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媚子7(2 / 2)

“沒用的,腸子都……她活不了了。”同牢房的一個小姑娘冷漠道,“你沒有衣服保暖,你也會死。”

胡媚沒有理會,又將嶽三姐抱得更緊了些,她感覺自己像是在抱一塊冰,冷得她牙齒打顫,可嶽三姐是她唯一的朋友,她怎麼能放開她?

沒有人願意幫助她,嶽三姐的身體在一點點變得冰冷,氣息在一點點微弱,胡媚束手無策,默默流著淚,無助地抱住嶽三姐,祈求著奇跡的出現。

半夜,胡媚累得睡了過去。在睡夢中忽然感覺到手臂一陣劇痛,睜眼一看,原來是嶽三姐在咬她胳膊,力度很大,幾乎要把她的肉都咬下來!

胡媚本能就想推開嶽三姐,可這時候,胡媚感覺到有什麼滾燙的液體滴落在她皮膚上,借著昏暗的光線一看——

嶽三姐眉間緊皺,麵目痛苦,不斷有淚水自她緊閉的雙眼中滲出。

是做噩夢了嗎?

“不怕不怕,三姐不怕,小媚在這……我在這……”胡媚強忍著痛,嘶嘶吸著冷氣,輕輕撫摸著嶽三姐緊繃的背脊。

可是沒用,嶽三姐被夢魘住,將自己當成了欺負她的牢頭,嘴上毫不留情,生生將她一塊肉給咬了下來!

“嘶——”胡媚痛得幾乎要暈過去了,而這時,她好像聽到身邊傳來吞咽的聲音!

“不能吃!快吐出來!”胡媚急忙要去掰嶽三姐的嘴,可手剛接觸到嶽三姐的臉龐,忽然停住了——

錯覺嗎?

嶽三姐……身體在升溫?

仔細一看,嶽三姐麵色紅潤,眉頭舒展,神態安詳,正沉沉睡去。

*

胡媚一晚上沒睡,一直盯著嶽三姐,生怕嶽三姐會出事,一顆心像被懸在空中,七上八下。

不知怎麼回事,明明受了那麼重的傷,可嶽三姐看起來一點事情都沒有,麵色紅潤,體溫正常,神態安詳,胡媚還聽到她輕輕的鼾聲。

見此情況,胡媚不僅沒有安心,反而更加害怕了——

她聽疤臉姑姑說過一個故事:有個老漢得了重病,昏迷不醒,水米不進,沒幾天人就瘦成了皮包骨,氣息奄奄。大夫都讓他們家人準備後事吧。忽然有一天,老漢醒來了,自個從床上坐起,張口喊餓,中氣十足。老漢家人欣喜若狂,連忙準備好酒好菜讓老漢好好補一補。老漢很是豪邁,一手抓著雞,一手提著酒,三兩下就將一桌飯菜給吃光了。生龍活虎的,比小夥子還生猛。老漢酒足飯飽,拍著鼓鼓的肚子,跟著家人吹噓自己年輕時候的勇猛,滿室歡慶。正當大家高興的時候,老漢雙眼一翻,雙腿一蹬,登時倒地不起,家人連忙上前探鼻息,老漢氣都沒了!

姑姑說這叫“回光返照”。

胡媚很怕,怕嶽三姐也跟老漢一樣,忽然就沒了。

胡媚一晚上緊緊盯著嶽三姐,眼都不敢多眨一眨,就怕嶽三姐出什麼意外。

守到天亮,公雞打鳴聲響起,胡媚揉了揉酸脹的眼睛,探了探嶽三姐的鼻息,還在,稍稍鬆了口氣。又檢查一遍嶽三姐身上的傷口,胡媚滿臉疑惑——嶽三姐身上的傷……是不是好了一點?昨天她肩膀上有一個三寸長一寸深的刀傷,這傷口……好像變窄了?難道是昨夜天黑,看錯了?

