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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拯救世界的故事需要哪些要素?
首先, 我們有了一個充滿悲劇性的魔女——她是會將世界拖入毀滅深淵的大反派。
接著,我們有了一個關鍵性的魔器——某本不應該存在於此世界線上的,導致世界毀滅的【書】。
然後, 我們有一個試圖拯救世界的青年——然而他雖然有足夠的智慧, 可以充當編寫劇本的賢者, 本身卻並沒有能夠改變一切的力量。
所以, 青年找到了一位偉大的魔法使——每一個拯救世界的故事裡,都應該有一個能夠召喚來救世主的魔法使才對。
最後, 青年還需要一位共犯——在召喚了救世主之後, 在最終的時刻到來之前, 還需要一位能夠幫助、守護、引導她, 救世主, 使他走在“正確”的方向上的導師。
“……是森鷗外。”
“是的。森先生是最優解。”
“我的榮幸。”
至今都沉默著的黑發男子低聲開口。夜風揚起白袍的衣角, 吹亂了他耳邊垂落的黑發。黯紅色的眸子微眯, 森鷗外的目光筆直的落在了金發少女的身上, 在那雙藍眸看過來的時候, 露出了他標誌性的,溫和的微笑。
“好久不見, 愛麗絲。”
此刻,應該回答些什麼呢?愛麗絲沒有開口。
森鷗外也並不在意, 即便成為了異能力也依舊擅長察言觀色洞徹人心的男人隻是笑了笑,就將視線轉向了其他人。
“說起來,太宰君和澤爾裡奇先生第一次找到我的時候,我可是相當驚訝的呢。”即便在這樣的環境下, 說著如此的話題, 森鷗外的語調也依舊平穩, “畢竟拯救世界什麼的, 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但是您還是相信了。”太宰治很淺很淺的彎了彎嘴角。
“因為那個時候的太宰君看上去實在太拚命了。”
森鷗外眯起了眼睛。即便時間實際已經走過了許多年,他還是能夠清晰記得那一日的情景。黑衣的青年站在逆光處,宛如披拂著暗色陰影的死亡代言人,又像是蒼白冰冷的幽靈。然而在他消瘦的臉頰上,散落下來的發絲下,半藏在陰影中的鳶眸亮得讓人心驚。
那是壓榨焚燒這具年輕軀殼中的一切所燃起的火焰。
——沒有辦法視而不見。
“……那樣的目光。不可能是謊言或者玩笑。不如說,正因為太過不可思議,所以我判斷你說的是真的。”
——然後,被賦予了奇妙的信任。
——【“是森先生的話……一定是可以做到的吧?不,應該說,這是隻有森先生能做到的事情。”】
總是心存死誌的那個孩子沉鬱而荒蕪的眼瞳之中,第一次,在看著他的時候,露出了溺水者注視著河岸一般的神色。
“而且太宰君救過我,我可拒絕不了你的要求啊。”森鷗外微笑著說道。
那是並不含有惡意與猜忌的,不存在嘲諷與機鋒的,溫柔而理性,沉穩而隨和的,包容支持著對方的成年人才有的表情和語氣。
啊啊,果然如此。
愛麗絲抬起了頭,目光複雜的看著“自己的異能力”。
“是‘這個世界’的森鷗外啊……”
十四歲的太宰治也許能說服作為他監護人的森鷗外,十五歲的太宰治也許能說服作為ort afia首領的森鷗外。但是,if線上成為了首領的太宰治,即便借助寶石翁的力量來到主世界,也是不可能說服剛離開軍隊到達橫濱,還沒有撿到“太宰治”,還沒有成為首領的森鷗外的。
因為在她穿越的時間點之前,主世界的森鷗外還不認識太宰治——以這個男人的性格和心性,他沒有任何理由會聽取陌生的青年所說的事情,哪怕他999確認那是事實。
而會配合if線的太宰治的劇本的,能夠與他成為共犯的,隻有見證了他所做的一切,頂著“死亡”的抬頭,成為了孤兒院的院長,並且在《beast》的最後,會收留中島敦,還能說出“我的眼前有個一心尋死的少年,我想救他,卻無能為力——這種經曆,我不想再有第二次了”的森鷗外。
是放棄了暴力的手段,真正成為了可靠的大人的,那個森鷗外。
“你們,把人對調了?”
