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秋這輩子活到現在,大概都從沒有和邀月這麼大聲的說過話。
不僅她驚住了,連邀月都驚住了。
好半晌,邀月緩聲道:“你來救我,要我體諒?”
風秋那口氣差不多已經鬆了一半,她胡亂地點頭:“差不多吧。至少道個歉吧,向被你無辜傷害的人。”
邀月冷聲:“道歉,和誰,蘇夢枕嗎?”
風秋聞言原本都快散了的脾氣又上來了,她咬牙切齒:“你這一路的行徑,你就沒有要反思的地方嗎!”
邀月冷笑道:“我當你死了,你覺得這一路有什麼需要反思的地方?是來的太快,還是不夠快?”
風秋怔住。
她愣了一會兒,竟然詭異地明白了邀月話裡的意思。
她道:“……你直接來的?”
邀月冷聲:“燕南天的名聲,移花宮有可能不知道嗎?我要對付他,還有功夫去處理彆的?”
“江楓,你太看得起我了。”
風秋啞然,她好半晌才小心翼翼道:“沒殺路人?”
邀月皺眉,向風秋竟露出一個頗為恐怖的笑容,風秋看著他的牙齒在漸暗的天色裡像是刀鋒般冰冷,上下一碰,道出一句惡意騰騰的:“我殺燕南天。”
風秋:“……”
風秋伸出手示意邀月停一停,她理了理自己的思緒。的確,殺人這事是驛站中的路人閒談的,白樓的訊息裡並沒有提到。如果是移花宮殺人,一路上金風細雨樓的暗樁也不可能沒有反應才對。她是因為對邀月本身就有著芥蒂,所以才覺得邀月出門隨手殺人是件再正常不過的事。
她一時有些羞窘。
磕磕巴巴地對邀月說:“師兄,誤會了,對不起呀。”
這話說完,她又板起臉:“但你也不能殺燕南天!”
邀月冷嗤:“理由呢?”
風秋理所當然:“你打不過他,你去找他挑釁,我還得救你,太麻煩了。”
邀月:“……”
邀月冷下了臉,他轉身就走。
風秋見狀沒法,趕緊兩步上前拉住他,她的手抓住了邀月滿是血漬的手腕,急中生智又給了邀月一個借口:“他是金風細雨樓的人,根據盟約,你不可以殺他!”
邀月靜靜看了她一會兒,方才說:“是嗎,燕南天如果是金風細雨樓的人,怎麼沒聽蘇夢枕提過。”
風秋:“他比較特彆!是我大哥!”
邀月:“……”
邀月的眉頭這次是真的皺起來了,他像是頭一次遇上這麼棘手的問題,風秋生怕他找到什麼理由又再說一句“我殺燕南天”,飛快地堵著邀月道:“總之根據盟約,移花宮不能動他!”
“你體諒我一下啊,師兄!”
風秋死死拉著邀月,半崩潰地想,她真是太難了。旁人都覺得她風光無限,可誰知道她拉同盟拉的這個苦。
夜風漸漸起了。星星點在了天空中。
邀月瞧著風秋。
江楓的姿容是他平生所見最美的,便是滿移花宮的珍藏也無法比擬的美。這天下隻有一個江楓,但這獨一無二的東西,並不隻有江楓。
可此刻映在邀月的眼裡,在他的生死之間,在他的幻與真裡,卻隻有這麼一樣東西。或許曾經有些旁的,但在時光裡,在漫長的冰冷裡,那些東西飛快的褪色剝落,消失沙化,而這件本應稀少好奇而藏進的東西,卻絲毫地不受侵蝕,她越發清晰、越發明亮、甚至填充了一切,驅散了一切,僅剩下“一切”。
風秋將邀月沒說話,以為他還未同意。四下想想,覺得還是江宮主比較能打動他。
於是風秋舉起斷劍道:“你看,碧血照丹青,我給你撿回來了。”
她把劍擱進了邀月的手裡,本還想煽情一下江宮主,但一想這劍是燕南天砍斷的,便不由噎了一瞬,硬著頭皮道:“劍都回來了,這事翻篇吧。”
“大不了我去給徐且打鐵,看能不能給你救回來唄?”
邀月低頭看向了手裡的這柄斷劍。
碧血照丹青是舉世罕見的一把妖劍,也是當世唯一能與純陽無極劍相提並論的寶劍。它淬了無數人的血肉方才出世,出世即不祥。他師父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將這把劍賜給他,他隱約有些數。
上古神劍,出即不祥。
但這把劍此刻斷了,劍斷了,他卻活著。
於死中重生,宛如神劍開爐。
邀月的掌心運起內力,碧血照丹青幾乎是在同時發出了扭曲的悲鳴。
風秋見狀眼疾手快地去按,說也奇怪,她伸了手,碧血照丹青和那股詭異的真氣竟也都沒傷到她。
風秋有些茫然地看向不知為何突然動手要毀劍的邀月。
而邀月在風秋伸手的那一刻,似乎就徹底失去了對碧血照丹青的興趣。
他的眼裡並未映出半點劍鋒的綠芒,僅是瞧著風秋低喃道:“你不該來救我。”
風秋:“?”
風秋沒好氣道:“我不來,你還能在這兒和我說話?”
話剛說完,風秋意識到自己又說多了,估計是太累了,今天這都是第幾次冒犯邀月來著了?
應、應該還在他容忍範圍吧?
風秋憑借直覺,立刻閉上了嘴。
邀月見狀卻微微笑了。
他隨意收了斷劍,倒也沒用自己沾滿了血漬的手去碰風秋。
邀月道:“……好。”他嘗試了一下,方才說出風秋剛才說出的話。
他輕聲慢語:“我體諒你。”
風秋:“……?”明玉功九層……不壞人腦子的吧?
她有些詫異地看向邀月,邀月已瞧著自己一身狼藉皺起了眉。
風秋順口說:“我帶你去附近先梳洗一下吧?”
邀月道:“去南方二十裡處的客棧。”
風秋對於邀月這種洗下澡還要點名地點的行為表示了沉默譴責。
邀月道:“憐星應該已經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