正當胡媚疑惑之時,牢門又打開了。

*

這次進來的是一個瘦高個,這瘦高個掃了牢房眾女童幾眼,然後目的很明確地朝胡媚走來,大掌一抓,將胡媚抓住,提溜著胡媚的衣領子,就像在提一隻小貓崽子般,將胡媚提出牢房。

瘦高個提著胡媚特意繞了一大圈,參觀遊玩般一路逛過眾多刑房,每間刑房都關押著一個女童,或高或矮的獄卒拿著不同的刑具正在折磨著這些年幼的女孩,用針紮、用鞭子抽、用熱鐵烙、用薄刀刮、用重錘碾……或尖銳或虛弱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猶如十八層地獄重現人間般,胡媚怕得瑟瑟發抖,幾乎要暈厥過去了。

“這個女娃娃是李家庶女,頂撞了主母被發賣到此處,來了之後也不知道安分守己,成天伸手要這要那,她手這麼長,媽媽索性就讓我們幫她剪剪手。”瘦高個指著一間牢房說道。牢房中,一個獄卒正拿著一把鐵剪慢條斯理地剪著女童的手指,每一次落剪,都有一小塊鮮紅的東西落下。

“這個尖臉的是王員外的庶女,她娘是彆人送的舞姬,千人騎萬人枕的,早就不乾淨了,生下的她也注定是個流轉男人胯/下的舞姬。哪知她心氣高,不願認命,仗著長得好看,處處掐尖跟嫡女搶風頭。嫡女一聲令下,直接將她和她那個舞姬娘一起送到了醉芳樓……庶出的就是命賤,跟奴婢沒什麼兩樣,要打要殺,也不過就是主人的一句話而已。”另一間牢房中,燒紅的烙鐵滋滋落在女童白皙的臉上,瞬間冒出陣陣白汽,焦肉的味道彌漫開去,胡媚幾欲嘔吐,可是她不敢,雙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一聲不敢吭。

“這個,城西古董商家的庶女,這個倒沒做錯什麼,隻是她嫡母容不下她,看見她就不爽快,於是便喊了人牙子將她賣了……這也是正常的,哪個女人能忍得了情敵的孩子日日在眼前晃悠?容得下庶女的那都是觀世音菩薩轉世,心胸寬大、仁慈善良!庶女碰到了這樣的嫡母,該跪在地上感恩戴德才是,想要求更多?不怕老天爺一道雷劈死你!”

話音剛落,牢房中適時地啪啪幾聲響起,原是鞭子抽打空氣發出的聲音。他們右邊的一間牢房中,鞭子揮動如蛇亂舞,啪啪啪地打在女童身體之上,血沫橫飛,慘不忍睹。

“還有這個,李農夫前頭媳婦生的,家裡窮,第一個賣的就是她……”

“這個,王鏢頭家的……”

“那邊那個,皮毛商家的……”

……

就像一個儘職儘責的導遊,每經過一個牢房,瘦高個都詳細地給胡媚介紹一番牢房中女童的身份來曆,女童的慘叫聲和求饒聲是他的配樂,胡媚嚇得花容失色,腿都軟了,可越是這樣,瘦高個就越來勁,描述得越發詳細,停留的時間越久,甚至帶胡媚到受刑女童身邊,掰開胡媚緊閉的眼睛,要她近距離觀看那血淋淋的酷刑!

胡媚都快被嚇瘋了!

這樣的精神折磨不知道持續了多久,總算有人來救她——

“夫人和大小姐讓我來接你。”孟嬤嬤出現在昏暗的牢房之中,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冷冷冰冰地宣布,就像在對待一隻討人厭的老鼠。

雖然孟嬤嬤麵無表情,甚至隱隱有些冷漠鄙夷和厭棄,雖然胡媚知道是孟嬤嬤將自己帶到了這人間煉獄,但見到孟嬤嬤的一瞬間,胡媚還是克製不住的,對她升起了濃濃的親近與感激之情,就像即將溺死的人看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般。

胡媚雙眸瞬間亮起,她可以離開這個地獄了?等等,她離開了,嶽三姐怎麼辦?誰來照顧她呢?