“嗯。”太宰治點了點頭。
“所以?原本的森鷗外,現在在‘這裡’?”
“嗯。”
愛麗絲閉上了眼睛,再睜開,發現自己居然一點兒也不意外得到這樣的答案。可如果隻是這樣的話……
她下意識的扯住了一縷金發。頭皮上傳來的痛感毫無疑問是真實的。即便此刻,她和“森鷗外”之間基於異能力的鏈接也是真實的。
這正是她無法釋懷的地方。
“人形異能力和‘愛麗絲’……為什麼要做到這個地步?”
湛藍的眼瞳筆直注視著不遠處的紅眸。如果說【彩畫集】所複活的是有著記憶的人偶的話,站在這裡的森鷗外也僅僅是按照設定運行著的由異能力構成的自動人偶而已……
外型再如何以假亂真,都已經不再是人類了。真正的森鷗外,在她第一次使用【森羅萬象】時,就已經死了。
她可以在沒有想起真相的時候隨意調侃他的名字,開玩笑叫他工具人,嫌棄他的屑性格,但現在……
——嚴格來說,這是她親手所殺的第一個人。
愛麗絲咬住了嘴唇,直直的盯著森鷗外的眼睛。
黑發紅眸的男人沒有說話,代替他回答的,是澤爾裡奇。
“是名額。”銀發的老者沉聲說道,“正常的世界擁有足夠的容錯率,但瀕臨崩潰的世界,已經沒有辦法容納‘異物’的存在了。”
這就好像一個健康的人,就算接觸了病毒,吸進了灰塵,也可以依靠自體的免疫力不生病。但對一個虛弱瀕死自體免疫係統全麵崩潰的人來說,哪怕是最常見的感冒病毒,也是致命的。
“因此,為了讓世界不至於因為容納你的存在而馬上崩潰,需要一個名額。並且,必須是明確的名額。”
簡單來說,就是需要將這場跨次元的綁架案人工操作為“穿越成某個劇情中存在的人”——如果用修真文的概念,這就是“蒙蔽天機”。
“但就算如此……”愛麗絲猛地抬頭,“也不需要——”
“不,恰恰相反,這是必須的。”森鷗外打斷了她的話,“固然我們可以另外找一個人,讓你用【森羅萬象】得到他的能力,然後用【書】使你取代他的身份。但是,愛麗絲……”他頓了一下,然後露出了微笑。
“如果你一覺醒來,發現自己穿越成了任何一個其他‘角色’,你會信任森鷗外嗎?”
當然不會。
這是根本不需要考慮的答案。以愛麗絲的性格,不,甚至都不需要拿她來舉例,任何一個穿越到《文野》的普普通通的知道劇情——哪怕隻是大致知道劇情——的女孩子,隻要金手指沒有開到逆天,武力值不超過天花板,智力推理達不到多智近妖的程度,都是不可能從一開始就毫無負擔,全心全意的去相信森鷗外的。
不如說,在清楚森鷗外其人的本性,知道他會做出怎樣的事情的情況下,去防備、遠離、甚至恐懼這樣一個人,才符合一個擁有正常三觀的普通穿越者的本能。
——有路易莎這個樣本的存在,隻要參考她的態度與行為模式,無論太宰治還是森鷗外,都是很簡單就能判斷出這一點的。
但森鷗外是“這個故事”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他是撰寫了劇本的太宰治為“救世主”所準備的導師、保鏢、道標與監控,是確保一切能夠按照“劇本”上演的,最關鍵的那個人。
要做到以上這些,森鷗外就勢必需要站在距離“救世主”最近的地方,對其擁有足夠的影響力——也就是說,不要說愛麗絲穿越的時候,中原中也還沒被“炸”出來。就算太宰治和森鷗外能在澤爾裡奇的幫助下把中也抓來喂給愛麗絲的【森羅萬象】,人造一個女版重力使,他們也是絕對不會這麼做的。
道理很簡單。都穿成中原中也還知道大半劇情了,乾什麼不香要留在傻逼擂缽街等著被森鷗外撿回去打工啊?
至少愛麗絲是絕對不會的。
——所以,這是悖論。
這是愛麗絲的第一反應。但隨後,她的表情變了。
“我明白了。”她慢慢的開口。
——這不僅不是悖論,甚至,這正是太宰治會選擇森鷗外作為共犯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