前往福建。

他從小師妹那聽說了,林平之殺餘人彥一事其實與她也有著些微的關聯。據說是餘人彥調戲辱罵她在先,林平之為其打抱不平在後,而後事態加劇,正因此事,福威鏢局才讓青城派拿住了把柄,以此為借口對福威鏢局進行滅門。小師妹想要救下林平之,隻可惜終究是晚了一步。他知道,小師妹心裡一直記掛著此事,一直沒能放下。

此間種種,讓他如何敢儘數同林伯父說起?

令狐衝一指桌上的酒,說:“若是伯父真想謝我,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同我喝完這壇酒。”說著,他不容林震南拒絕,一掌打碎了壇口的封泥。

“也罷。”林震南無奈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