“三姐……我要跟三姐在一起……”

“三姐?”孟嬤嬤皺眉看向一旁的瘦高個。

瘦高個連忙舔著笑回道:“回貴人的話,那嶽三姐是跟她同一個牢房的小姑娘,脾氣倔得很,昨天一口送我們牢頭進宮,牢頭十分生氣,下手不免重了點,現在嶽三姐應該已經沒氣了。”

一口送人進宮?

孟嬤嬤皺起了眉頭,這般桀驁的小姑娘,留在胡媚身邊絕對會帶壞胡媚。

“還有氣的!三姐還活著!求求你,孟嬤嬤求求你,救救三姐吧!”胡媚噗通一聲跪在地上,扯著孟嬤嬤的袖子苦苦哀求著。

孟嬤嬤對瘦高個使了個眼色,“去把三姐帶過來吧。”

瘦高個也是個人精,接到信號立馬轉身去接嶽三姐。

好一會後,瘦高個回來了,隻他一人。

“貴人,小人去得晚了,嶽三姐屍體已經被處理掉了,不過牢頭留了點紀念品,小的跟他要了過來,留給小姐把玩把玩。小姐,收好嘍。”

瘦高個遞給胡媚一個小布包,布包上斑斑鮮血,胡媚心中有了不祥的預感,顫抖著接過布包打開一看,裡麵赫然是一截鮮紅的腸子!

*

回到玉劍山莊後,孟嬤嬤強製讓人將那截腸子掛在她床頭,說是慰藉她與嶽三姐的一番姐妹情誼,對著這番情意,胡媚足足做了大半個月的噩夢,整個人一下子瘦了一大圈,手臂跟條竹竿似的,沒點肉掛著。

“庶女的命就是草芥,任人踩任人踏。夫人不計較你娘當初的暗殺叛逆之舉,沒對你作出處置,好心留了你一命,還讓給了你一個安身之所,錦衣玉食地供著你,這是多麼大的恩德。你去過醉芳樓,也見過外麵其他庶女過得有多麼悲慘。對比起她們,你現在的日子可謂是神仙生活。你應當知足了。如果再作妖,嶽三姐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知道嗎?”

“知、知知道了。”胡媚頭也不敢抬,畏畏縮縮,像隻被嚇破膽的小白兔。

“安分守己,知恩圖報,這才是一個庶女的本分。記住這八個字,永遠彆忘。”

孟嬤嬤用三天暗牢,一截斷腸,打碎了胡媚為數不多的傲骨,將她整個人碾成了碎末,又摻和卑微與順從,捏成一個嶄新的、完全不懂得反抗的胡媚,可以任由她們淩/辱踐踏,肆意折磨卻不敢有絲毫怨言的胡媚。

自此以後,“安分守己、知恩圖報”這八個字像是從她骨子裡生長出來般,她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識,徹底成了嫡女胡蝶發泄情緒和打發時間的小醜,每當胡蝶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情、或者閒得無聊了,她就來折騰胡媚,胡媚低眉順眼,將一切折磨默默吞下。

“夫人寬恕你,撫養你,這是莫大的恩德,你粉身碎骨也難贖其一!”

“小姐對你做什麼都是應當的,誰叫你娘不自量力去刺殺夫人呢?你娘犯下的罪過,你得給她贖罪。這是你欠小姐的。”

“對比起醉芳樓的姑娘,你過得挺不錯的,不是嗎?”

“你要謝謝夫人和小姐,要感激她們的恩德,知恩圖報!”

……

胡蝶身邊的人日複一日地在胡媚耳邊催眠著,漸漸的,胡媚也開始覺得,她所受的折磨都是她應得的,她所受的虐待都不算什麼,甚至,胡蝶和夫人對她其實還挺不錯的,至少,她還活著,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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